我的心裏咯噔了一聲。


    西川那邊有人跟過來了?


    是誰?誰會在這個時候,我們已經過了璧山,甚至已經上了船,已經快要到江陵的時候跟過來?


    聽到這句話,那位謝先生也皺了一下眉頭,沒有立刻催促我,而我便退了一步退到門邊,就看見裴元修微微一蹙眉,抬起頭來看向韓子桐:“有人跟過來了?是誰?”


    他的口氣,雖然是在詢問,卻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和恐懼。


    而韓子桐完全沒有發現這一點,急切的說道:“現在還沒弄清楚,跟在我們後麵有一段時間了,隻是他們似乎很熟悉這一段的水域,而且實力應該不凡,所以我們沒能一早發現他們。”


    對這一段的水域很熟悉……


    實力不凡……


    難道是——


    我屏住唿吸,聽著裏麵的動靜,裴元修聽了韓子桐這些話之後,反倒喘息都平緩了下來,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哦……”


    他這個樣子,讓韓子桐有些詫異,她輕輕的道:“公子?”


    裴元修抬頭看了她一眼,急忙說道:“沒事,既然有人跟上來,就照我們之前的安排,能甩就甩掉他們,如果甩不掉的話——”


    “我明白。”


    韓子桐急忙應著,其實她當然也是知道應該怎麽做的,不然也不敢在裴元修還沒清醒的時候就帶著我們上船,至於為什麽現在要過來說這一聲,我也並不去深究,隻是看著她直起身來,有些猶豫的看著裴元修比剛剛更難看的臉色,好像痛的人不是裴元修,而是她一樣。


    她輕輕說道:“你,沒事吧?”


    裴元修擺了擺手:“我沒事。”


    “……”


    她又猶豫了一下,才輕輕說道:“我讓大夫過來,你躺下休息,不要再跟她——不要再生氣了。”


    “……”


    “她……她不值得……”


    她最後幾個字,細如蚊喃幾不可聞,而裴元修連看也沒看她,隻淡淡的道:“你下去吧。”


    “……”


    這一迴,她的眼睛都紅了,轉身快步的走了出來。


    當她走到門口撞上我的時候,似乎已經沒有力氣支撐她的怒火和憤恨,隻是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我一時有些怔忪。


    她剛剛說話的口氣和心境,甚至連看我眼神中那種說不出的委屈和酸楚,我都似曾相識,甚至能完全的體會,好像曾經經曆過這樣無法說,不可說的辛苦,隻是現在,原來我已經站在了另一個位置上,看著其他的人陷落在這個泥潭裏,掙紮,卻又甘之如飴。


    人世間的事,還真的是說不清楚。


    在感情的世界裏,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贏家。


    我聽見裴元修長長的舒了口氣,雖然還有些隱痛,但都被他自己按捺了下去,而我也沒有再多做停留,也轉身離開了。


    |


    江水,變得有點不太平靜了起來。


    人心也像是受到了這樣的感染,隱隱的躁動讓人心頭好像燒起了一把火,我沒有再去別的地方,甚至連去船尾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的心情都沒有,而是將自己關在艙房裏,一刻不停的寫佛經。


    其實,就算不去看,我也明白,跟來的一定是溫如玉。


    也隻有他。


    西川的兵馬,我之前不算了解,但經曆過年保玉則那一戰之後也多少掌握了一些情況,更清楚他們並沒有訓練水軍,目前就隻有溫如玉訓練的那支水軍,除了派出一隊到江陵幫助趙雲成之外,他這一次派出的應該就是剩下的。


    顯然,我在甘棠村跟他說的那些話,又被他無視了。


    不過,幸好——


    想到這裏,我抬起頭來,那一方小小的窗外透進了一道橘紅色的光,夕陽斜照,正正的照在我鋪在桌上的紙上,已經過了酉時了,如果按照我之前估摸的,最早今晚,最遲明早,我們就會到達江陵。


    溫如玉不早不晚,在這個時候追上來,隻能說他真是很有戰略眼光。


    因為,不管韓子桐現在是加速還是放緩,實際上走到了這個水域,主動權已經完全在溫如玉的手上了。


    這個人,雖然一副貴公子的做派,喜歡爭功諉過,的確有些真本事,我之前覺得他會跟劉輕寒送作堆是一件算得上怪異的事,但現在看來,劉輕寒用他,倒是真的用得對。


    隻不過——


    我慢慢的轉過頭去,看向窗外,這是一天中最後一點光明的時刻,夕陽仿佛也盡力的將自己所有的光和熱在這一刻發揮出來,照得岸邊的青山都鍍上了一層金光,江水更是紅豔似火。


    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外麵,看著夕陽慢慢的落下,萬丈光芒一瞬間消失在了山巔。


    夜色黑得很快。


    漸漸的,屋子裏的光線也越來越暗,幾乎看不清桌上的紙筆,這個時候外麵響起了敲門聲,從門縫裏能看到燭火搖曳的光,我應了一聲,就看見那個謝先生端著一盞燭台走了進來,放到桌上。


    平時,他也不會多話,放下燭台就會走。


    但這個時候,他卻駐足看了一眼桌上我寫的東西,然後又抬頭看著我,目光在燭火的映照下微微閃爍著。


    我挑了挑眉毛看著他,就聽見他沉靜的說道:“小姐今天就寫了這些?”


    我也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寥寥的幾張佛經,便“嗯”了一聲。


    他又說道:“小姐平日裏,寫得要多些。”


    我淡淡道:“你這是在勒令我嗎?”


    “不敢。”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要做什麽?”我冷冷的看著他:“最早今晚,最遲明早就要到江陵了,我之前也看到你們放了鴿子出去傳信。”


    “小姐,倒是耳目靈通。”


    “落到你們手裏,耳目不靈通還能活嗎?”我說道:“你們接下來,不就是想要動我留在江陵的那支人馬嗎?”


    “……”


    “明明知道你們要動手了,難道我寫這些佛經,還能勸你們放下屠刀不成?”


    我說話的口氣咄咄逼人,全然沒有寫心經的時候那樣的心境,而這位謝先生倒也沉靜得很,什麽都不說,隻低著頭轉身走了出去。


    我隱隱的吐了口氣。


    再轉頭看向外麵的時候,天色已經全然黑了下來,但今夜沒有月亮,厚重的雲層將整個天穹都遮蔽住了,不僅沒有月光,沒有星光,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我坐在這個小小的艙房內,更是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憋悶的感覺。


    我明顯的感覺到,船的速度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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