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的說道:“不怎麽樣。”


    她一聽,有些急切的看著我:“她是不是——”


    “貴妃娘娘,”我平靜的打斷了她的話,目光也冷冽,直接說道:“妙言是我的女兒,她受傷都是因為你,可見你們兩八字不合。關於她的其他事,就請你不要再管了。”


    “……”


    “還有,也不要再來靠近她。”


    “……”


    “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她也許會有很多疼愛她的長輩,憐惜她的姑姑嬸嬸,但我覺得,這其中一定不會有你。”


    她的臉色又一次蒼白起來,帶著幾分絕望的看著我:“為什麽?”


    我一字一字的道:“因為我不允許。”


    她終於有些按捺不住的:“你——”


    我的聲音微微的提高了一些,揚聲道:“我沒有把你以前對我做過的,又對她做過什麽,這些事,我都沒有告訴她,不是為了替你掩飾,而是因為我不希望她在還是一張白紙的時候,就接觸到這些汙穢。”


    “……”


    “不過終有一天,她會知道,因為這些是真相。”


    “……”


    “你覺得到了那一天,她會如何——如何看你!”


    她蒼白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神一下子變成了死水。


    我淡淡說道:“趁著大家還有些距離,你還是你,她還是她,就這樣罷手,對你對她,也都沒有害處的。”


    說完,我也沒有再看她,轉身便要往迴走。


    可就在我剛剛走出了幾步,還沒走迴到大門口,就聽見身後的南宮離珠發出了一聲冷笑,尖刻得像是一把帶著寒冰的刀,一響起,就仿佛刮在人的骨頭上。


    我蹙了一下眉頭,迴過頭去。


    她還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如雪,這個時候慢慢的抬起頭來看著我,尖刻的說道:“顏輕盈,你以為你什麽都對嗎?你以為你不說,她就接觸不到?她生活的地方是這個皇宮,這裏每天發生的,就是你口中的‘汙穢’,她遲早有一天要麵對這些,你以為你是在對她好嗎?”


    “她當然會遇到,就跟我們都曾經遇到過一樣。”


    “所以呢,你要讓她以為周圍一切都是好的,沒有人會害她,然後讓她被人害嗎?”


    聽到他這些話,我反而微笑了起來,說道:“那麽你認為如何?我要教她什麽?如何害人?如何算計人?”


    她的臉色一變,立刻說道:“不教她這些,難道你要讓她任人宰割。”


    我笑道:“我不跟她說這些,不是讓她傻傻的任人宰割,而是我要讓她活得幹淨,活得坦蕩,更要讓她將來在遇到這些事的時候,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她一愣,剛要說什麽,我已經搶在她前麵冷冷的說道:“女孩子,水做的肌骨,天生就該活得幹幹淨淨,清水一般。落到這個地方,是命不由人,但可以選擇的,是如何做自己,如何對別人。”


    聽了我這些話,她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過,我卻不由的笑了一下。


    不知為什麽,我居然會跟她說這些,還說了這麽多。


    明明,曾經是有你無我,水火難容的兩個人,倒因為一個孩子而有了談資,隻是談的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自嘲的笑過那一聲之後,也覺得沒有什麽再可談的餘地,便又轉身要走。


    這個時候,南宮離珠突然說道:“顏輕盈,你相信我今天——不是要害她嗎?”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信與不信,對你,對我,其實都沒有什麽區別。”


    “……”


    我在蒼白的臉色,倉惶的眼神中轉過身。


    身後的她,唿吸都亂了,像是要想伸手阻攔我,我甚至聽到了蕊珠低聲唿喚她的聲音,而我自己心裏也有些遲疑的,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盯著我,仿佛真的急切的想要得到這個答案。


    我沉默了一下,但沒有迴頭,道:“不過我相信。”


    說完,再也不看她,走進了宜華宮。


    後來,吳嬤嬤將東西收拾了出去,再迴來的時候告訴我,南宮離珠已經沒在外麵站著了,我守在妙言的床邊,隻是淡淡的點了一下頭。


    |


    第二天一大早,才剛過卯時我就起了,而裴元灝的人也在我們洗漱完畢之後就到宜華宮來接我們。


    走出去的時候,周圍還是黑的,隻有東方的天空中的透出一點淡淡的魚肚白來,應該會是一個好天氣——我是這麽認為的。


    出了宜華宮,便上了轎子,搖晃著走了很長的路。


    我約摸著應該出了宮門了,再往前走一段時間——撩開簾子一看,已經到了太廟。


    這個時候,天色更亮了一些。


    晨光中,太廟那巍峨的享殿高高聳立,如同一個將要舒展的巨人一般,卻也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我跟著小福子走進去,一直到了西配殿,他請我進去休息片刻,然後將妙言帶走了。


    我那裏休息得下來,坐立不安了一會兒,便下意識的走出配殿大門。


    剛走出去,就遇上了裴元灝。


    一看見他,我急忙說道:“陛下,妙言她——”


    “朕讓人服侍她沐浴更衣去了。”


    “那是要——”


    “自然是要行招魂之法。”


    “那,護國法師呢?”


    “她會來的。”他說著,淡淡的眨了眨眼睛,看著我:“還是,你想在行招魂之法前,就先見她?”


    我急忙搖頭。


    不管有再多想要揭開的謎團,有再多想要詢問的疑惑,這些都是過去的事,都比不上眼前妙言的安危重要,我不想在這之前見她,萬一發生了任何事,影響了行招魂之法,那我就算是死一萬次,也不足以彌補。


    他點了點頭:“算你還清醒。”


    我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那,她什麽時候到?”


    這句話剛問完,就聽見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樂聲。


    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但卻格外清晰的傳到了耳邊,那樂聲的旋律曲調有些怪異,但並不陌生,之前在太廟,見到那位護國法師的時候,她就是伴著這樣的奏樂聲從太廟裏走出去的。


    而現在——她來了。


    我的心跳頓時也沉了一下,急忙走到門口往外看去,就看到晨光之下,一支隊伍慢慢的從外麵走了進來。


    那些跟在兩邊的,應該就是査比興所說的僧兵,不過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像他在衝雲閣遇到那樣,還持刀,這個時候那些人全都穿著流雲一般寬大舒暢的素色衣袍,將一個人高高的簇擁在上,那個人,穿著一身紫袍,在晨光下閃著暗金色的光芒。


    周圍那些人,舉著旗幡,隨風飄揚,也將那位護國法師的臉遮擋住,若隱若現。


    我的心都揪緊了。


    我現在離她,不過幾十丈的距離,甚至隻要跟裴元灝說一聲,就能立刻見到這位護國法師,揭開我心中的那些疑惑,可現在,我卻不能說,不能喊,甚至不能有一點行動影響到她。


    因為她的行動,關係著妙言的未來。


    我扶在門框上的手微微用力,指甲在上麵劃過,劃出一道痕來。


    這時,一隻手握著我的手腕,將我的手拉了下去,迴頭一看,是沉默的裴元灝,他用力的抓住我的手,沉聲道:“安心的等。”


    我咬著牙,終於道:“是。”


    |


    時間過得很慢。


    我能聽到每一陣風吹過,他的每一次唿吸,我的每一次心跳,但即使這樣的等,這樣的熬,時間也沒有一點要加快腳步的意思,反而更加的緩慢,慢成了一種煎熬。


    人都快要熬幹了。


    在一個時辰之後,我和裴元灝挪了地方,去了後殿,因為他說每一次行過招魂之法,護國法師都會帶著妙言去那裏,我跟他也去了後殿,這裏比前配殿更安靜,甚至連風聲鳥叫都聽不到了。


    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之前每一次,都是這麽久嗎?”


    裴元灝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閉目養神,這個時候睜開眼睛看著我:“第一次的時候,沒用這麽長時間,後來的每一次,一次比一次更長。”


    “那,你知道是怎麽招魂的嗎?”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又不是街頭變戲法,哪有能去圍著看的?”


    “……”


    我也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幼稚,但又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整個人都在放在小火上烤一樣,這個時候他慢慢走過來,蹲在我的麵前,不等我做出什麽反應,就先抓住了我的手。


    我的雙手冰涼,連一絲溫度都沒有,而他的手卻是溫熱的,這樣一包裹住我的手,頓時暖得我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他看著我,輕輕的說道:“你不要急。”


    “……”


    “不管是朕在這裏,會保護她,還是中殿裏供奉的朕的列祖列宗,會保佑她,就算是她自己,我們的女兒,比這世上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更強,她也一定會讓自己平安無事。”


    這話,簡直有些狂了。


    不過,也許在這樣的時候,需要一些狂妄的話。


    聽著他沉穩的聲音,聽著那狂妄的話語,我終於還是平靜下來,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握著我的雙手,輕輕的笑了一下。


    就在這時,突然從遠處,那層層門戶隔絕的地方,傳來了一聲悠長,而又細弱的聲音,是有人在擊磬。


    我的心猛地一跳。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到裴元灝一下子站起身來,望向外麵——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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