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大門一關,內室的門就打開了。


    妙言揉著眼睛從裏麵走出來,整個人睡得毛毛躁躁的,頭發都飛了起來,看著我們:“娘,怎麽了?”


    素素還氣鼓鼓的站在門口,情緒有些找不迴來,吳嬤嬤急忙過去,拿了一件衣裳攏在妙言的肩上,念道:“小祖宗,可不能這樣出來,萬一著涼了怎麽辦啊!”


    妙言打了個哈欠:“嬤嬤,我沒事。”


    然後,又轉過頭來看著我:“娘,出什麽事了?”


    我走過去,把那件衣服拉得更緊了一點,然後平靜的說道:“沒什麽。”


    “那我怎麽聽到好多人說話的聲音。”


    “哦,你爹剛剛來過。”


    “爹?!”她一聽,眼睛都亮了,急忙四下去看:“爹呢?”


    “他走了。”


    “走了?”


    立刻,又黏兒了下去,若頭上有耳朵,隻怕那耳朵都要耷拉下來了。我看著她這幅模樣,隻覺得好笑,竟也不顧此刻的局麵,微笑了起來,然後伸手摸了一下她臉上睡得紅彤彤的印子,說道:“你也大了,今後睡覺起來要自己要收拾收拾,不能這麽衣冠不整的,知道嗎?”


    她聽了,低頭看看自己的樣子,頓時也有些羞怯了起來,點點頭,急忙就往迴走,吳嬤嬤見狀也跟了上去,說道:“殿下,奴婢來服侍殿下吧。”


    說著,兩個人都迴到內室去了,門也關上了。


    這時,素素才走到我的身邊說道:“大小姐,我們該怎麽辦啊?”


    我迴頭看了她一眼。


    她顯得憂心重重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小疙瘩,問道:“皇帝把我們關在這裏,是要做什麽?他會不會傷害你?要砍你的頭什麽的?如果這樣的話,那我拚死——”


    看她竟像是要破釜沉舟一般,我急忙說道:“別急,還沒到那一步。”


    “啊?”


    “皇帝把我們關起來,的確情況是不太好,但沒有關進牢裏,而是關在這裏,也就是並不打算——至少現在,不打算定罪。”


    她睜大眼睛看著我:“為什麽?”


    我淡淡一笑:“你叫我什麽?”


    “大小姐——”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自己頓了一下,立刻像是明白過來什麽:“是因為大小姐的身份嗎?”


    我點點頭,但說起這個來,似乎自己也覺得有些煩躁,慢慢的走迴到桌邊,俯下身去撿那些還散落一地無人過問的書本,素素急忙走過來:“大小姐不要動,這種事應該讓我來的!”


    “……”


    我便也真的不動,又慢慢的踱到床邊,靠著床頭坐下來。


    我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楚,現在自己麵對的這個局勢。


    南宮錦宏今天這一手,玩得是很漂亮——他們應該也很清楚,裴元灝現在對我以禮相待,並不是因為我對他的態度或者處事方式跟之前不同的,最大的不同,隻是我的身份,不再是任人踐踏的宮女嶽青嬰,而變成了西川顏家的大小姐顏輕盈,裴元灝在跟裴元修之間沒有得出勝負前,他當然不想再豎立一個強敵,通過我來拉攏顏輕塵,自然是一個最好的手法。


    但,我的身份卻是一把雙刃劍,可以換取他態度的改變,卻也能在最大程度上,激起他的疑心。


    南宮錦宏行走官場這麽多年,即使當初南宮離珠跟著裴元修遠走,他都沒有被貶,是有道理的,這一手製衡之道,他的確玩得很好。


    至於他布的這個局——


    這個時候,素素已經把那些書本全都收撿了起來,轉過頭來對著我:“大小姐,那封信真的是——是書院的學生送來的嗎?”


    我搖了搖頭。


    “那是怎麽會跑到我們這裏來的?”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裴元灝對我這邊要說是比較看重的,平日裏也沒有什麽閑雜人等過來瞎晃悠,更不要說翻我的東西,往裏麵藏書信了。


    還有床底下那本書……


    素素嘟著嘴:“平時我們屋子裏可都有人的,到底是誰放進來的?”


    “……!”


    她這話倒像是提醒了我,我一下子想起來,之前有一次我去南宮離珠的玉華宮,吳嬤嬤擔心我會吃虧,讓素素去找常晴過來救駕。那一次當然是虛驚一場,但我清楚的記得,我們迴來之後,發現屋子的門是虛掩著的!


    進屋後,我還擔心會不會出什麽事,但什麽事都沒有,隻有還未痊愈的妙言坐在床邊,全身凍得發紅的看著我們。


    難道說,就是那一次?


    我跟素素一說,她也想了起來,頓時氣得直跺腳:“肯定是那一次!都怪我,去找什麽皇後!我要是在這屋裏守著,就不會——”


    我淡淡的說道:“罷了。人家是盯著我們的,就算那一次你不出去,也遲早能找到機會混進來。俗話說,隻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那裏就能事事俱到了?”


    她聽我這麽說,但還是悔恨不已。


    正好這個時候,吳嬤嬤帶著穿戴整齊的妙言走了出來,素素眼睛一亮,急忙走過去:“妙言小姐,你可還記得,前幾天,你一個人在這屋裏的時候,有沒有什麽人進來過啊?”


    妙言被她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呆在了那裏。


    吳嬤嬤先還有些懵懂,但立刻就迴過神來,抬頭看著我:“姑娘,難道說,那信,還有那書——”


    我伸手示意她不要繼續說下去,然後走到妙言的身邊,妙言抬起頭來望著我:“什麽意思啊?”


    我笑道:“素素姐姐考你的記性呢。妙言,你能記得起來嗎?”


    她嘟著嘴,搖搖頭:“我根本不記得了啊。”


    “……”


    一時間,我們幾個都沉悶了下來。


    可是,我心裏更覺得奇怪,怎麽就在前幾天才發生的事,她竟然一點都記不起來了?於是又笑著問道:“那妙言你記不記得,前幾天,你爹喂你喝粥,燙著你了?”


    她睜大眼睛望著我:“爹喂我喝粥?”


    看她的樣子,是完全不記得了。


    素素和吳嬤嬤對視了一眼,都大為稱奇,我又接連問了她幾個問題,這才慢慢的發現,她如今的記憶非常的混亂,尤其這幾天發生的事,她幾乎完全沒什麽印象。


    不由的心裏發苦。


    雖然也知道,她現在已經恢複了很多了,護國法師給她行了兩次招魂之法,用俗話說,三魂七魄已經有大半歸位了,但多少還有些沒歸位的,所以讓她現在還有些懵裏懵懂的。


    不過,這樣也好。


    至少,她不必麵對眼前的這件事。


    |


    到了傍晚,小福子來了。


    他身後跟了禦膳房的人,給我們帶來了膳食——倒是如之前裴元灝吩咐的,一應供給絲毫不減,甚至,我覺得送來的飯菜比之前還更好了一些。


    小福子守在門口,等他們放好了,便讓他們一個一個出去,然後對我說道:“小姐和公主殿下請慢用。”


    我叫住他:“福公公,等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他迴頭看著我,有些為難的:“這——”


    我笑道:“不能說的,我絕不為難福公公。”


    他猶豫了一下,已經轉開的身子又慢慢的轉了迴來,對上我的目光,我這才看到,他自己似乎也是愁容滿麵,眉心三道印子,似乎是今天長時間的愁眉不展而留下的。


    我先開口問道:“她——是不是也被抓了?”


    小福子眉心的褶皺更加深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道:“也不是抓,皇上隻是吩咐了一隊人馬過去,把小姐的府邸控製起來,裏麵的人也都控製起來。”


    “那她——”


    “還算好。皇上說了,不準傷人的。”


    我立刻鬆了口氣。


    又接著問道:“那我的宅子——”


    “已經翻過了,”他說著,微微的低下頭:“是我親自帶人過去翻的。”


    “哦……”


    聽他這麽說,我反倒鬆了口氣。這樣“抄家”的形式,最怕的就是有人挾私報複,萬一是南宮錦宏的人進去,那沒事都要給我翻出幾層浪來,但如果是小福子進去,至少不會像今天在這間屋子裏一樣,翻出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


    我微笑道:“你受累了。”


    小福子沉悶的道:“不敢。還望小姐恕罪。”


    我甚至都不問其他的,隻問:“那他們幾個,現在還在宅子裏嗎?”


    “是,跟小姐現在一樣,雖然不能亂走動,但一應供給都是宮裏負責。小姐放心,就是我——我也不會讓她凍著,餓著。”


    我點點頭。


    然後,又問他:“那,南宮大人和常太師今天是不是一直都在禦書房?”


    他點頭:“是,一直都在。”


    我忍不住淡淡一笑:“那,皇帝陛下接下來打算怎麽做?他不是說,要審這件事嗎?”


    小福子道:“還沒得審呢。”


    “沒得審?什麽意思?”


    “人還沒找到,皇上現在已經下令,全城搜捕漏網之魚。”


    “漏網之魚?”我心裏咯噔一聲:“誰漏了?”


    小福子看著我:“聽說,是小姐府上的一個學生,禦林軍過去,獨獨沒有找到他,現在正在整個京城下告示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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