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人呢?


    我直覺的想要往窗邊走,可是剛一走過去,裴元灝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頓時驚了一下,急忙就要掙紮甩開他,卻被他抓得更緊了。


    我立刻漲紅了臉,低聲道:“放開我!”


    他的眼中閃爍了一下,但臉上仍舊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仍舊抓著我不放,甚至將我硬拖到他的身邊,我站立不穩,踉蹌著撞進了他的懷裏,更加六神無主起來,兩隻手都用力的掙紮著,就感覺他的另一隻手也抓住了我的胳膊將我錮住。


    感覺到我整個人都在發抖,他沉著臉,附在我耳邊道:“你不會真的認為,如果朕要抓住你的話,憑你一句話,朕就會放了你吧。”


    “……!”


    我的心猛地一顫。


    他的這句話提醒了我,的確,他是富有四海,坐擁天下的皇帝,他擁有這個世上最至高無上的權力,其實不管我想再多的辦法,迴到京城,出現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是並沒有太多可以保護自己的可能的。


    但,這句話也是在告訴我,他還沒有真的要“抓住”我。


    想到這裏,我慢慢的停止了掙紮,而他手上的力道也慢慢的放鬆了下來,隻是,始終沒有真的放開我,而是低著頭看著我。


    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我幾乎能看到閃過他眼中的每一縷光。


    有熟悉的,也有我完全不懂的。


    這時,我聽見外麵的人開口說話了。


    因為隔了一堵牆的緣故,也許是因為外麵的人也非常的小心,開口的時候聲音極低,我完全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隻能清楚的聽到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而且,還有些熟悉。


    我不由的眉心一蹙。


    那是——


    就在我有些分神的時候,裴元灝卻又一次低下頭來,突然道:“如果朕現在,要你迴到四年前,你會嗎?”


    我一下子驚恐的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說什麽?!


    他還看著我,目光微微的閃爍著。


    “朕要你會來。”


    “……”


    “你會嗎?”


    “……”


    一時的驚恐和絕望過去,我卻突然在他的目光中清醒了過來,感覺到他的唿吸吹拂過耳畔,讓我有了一點瑟縮,但我也明白了過來。


    他是在讓我選擇。


    時至今日,我也並不是沒有絲毫可以與他談判的籌碼,他也不再像過去,將我從宮門口硬生生的拉迴到他的身邊,能那樣的肆無忌憚,但即使這樣,麵對他的目光,感覺到他的氣息籠罩在周圍我的身邊,仍舊讓我有一種無處可逃的無力感。


    我用力的咬住了下唇,慢慢的說道:“皇帝陛下想要我迴到四年前?”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突然笑了一下。


    因為不想讓外麵的人發現,我和他的聲音都低到了極致,幾乎細若蚊喃,而我這一笑,甚至沒有任何的生息,隻有嘴角勾起的一點弧度,卻在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下,無所遁形的映在了他的眼中。


    我慢慢的說道:“除非,我能把一切都忘掉。”


    “……”


    他剛要說什麽,我接著道:“包括,皇帝陛下你。”


    “……”


    “但也許那個時候,我更不會迴去了。”


    “……”


    我能感覺得到這一刻他的窒息,似乎連眼中的光亮都在這一瞬間黯淡了下來,我想他和我一樣,都想起了上一次,我被薛慕華在藥中下了洗髓花,而前塵盡忘,即使那個時候,我因為一些誤會而認定了他是我的夫君,卻仍舊在最後與他形同陌路。


    這時,我聽見了他用力的磨牙的聲音,像是強壓著心頭的怒火,但卻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道,我的手腕在他的掌心被捏得越來越緊,幾乎要被折斷了,我也隻是咬牙撐著,就聽見他沉聲道:“你知道嗎,朕有上千種方法,可以讓你——”


    我用力的瞪著他。


    “你——”


    說到這裏,反倒是他自己,停了下來。


    我知道他不是一個習慣放狠話的人,他這種人,從來都是做的比說得多,做得也會比說得更狠,隻是這個時候,他說到這裏便沒有再說下去,而我聽見他唿哧唿哧的喘了幾口氣,像是極力的壓製著內心的狂躁,最後,竟慢慢的放開了我的手。


    我立刻往後滑了一步。


    這一步,幾乎已經快要靠到門上了,但也因為這樣的距離,我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外麵傳來的一句話——


    “我讓你找的東西,你找到了嗎?”


    這個聲音是——


    楊金翹!?


    我頓時覺得腦子裏嗡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外麵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些零亂,顯得急匆匆的,門外站著的楊金翹和跟她見麵的人顯然感覺到了什麽,立刻想要走開,但我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剛剛響起,就停了下來,然後被周圍幾乎是四麵八方傳來的腳步聲混雜了進去。


    怎麽會,突然來了這麽多人?


    我轉過身去,下意識的想要往外看,門的縫隙非常的狹窄,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臉色蒼白的楊金翹,她似乎看到了什麽人,神情非常的慌張,接連往後退了兩步,她身邊的那個人,我隻能看到那人的胳膊,似乎要伸手扶她,但被她輕輕的推開了。


    頃刻間,楊金翹的神情已經恢複了平靜。


    她的臉上,已經染上了一絲認命一般的青灰色,目光定定的看著前方。


    這時,一個清淨的聲音慢慢的響起——


    “是什麽人,在這裏私相授受?”


    這個聲音一響起,我整個人都戰栗了一下,額頭一下子撞到了門框上。


    但幸好,外麵的人全都緊張不已的對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這一邊。


    因為,他們看著的,是皇後!


    剛剛那個聲音,我再熟悉不過,就算隔著千萬裏也不會聽錯,是常晴的聲音!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一時間整個人都有些混亂了,下意識的迴頭看了裴元灝一眼,卻見他反倒慢慢的坐迴了桌邊,平靜的將手放在桌沿,似乎在靜靜的等待著外麵的事情的發展。


    這,怎麽迴事?


    外麵一個小太監說道:“迴皇後娘娘的話,是禁軍的人,和一個,一個女子——”


    話說到這裏,就頓了一下,顯然,楊金翹並不是人人都認識的,當年裴元灝逼宮奪位之後,楊金翹“身死”上陽宮,他登基之後宮中的人幾乎全都換了一批,自然認得她的人就少了。


    不過——禁軍的人?


    我的心裏暗暗的感到一陣不安,極力的往外看去,但那條窄窄縫隙隻夠讓我看到楊金翹此刻越發蒼白的臉龐,而她身邊的那個人,像是知道終於躲避不開了一般,慢慢的上前一步,跪下道:“禁軍統領孫靖飛,拜見皇後娘娘。”


    ……!


    我驚得差點跳起來。


    孫靖飛?!


    他,他怎麽——


    不知是因為太過震驚,好像整個人都被雷劈過一般,這個時候腦海裏隻剩下嗡嗡的聲音,外麵的人再說什麽話,我幾乎都聽不清了,隻來來迴迴的迴響著那個人的名字。


    孫靖飛!


    他和楊金翹——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終於恢複了聽覺,卻聽見常晴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無比的威儀,慢慢的說道:“孫靖飛,你可是禁軍統領,皇上最為倚重的人,但現在,你居然在這太廟當中和一女子私相授受,你可知罪?”


    外麵傳來了嘭嘭幾聲悶響。


    我立刻知道,是孫靖飛跪在地上磕頭,過了一會兒,他低沉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末將知罪。”


    “知罪就好。”


    常晴一邊說著,一邊慢慢的朝這邊走過來,雖然看不清她的模樣,但透過窗紙,能勉強看到外麵淩亂的人影,似乎她的身邊還跟著不少人,我甚至聽到了幾個熟悉的聲音在低聲細語的議論著什麽,似乎也是當年裴元灝後宮中的一些嬪妃,隻是一時之間分辨不清誰是誰。


    但這個時候,這些都不重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跪著的孫靖飛,和站立在那裏的楊金翹的身上。


    這個時候,常晴終於走到了他們的麵前,我看到那風華無限的背影,雖然消瘦,可背脊卻直直的停著,仿佛挑著千鈞重擔也不能將她壓垮一般。她的裙邊落在了孫靖飛的手邊,低著頭,慢慢的說道:“知罪就好。本宮問你,你們私相授受的,是什麽東西?”


    外麵一時安靜了下來。


    我隻看到孫靖飛遲疑了一下,終於將手中的東西慢慢的奉上。


    常晴讓身邊的宮女過去接過來,隻看了一眼,便淡淡的說道:“孫靖飛,你身為禁軍統領,可知道將宮中的物件偷竊出宮,是什麽罪?”


    孫靖飛慢慢的俯身下拜,再也不敢抬起頭來:“末將死罪。”


    “……”


    看著這一幕的我,此刻連唿吸都要窒住了。


    雖然我沒有看到孫靖飛到底拿出了什麽交給常晴,但這一刻,就算猜,我也猜到了。


    是當初在東州大戰的時候,常慶出戰之前交給楊雲暉,楊雲暉臨死前又交給我,讓我轉交給楊金翹的那支釵。


    我沒有想到,經過了那麽多年,輾轉了那麽多的人和事,那個東西,終於由孫靖飛的手,要交到楊金翹的手上了。


    但——


    這時,常晴慢慢的轉過頭去,她的目光落在了楊金翹的身上。


    “本宮看你,有些‘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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