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猝不及防的,我對上了他的目光。


    和記憶中的幾乎沒有區別,那雙漆黑的眼睛,深邃的眼瞳,還有犀利如刀鋒一般的目光,此刻帶著一點玩味的看著這邊,雖然我知道,他沒有看到我,畢竟高大的屏風已經遮住了一切,鏤空的雕花也不可能暴露出我的所在,但,我卻有一種一切都已經被他看透了的感覺。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成其為障礙。


    而這時,看見他停下來,楊萬雲站在那邊也驚了一下,神色緊張的看向我這邊。


    常言柏一直跟在皇帝的身後,這個時候上前一步,輕輕的道:“皇上,可有什麽不妥?”


    一邊說著,他也一邊看向了這邊的屏風,雖然裴元灝隻是看了一眼,一句話都不說,但這些當官的各個精明,自然已經感覺出了這一邊的異樣。


    如果,他們現在要過來撤開屏風,那我的行蹤,也就徹底的大白天下了。


    這一刻,我的唿吸緊繃,連心跳都止住了。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裴元灝隻看了一眼,臉上那笑容卻是一成不變的,隻淡淡留下一句“也罷,你們先聊吧”,說完,便頭也不迴的往外走去。


    大廳內的賓客一起朝外跪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門外。


    我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當我再迴過頭的時候,就看見南宮錦宏朝這邊看了一眼。


    雖然皇帝已經走了,但現在,他卻像是已經被縛住手腳,完全無法施展,更無法動彈,我隱隱能感覺到他漆黑的眼瞳中所流露出的,無言掩飾挫敗感。


    ……


    楊萬雲的壽宴,結束得很倉促。


    畢竟,壽宴上出現了那樣的插曲,甚至是一支哀曲,帶著敗喪之意,皇帝一走,當然也就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裴元灝走了沒一會兒,南宮錦宏和吳彥秋都相繼告辭,緊接著,其他的那些賓客也都陸陸續續的告辭離開了。


    一直到大廳上再也沒有了其他的客人,終於有人過來,拆開了我麵前的那幾扇屏風,而我一抬頭,就看到站在麵前的楊金翹,她的臉色蒼白,邁著千斤重的步伐慢慢的走到了我的麵前。


    “青嬰。”


    “金翹夫人。”


    叫完了對方之後,兩個人又都沉默了下來,仿佛,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其實,我是有很多話要跟她說,確切的說,我是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她——這一路的安排,她這些年來的蟄伏,還有那支箭鏃!


    不過,我卻沒有開口。


    她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問我,我也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不過不急於一時。既然都在楊府,就先好好的休息一下,晚一些的時候,我們再談。”


    這,倒像是應了剛剛裴元灝臨走前最後說的那句話——也罷,你們先聊吧。


    有一種,仿佛都被他安排下了的錯覺。


    我不由的就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但看著楊金翹那張帶著幾分倦意的臉龐,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嗯。”


    |


    之前到這大廳上,我說得上是偷偷摸摸的,但外人一走,我在這家裏就不用遁形了,和楊萬雲,楊金翹他們一起走迴後院,含玉夫人正站在那邊看著我們,陽光下,她麵色蒼白如紙,眼中含淚,當一看到楊金翹走過去的時候,更是幾乎要哭出來了。


    從一到楊府,我見到這位夫人開始,她都是高貴穩重的樣子,直到這個時候,才讓我感覺到了一個女人,一個母親的慈愛和脆弱。楊金翹已經立刻走上前去,要向她行跪拜之禮,她急忙伸手扶住她,哀鳴了一聲“我的兒啊”,便和楊金翹一起抱頭痛哭起來。


    我遠遠的看著,看著月蓉夫人他們上前勸慰,楊萬雲沉著臉色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料定今天在壽宴上發生的事,也夠他們一家人忙半天了,便也不去攙和,轉身帶著采薇迴到了我們的那個房間裏。


    走進屋子,一關上門,就聽見采薇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我這才注意到這個丫頭,看來她也嚇得不輕,靠在門上,都有些站不穩了。


    我淡淡笑了一下:“怎麽了?”


    她喘了幾口,這才抬起頭來看向我,心有餘悸的道:“夫人,剛剛可太險了!真沒想到皇帝會來啊。”


    “怎麽,被嚇著了?”


    “那,那是皇帝啊!”她果然是一臉被嚇壞了的表情,捏著袖子擦了擦額頭,滿是冷汗,“我,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帝,我就沒想到過,我這輩子還能見到皇帝,天啊!皇帝好可怕!”


    “可怕?他很兇嗎?”


    “他——”采薇想了想,搖頭道:“他倒沒有大家說的那麽兇狠,楊夫人摔了酒壺,要是過去在府裏,那肯定是要挨打的,他都沒有生氣!不過——他還是很可怕,我看到他,也不知為什麽,連氣都不敢喘了。”


    我笑了笑。


    隻是笑容中,多少有些忐忑。


    裴元灝這一次的出現,含玉夫人的舉動,楊金翹的迴歸……


    這一係列的事情,絕不可能隻在今天的壽宴上產生一點作用,這更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投入到暗流湧動的湖麵上,必定要激起千層巨浪。


    我對采薇說剛剛在壽宴上沒來得及吃東西,現在有些餓了,讓她去小廚房幫我那點吃的來,她一聽,立刻興衝衝的去了,而我一個人慢慢的走到窗邊,坐到了臥榻上。


    舒展開四肢,讓我有了一點放鬆的感覺,可腦子裏那根弦,卻繃緊了。


    我需要理一理今天發生的事。


    首先是南宮錦宏的出現——幾乎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出現目的就是我,他想要逼迫楊萬雲交出我,但我不明白的卻是,如果楊萬雲真的把我交給他,他會怎麽做?


    從一開始,我對南宮錦宏就有些看不透,這個人也像是一團迷霧,讓人根本分辨不清他行事背後的目的。他在朝中從來沒有大的動作,當了那麽多年的兵部尚書,無功無過,似乎是靠著女兒的寵愛而安全到今,現在,他的勢力也擴張了很多了;不過,他卻跟南宮離珠產生了一點嫌隙,甚至是因為我而產生了嫌隙,而之前在我逃離京城的時候,他的出現,也是我能成功出逃的最重要的契機。


    雖然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當時出現,到底是為了什麽。


    總不會——真的是為了幫我逃離京城吧?


    這一次,他設置關卡,又來找楊萬雲要人,如果真的抓到了我,他又會如何處置我?交給裴元灝?還是另有打算?


    我看不透他。


    至於含玉夫人今天的舉動,我也大概知道,她應該是為了楊雲暉。迴想起之前她曾經問我,楊雲暉和裴元灝在東州作戰的時候,是否有嫌隙,她可能是一直在懷疑他們君臣之間出了一些問題,楊雲暉應該是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裴元灝借東州之戰為契機,除掉了他。


    在之前,我幾乎也是這樣猜測的。


    但現在,我卻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楊雲暉的死,也許是被人設計,但設計他的人,應該不是裴元灝。


    但含玉夫人卻並沒有得到我所知的那麽多的線索,她對那位九五至尊應該是一直有著恨意的,隻是她身為四品誥命,雖然地位尊貴,也不可能時時見到皇帝,更妄論有下手弑君的機會了。


    偏偏今天,裴元灝出現在了楊萬雲的壽宴上。


    這對含玉夫人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應該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才會倉促行事,那麽事情敗露,也是理所當然的。


    隻是——楊金翹。


    一想到她,我的眉頭就皺緊了。


    她是出現,是情理之中,但實在是意料之外。


    從今天她幾乎是掐著時間出現,到裴元灝對她的態度,他們必然不是一直未見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揚州西市,劉輕寒斬首的刑場上,那一箭射出之後,裴元灝就立刻將身邊的人派了出去,應該就是去找她,所以他們兩至少在揚州的時候,就已經接觸過了。


    那麽,裴元灝要收迴鹽、絲綢和酒的經營權,要破壞吳彥秋和楊金瑤的婚事——這些事,楊金翹是不是應該已經有所耳聞了?


    所以今天在壽宴上,場麵並沒有失控,因為她出現鎮住了場麵。


    她是有意的嗎?


    裴元灝要收迴那些經營權,表麵上看起來的確是損害了楊家的利益,但很明顯,他的目的不是為了打壓楊家,而隻是為了收迴那些權利而已,至於為什麽要收迴那些經營權,如果往深了想,讓我有些不寒而栗。


    他這一次的舉措是大政國策,也不是可以改變的,所以楊金翹適時的推了一把。


    因此,楊家目前還算安然無恙。


    不過,接下來呢?


    將那些經營權都收歸朝廷了之後,裴元灝的下一步會怎麽走?


    而楊金翹在所有人的麵前出現了之後,她又會如何繼續她接下來的人生?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篤篤篤的三聲很輕的敲門聲。


    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有別的人來找我,而采薇,她去拿吃的,應該會直接進來才對……我下意識的蹙了一下眉頭,慢慢的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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