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的臉色突變,冷汗涔涔的從額頭上滾落下來,劉輕寒一看我的眼神,問道:“怎麽了?”


    我說道:“公子可還記得鐵麵王?”


    “當然記得。”他麵色一凝,立刻說道:“不過之前在天權島的事故之後,他和他的那艘大船就消失了。小姐怎麽突然提起他來?”


    “如果我猜測得沒錯的話,他現在,應該準備去勝京救人。”


    “救人?”


    “救黃爺。”


    “黃天霸?!”


    劉輕寒眼神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說道:“他跟你說過他要去嗎?”


    “他沒有明確的說,但他有過這樣的表示。”


    說著,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對於鐵麵王、黃天霸,還有太後之間的關係,他未必有我了解得那麽深刻,但他在朝中身居要職,加上掌握了那麽多關節,對於這些事必然也有所耳聞。鐵麵王如果要去勝京救黃天霸,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救人的事那麽簡單。


    這其中的牽連甚廣,甚至會影響到很多大事的發生,也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命運。


    這一刻,我看見他眉心的褶皺都變得更深了起來,沉聲道:“這樣的話——


    話沒說完,外麵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我們兩都格外警醒的閉上了嘴,轉頭一看,卻見一個中年的夫人拎著一隻食盒,笑眯眯的從外麵走了進來,一看見我們,立刻粗聲大氣的說道:“公子,小姐,要說話怎麽不坐著呢?我給兩位送了些茶點過來,兩位千萬不要嫌棄,坐著邊吃邊聊嘛。”


    說完,便走到院子角落處那個石桌旁,打開盒蓋子,把裏麵的茶點一碟一碟的端出來。


    我和劉輕寒麵麵相覷。


    這一次蕭玉聲他們到揚州來,除了一些貼身的護衛,根本沒有帶侍女過來,所以連我的一些日常起居事宜都是芸香在幫忙照顧,這個婦人又是哪來的?


    我想著,轉頭看向劉輕寒。


    他站著沒動,一來也是當官當慣了,一件事情發生的時候除非把事情徹底的搞清楚,否則他是不會輕易開口,甚至動手的;二來,也是不好意思,畢竟對方是個婦人。眼看著那婦人自顧自的把東西擺完,朝我們笑嗬嗬的行了個禮,又自顧自的走了出去。我皺了一下眉頭,微微傾斜著身子看向外麵,就看見那婦人出門之後,門還沒關上,就站在門口跟外麵的一個人比劃著低聲說了什麽。


    再仔細一看,那人竟然是芸香!


    她小心翼翼的趴在門口,看著我們裏麵。


    看她探頭探腦,一臉擔憂又歡喜的樣子,我迴頭看了看劉輕寒,立刻明白過來什麽。


    而劉輕寒卻隻是背著手,看了看那桌上還算精致可口的點心,卻並沒有要走過去坐下的意思。


    他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兩個人都沉默著,但沒有沉默很長時間,他柔聲說道:“小姐剛剛從金陵那邊迴來,聽說身體有些虛弱,的確不應該走太長的時間,還是過去坐坐,吃點東西吧。”


    我站著沒動,看著他。


    “在下先失陪了。”


    “……”


    說完,他不等我開口,也不等自己再有任何改變態度的可能,轉身便頭也不迴的走了。


    這個院子實在太小了,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走迴自己那間雪洞一般的小屋子,慢慢的合上兩扇門,然後一切便都安靜了下來。


    這時,我分明聽見門外芸香焦急得幾乎跺起腳來,暗暗的說道:“怎麽迴事?他們怎麽——”


    我歎了口氣,也淡淡的笑了一下。


    慢慢的走過去,看到桌上擺的茶點,比起我過去曾經用過的那些,的確算不上精致,但樸實的香味仍然令人感到非常的舒服,我站在石桌旁,撿起一塊木樨糕咬了一口,濃濃的桂花味在舌尖綻放開來,好像有無數的桂花香飄在我的周圍。


    一陣涼風卷著這樣的香味,飄遠了。


    天涼,好個秋。


    |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我都沒有再見到劉輕寒。


    他好像生根在了那間屋子裏,但每次路過的時候,也並沒有聽到那單薄的木門和窗戶之內,有任何的響動,他似乎就一直這樣無聲無息的呆在那間屋子裏,融入在那冰冷的雪洞中。


    第二天早上,芸香一大早就過來照顧我起身,對昨天的事,我決口不談,她卻反而有些焦急的,幾次都看著鏡中我淡淡的臉龐,欲言又止。


    我和她一起用過早飯,也是她準備的粥菜,品種也格外的豐富,我一邊吃,一邊微笑著說道:“你每天這麽過來陪我,苟二呢,他不生氣啊?”


    “他敢!”


    芸香立刻說到,說完,自己也憋不住笑了一下,說道:“他也沒時間管我,現在繡坊裏運貨的事都是他在操辦,手下管好幾個人,他可忙了。”


    “真的?”


    “是啊,有他在,我也省了不少心。”


    看著她淡淡的微笑著,臉頰泛著紅暈的模樣,我微笑了起來。


    人常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其實並不是貧賤那麽簡單,就算再貧賤的人,隻要努力,也有希望;人隻要活在希望裏,其實比活得富貴奢靡更加的充實美滿。


    苟二現在肯認真的做人做事,比他能拿迴幾百千萬兩銀子,還讓自己的妻子滿足幸福的。


    我微笑著說道:“看著你這樣,我也替你高興。”


    芸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但迴過神來,她看著我還帶著一絲蒼白的臉龐,說道:“那你呢?”


    “我?”


    我輕輕的抬起頭來,看著她想要說什麽的樣子,便微笑著說道:“我覺得現在這樣,也不壞。”


    “什麽?”


    “現在這樣,也還好。”


    芸香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正要說什麽,突然聽見外麵的走廊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步一步顯得十分沉穩,然後這腳步聲停在了門口,響起了篤篤篤的,很輕的敲門聲。


    我和芸香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我問道:“誰啊?”


    “是我。”


    門外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劉輕寒。


    芸香的眼睛一下子變成了之前的兩倍大。


    我幾乎看到她的臉立刻綻放出了一朵花,眼睛裏滿是歡喜愉悅的神情,幾乎按捺不住地要笑起來了一樣,伸手抓著我的胳膊:“是三哥,三哥的聲音!”


    “我可以進來嗎?”


    他在外麵溫和的問道。


    我還沒來得急開口,芸香已經迫不及待的抓著我的胳膊直點頭:“讓他進來,讓他進來啊!”


    不知為什麽,看著她這樣歡喜的,急切的模樣,明明是很好笑的一件事,卻讓我感到了一陣淡淡的酸楚,和無奈。


    但,我也沒說什麽,隻微笑了一下,便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打開了大門。


    而我的身後,芸香也急忙站起身來,帶著幾分緊張的走到了我的身後。


    門口,果然是劉輕寒。


    他仍然是臉色蒼白,似乎剛從那間雪洞一般的屋子裏出來不久,陽光還沒有來得及融化他身體裏那已經凝結成的寒冰,所以當我們打開門的時候,從他身後吹來的風也帶上了那樣一絲涼意,讓我和芸香都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


    他一看見我,看見芸香站在我的身後,似乎有些意外,但也並沒有太驚訝的樣子,很平靜的點頭示意:“夫人也在。”


    芸香看著他,抿了抿嘴,沒說話。


    我微笑著說道:“輕寒公子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關於昨天那件事,我還有些話想要跟小姐談一談。”


    說完,他的目光已經看向了芸香。


    這一迴,芸香比任何時候都更知情識趣的,立刻說道:“哦哦,我知道,我也該迴去了,你們慢慢聊,慢慢聊啊。”


    說完,便側過身,從我和他的身邊走了出去,走出去了兩步,又迴過頭來看著我們,小心翼翼的說道:“要不要我讓人送些茶點過來?”


    我們兩轉頭看向她。


    “……”


    沉默了一下,她立刻說道:“我不送了,不送了,你們就這麽聊吧,聊吧。”


    說完,歡歡喜喜的走了。


    剩下我和劉輕寒兩個人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然後樓梯間傳來噔噔噔噔的快樂的腳步聲,再看見她下了這個小樓,還特地迴頭看了我們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而劉輕寒站在門口,也看著這一幕,卻並沒有太多的感觸,似乎對於這個人都沒有什麽記憶,身上那股寒意仍舊沒有融化盡一般,開口跟我說話的時候,還帶著一絲冷意:“是我打擾你們了?”


    “也沒有,她本來也要迴去了。”


    “那就好。”


    說完,他又點頭示意了一番,這才慢慢的走進了我的房間。


    相比起他那間雪洞一般的屋子,我的這個屋子顯然費了一點心思,雖然並沒有精致奢靡的裝飾,但要溫暖舒適得多,尤其桌上還剩下一些粥菜,空氣中也是暖融融的飯菜的香味,比起那些華貴的熏香,反而更讓人怯意。


    我走到屋子中央,然後迴過頭去看著他,說道:“輕寒公子來找我,要說什麽?”


    雖然是他主動來找我的,但這個時候,他反而自己有些猶豫,微微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我也看著他,安靜的等待著他開口。


    過了許久,我自問耐性不錯,也有些等不下去了,小心的說道:“公子——?”


    這個時候,他才抬頭看著我,卻是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小姐還記得,我和亡妻的那場婚禮嗎?”


    我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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