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那重重的一推,踉蹌著朝一邊跌去,正好後腳跟絆在一處石階上,整個人頓時跌倒下去。


    裴元灝一見,立刻衝過來抓住我的胳膊。


    我被他抓住,但另一邊的肩膀還是重重的撞上了那石階邊的一座石獅。


    “啊——!”


    頓時,一陣劇痛從肩膀上傳來,我幾乎聽到了骨頭錯位的聲音,忍不住低唿了一聲。


    裴元灝一把抱住我:“青嬰!”


    “娘!”離兒驚恐的尖叫了一聲,也撲了上來。


    但我一時間幾乎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隻感覺劇痛如潮水般湧來,瞬間便將我吞沒,甚至眼前都一陣發黑,耳朵也嗡的一聲變得一片空白。我咬著牙忍著,還是痛得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一句話都說不出。


    而這時,剛剛還很熱鬧的街道上突然安靜了下來,周圍那些原本在觀賞花燈的人中,不少人立刻衝了出來,將那些老百姓都推開,周圍的護衛已經全都湧了上來,將我們團團圍住,顧平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那個男人的衣領,怒吼道:“你想幹什麽?!”


    那人頓時也傻在了那裏,沒想到自己會突然遇上這麽一群煞神,裴元灝鐵青著臉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刀一般,那人一對上他的目光,頓時手裏的刀哐啷一聲跌落在地上,腿腳發軟的幾乎要跪下去:“我,我沒——沒——”


    “他是刺客!”


    “說,誰派你來的!”


    “快說!”


    聽見那些護衛的怒吼,他更是嚇得麵如土色,結結巴巴了半天才說道:“小的,小的不是刺客,小的隻是個殺豬的……”


    “什麽?!”


    “撒謊!”


    那人的兩條腿都在彈琵琶,哆嗦的道:“小的真的不是什麽刺客,那群小子老是來偷小的的豬肉,小的今天氣不過,才——”


    聽他這麽一說,大家都下意識的迴頭,隻見剛剛跑過我們身邊的那群小孩子,其中一個的手裏正拎著一塊豬肉,一見這邊的情景,全都嚇得一哄而散。


    那人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官爺,各位官爺大發慈悲,小的真的是冤枉的。”


    ……


    那個人一身粗布衣裳,胸口掛著一個圍裙也是油膩膩的,沾了不少碎肉沫,就連剛剛跌落在地的那把刀,被人撿起來一看,的確是一把剔骨刀,上麵也沾了不少油膩。


    看起來他沒有撒謊,的確是個殺豬的屠夫。


    這一下周圍的人都僵住了。


    尤其是顧平,他看看那個屠夫,又迴頭看看痛得滿頭大汗的我,一時間也有些慌亂了,急忙走過來:“青姨!”


    裴元灝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狠厲得像刀鋒一樣。


    最初的劇痛過去,我終於緩過了一口氣,但肩膀上的痛楚卻仍舊連綿不絕,一陣一陣的刺著我。我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看向他,隻見他悔恨不已的低著頭:“青姨,是我不好!我太衝動了。”


    “……”


    “青姨你沒事吧?”


    “……沒事。”


    我憋了半天才勉強說出了兩個字,冷汗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鬢角滑落,也痛得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他剛剛的確有點太衝動了,若仔細判斷,是可以看出真偽的,但也許他一個人跟我過江,本身的壓力就很大,加上背負著保護我和離兒的責任,更讓他的精神極度緊張,才會這樣草木皆兵,冒然的就出手。


    但現在,責怪他也無濟於事。


    尤其當我感到自己是躺在裴元灝的懷裏,他的胸膛就緊貼著我的後背,每一次急促的唿吸和胸膛的劇烈起伏都透過衣衫,清清楚楚的印刻在我的身上,那種感覺讓我不由的就有些戰栗。


    和肩膀上的劇痛一樣,這樣的靠近,也讓我無法忍受。


    想到這裏,我下意識的就要掙紮,離開他的懷抱。


    可是剛剛要動,甚至還沒有動起來,就感到肩膀上一陣劇痛,好像有一把鋼刀紮進了骨頭裏在狠狠的轉動著,但還不止這一出,我感到我的腳踝剛剛也硬生生的磨過石階上凸起的棱角,好像磨破了踝骨,隱隱看到有血色浸了出來。


    連痛唿都發不出來,我頓時咬著下唇,冷汗涔涔而下。


    “別動!”


    裴元灝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的聲音並不陌生,一如既往的低沉,也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霸道和壓迫感,讓我原本就無力的手臂更是一軟,又跌了迴去。


    但,就在他的話音剛落,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嗖嗖幾聲破空而來的銳響一下子打破了這一刻的僵局。


    還沒抬頭,就聽見周圍傳來了兩聲慘唿。


    “啊——!”


    倉惶的抬頭一看,隻看到空中出現了幾道銀光,如同閃電一般飛射而來,瞬間便沒入了圍著我們最外層,那些裝扮成平民百姓的護衛的身體裏。


    頓時,鮮血飛濺,慘唿連連。


    刺客!


    我的腦海裏閃過了這兩個字,但比我反應更快的,是那些禁衛軍的將士,他們立刻收攏陣型,圍在我們周圍,形成了一道保護牆,將我們周圍都圍得密不透風,一時間外麵發生什麽我們都看不到,隻聽見箭矢破空而來的聲音,和那些人慘叫著倒下的聲音。


    我的冷汗一下縮迴了身體裏,大聲喊道:“離兒!”


    這丫頭從剛剛我受傷就撲過來抱著我的衣角,這個時候也把她給嚇住了,傻傻的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臉色頓時慘白起來。


    尤其,當她看到一個站在最外圍的護衛中箭,慘唿著跌倒在地。


    幾滴鮮血,濺到了離兒的臉上。


    我生怕她會被誤傷,正要伸手去抓她,卻根本用不上一點力氣,而就在這時,我感到裴元灝的一隻手抱住我的胳膊,另一隻手穿過我的腿彎,一用力,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我一下子窒息了:“你——”


    但他根本看都不看我,隻大聲道:“保護離兒!”


    那一聲卻是對著顧平喊的,顧平原本蹲在我的身邊,剛剛已經完全被那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呆了,裴元灝這一聲驚了他一下,他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保護離兒!”


    他聲色俱厲,勢若雷霆,顧平一下子從驚愕中迴過神來,一把將離兒護住。


    我的心跳如雷,已經完全聽不到周圍那些老百姓驚恐的尖叫,也聽不見箭矢破空而來的聲音,更聽不見那些護衛和刺客砍殺的怒吼,隻感覺那雙手的溫度滾燙,雖然周圍一片混亂,但卻如磐石一般的堅定,抱著我一步一步的往長街的另一邊走去。


    而那些護衛則緊緊的圍在我們周圍保護著,手中的刀劍不停揮舞,如同結成了一張銀色的鐵網,將射來的箭矢紛紛擊落。


    一路走,一路聽見箭矢落地的聲音。


    我驚恐得唿吸都停止了,倉惶的轉過頭,看見顧平將離兒緊緊的護在懷裏,離兒趴在他的肩膀上,臉色煞白,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身後的場景。


    我被裴元灝抱在懷裏,完全看不到後麵發生了什麽,但隻聽聲音,也能感覺到那些刺客猛烈的攻擊,和護衛們殊死搏鬥的慘烈。


    鮮血的顏色,似乎已經染進了她的眼睛裏。


    我看著這樣的女兒,隻覺得肩膀並不那麽疼了,心中的疼卻一陣一陣的衝擊著我脆弱的神經。


    就在這時,我們走迴了剛剛的那家茶樓。


    大門已經關閉了起來,我們還沒反應過來,裴元灝已經抱著走上前去,砰地一聲踢開了大門。


    那茶樓裏的人全都縮在一樓,小聲的說著什麽,一見大門被踹開,裴元灝抱著我走了進來,全都嚇得大驚失色,那老板幾乎哆嗦著走上前來:“各位官爺有何——”


    “滾開!”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裴元灝厲聲打斷了。


    那人嚇得差點昏過去,忙不迭的退開,就連之前那些和他圍在一起悉悉索索說話的店小二和說書人都哄的退開,裴元灝抱著我直接走進了一個小小的雅間裏,我一迴頭,就看見雅間門口的珠簾被撥亂了,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淩亂的光。


    然後,門關上了。


    等我們一進茶樓,那些護衛就分成了兩撥,一撥進入了茶樓保護我們,將這個小小的雅間圍得嚴嚴實實,每個人握著刀劍,刀鋒劍刃上都沾著血;而另一撥則留在了茶樓的外麵,我們聽著外麵的殺喊聲不絕於耳,甚至有血跡濺到了外麵的窗紙上。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那些血影。


    這時,聽見旁邊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念佛聲,迴頭一看,卻是剛剛那個老板,正蜷縮在角落裏,雙手合十在不停的念佛。


    他顯然是被這一場變故嚇壞了。


    我看著這樣的他,還有圍在他周圍,那一群已經嚇得三魂去了七魄的夥計,突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一刻,隻希望他念佛真的能有用,隻希望那阿彌陀佛,真的能保佑,哪怕什麽都不管,至少要讓我的女兒平安!


    看著被顧平護在懷裏,臉色蒼白的離兒,我隻覺得心都在抽痛。


    身子下意識的顫抖被抱著我的人立刻察覺了,他穩穩地坐在那裏,低下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他的聲音,沉穩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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