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就如同腳下濤濤的江水,頭也不迴的流逝而去。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天氣越來越冷,江風中卷著的寒意也越來越深,我們都換上了厚重的裘衣,若要到夾板上去看風景,裴元修也一定會給我披上大風氅,每每感覺到江風卷著衣角飛揚在風中,都好像整個人要被風吹起來似得。


    每到這個時候,裴元修就會站在我身後,雙手輕輕的扶持著我的胳膊。


    衣衫雖然厚重,可他掌心的溫度卻像是毫無阻隔一般,很快便透過層層衣衫熨帖上了我的肌膚。


    在這樣的暖意裏,天氣也慢慢的變暖了。


    當然不是節氣的變化,相反,這個時候已經十一月了,但我們的船也漸漸的離開了陰冷潮濕的西川,而進入了溫潤宜人的江南。


    到金陵的那一天,是個天氣很好的日子。


    遠遠的,就已經看到碼頭上人頭攢動,列隊公正的武士站在上麵。而在那些剽悍的武士前方,是兩抹纖細而窈窕的麗影,全都翹首以待。


    是韓若詩和韓子桐。


    我站在高高的船頭的夾板上,一眼就認出了她們,韓若詩還朝我們輕輕的招了招手,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得出那白皙消瘦的臉龐愉悅的笑容。


    至於韓子桐,她的不耐和冰冷,我也能想象得出。


    就感覺到船身一震,碼頭上頓時響起了那些船工們大聲說話的聲音,船靠岸了。


    寬大結實的舢板搭上了碼頭,我牽著離兒,跟裴元修一起走了上去。


    這一個多月一直在船上過,雖然沒有不妥當,但到底沒有腳踏實地,總給人飄忽的感覺,現在終於上了岸,踩在結結實實的陸地上了,也總算給人一點踏實的感覺。我鬆了一口氣,一抬頭,就看見韓氏姐妹全都迎了上來。


    她們兩姐妹原是並肩站在一起的,這個時候一起走上來,眼看都要走到裴元修麵前了,韓子桐的腳步卻突然一滯,就像是後退了一步似得,韓若詩便先一步走到了裴元修麵前,她身體不好,也微微有些喘息,但還是柔聲道:“公子,你——還好吧?”


    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冷,江風凜冽吹得她的臉頰也有些發紅,裴元修低頭看了她一眼,微笑著說道:“我們很好,不用擔心。離兒也迴來了。”


    “你這一走半年,我可——”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就像是說不下去了似得,輕輕的哽了一下。


    韓子桐這個時候隻站在她姐姐身後,抬頭看了裴元修一眼。


    隻一眼,便低下了頭。


    離兒站在我的身邊,一隻手還被我牢牢的牽著,不知為什麽,她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似乎也安靜了一下,隻眨巴著大眼睛。


    我定了定神,才微笑著道:“若詩小姐,子桐小姐。”


    她們倆立刻轉過頭來看著我。


    韓若詩的臉上立刻浮起了溫柔如水的微笑,走過來說道:“青嬰姐姐,你可算迴來了,我們可想你了。”


    我微笑著點頭示意,也不去看她身後韓子桐完全與她的話不相符的冷漠表情,隻不過,當她看到離兒的時候,還是有些動容,走過來蹲下身:“離兒。”


    離兒小聲的道:“子桐姑姑。”


    “這些日子你跑到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子桐姑姑很擔心你啊。”


    離兒抿了抿嘴:“離兒知道錯了。”


    一聽她這話,韓子桐倒像是有些意外的,微微睜大了眼睛。


    小孩子要長大,有的時候是幾年的事,有的時候也隻是一瞬間的事,離兒在離開金陵的這段時間經曆了太多的事,甚至初識情|愛滋味。就連這一次迴程的船上,她又經曆了幾次“大悲大喜”,又掉了幾顆牙,又長了幾顆牙,到現在她已經能平靜的應對了,但,已經和之前那個完全不識愁滋味的千金小姐不同了。


    半晌,韓子桐才有些驚訝的說道:“離兒,你換牙了啊?”


    “離兒換牙了?”


    韓若詩這才蹲下身來,仔細一看,立刻笑道:“哎呀,我們的離兒長大了。”


    離兒抿了抿嘴,像是有些羞怯的,隻笑了笑。


    裴元修這時走了過來,說道:“這裏風大,先迴府吧。最近發生了一些事,也要跟你們說一下。”


    大家都紛紛點頭,便上了他們準備好的馬車。


    |


    迴到我們的宅邸,一進門,布圖便迎上來請了安,然後把裴元修叫到一邊去了。


    我當然知道,已經離開半年,這邊一定堆積了很多的大事需要他去處理的,便也沒有多說什麽,隻聽他叮囑了兩句,便帶著離兒去了內院。


    推開院門,熟悉的景致立刻映入眼簾。那繁茂翠綠的竹林,竹葉上晶瑩的凝露,被露水浸潤得濕漉漉的青石小徑,都和我們離開之前一模一樣。


    一切如故。


    當我推開房門的時候,裏麵的一切,也都沒有改變。


    甚至連地板都是幹幹淨淨的,床幃低垂,整間屋子安靜得好像一幅畫。


    我帶著離兒走進去,下意識伸手在桌上劃過,連一點灰塵都沒有,便微笑著對跟在我們身後服侍的侍女道:“你們辛苦了。”


    那侍女誠惶誠恐的道:“不敢。這都是若詩小姐每日安排了的。”


    “哦?”


    “夫人,若詩小姐已經讓我們為夫人準備好了熱水,夫人現在要去沐浴了嗎?”


    “……”


    我頓了一下,笑道:“既然安排了,那就去吧。”


    韓若詩大概當家的日子不短,所以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我帶著離兒去好好的洗漱了一番,徹底洗淨這一路身上的風塵,溫暖的浴湯裏照舊加了許多湯藥,微微的藥香味催人欲眠,不一會兒,離兒就在浴池裏打起了瞌睡。


    我讓人把她抱起來,擦幹淨之後送迴到她自己的房間裏,讓她好好的睡一覺,當然也不忘了叮囑他們,這一次要看好離小姐了。


    而我自己,迴到浴池又泡了一會兒。


    這一迴倒不是我喜歡泡著,而是要把半年多來發生的事情講清楚,一定需要不短的時間,若要我迴到屋子裏去空躺著,大概又會覺得無聊,索性再泡一會兒。


    可是,我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體力。


    浴池裏蒸騰的水汽原本就會讓人窒息無力,而彌散的藥香更是讓人凝神靜氣,這一泡,就不知過了多久,在浴池裏打起了瞌睡。


    我靠在浴池邊上,眼睛微闔,比體溫微微高一點的浴湯的溫度和中藥的清香混雜在一起,構築成了一個近乎迷幻的夢境,眼前滿是的粼粼波光,好像江水中蹦躍的魚兒,銀色的魚鱗在空中飛舞飄散著。


    就在這時,我感到一陣颶風襲來,腳下的小船頓時搖晃起來,幾乎要將我摔下去。


    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對上的,卻是裴元修微笑著,微微彎起來的眼角,他溫柔的說道:“弄醒你了?”


    “……”


    我還有些模糊,半晌迴不過神,隻感覺自己全身都在晃蕩,喃喃的“啊”了一聲。


    他微笑著,雙手一用力,就聽見嘩啦的水聲想起。


    我驚了一下,立刻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正被他抱離浴池。身體一離開溫熱的浴湯,頓時寒意襲來,讓我打了個寒戰,低頭一看,我身上濕漉漉的,隻搭了一條單薄的長巾。


    “啊!”我低唿了一聲,急忙抱住了自己。


    他笑了起來,道:“有這個時候擋的,幹什麽不小心一點?你看你,還沒有離兒懂事呢,居然在浴池裏睡著了。”


    我不由的有些臉紅,囁喏了一下,才輕輕的說道:“你怎麽來了?”


    “我跟他們談完了事,迴到屋子裏等了半天,都沒見你迴來,就過來找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抱著我走到屋子一角的臥榻上坐下,我慌忙要站起來,卻被他抓著手腕輕輕一拉,也許是因為在浴池裏泡了太久了,手腳無力,一下子軟在了他懷裏。他雙手抱著我,一翻身,便將我壓在了身下。


    “你跑什麽?難道我還能吃了你?”


    他微笑著說到,可眼中透出的近乎狡黠的光,卻全然不是那麽“光明磊落”,我被他雙手撐在兩邊耳旁,耳朵都紅透了。


    我多少也明白他的意思,這些日子在外東奔西跑的,雖然在成都呆了一段穩定的時間,但那段時間我和他的心裏都不穩定,尤其是我,忌著顏輕塵掛著顏輕涵,還有太多的事需要考慮,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心情接受他,所以我們之間的床笫之事,幾乎少得可憐。


    而他,到底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


    我隻微微掙紮了一下,就被他一把扣住了雙手,俯身上來咬住了我的耳垂。


    “啊——!”


    突然傳來的痛癢讓我忍不住低唿了起來,他竟然是用牙尖在齧咬我的耳朵,我頓時隻覺得耳朵都要滴下血來。


    咬過之後,他卻又自動的溫柔下來,含著我的耳垂,用雙唇輕輕的揉弄著,一邊含糊的道:“還痛嗎?”


    我咬著下唇,沒有迴答他的話。


    “不說話,就是不痛了?”


    他說著,一笑,又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又輕輕的咬了一口。


    這一刻,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力氣,在彌漫著藥味和蒸汽的浴室裏,在舒適而濕潤的臥榻上,成了他饕餮的晚宴。


    就在他慢慢的收迴扣著我雙手的那隻手,輕輕的撩開我身上浴巾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侍女恭敬的在門口道:“公子,夫人。”


    “……”


    他的眉心微微一蹙,滾燙的唇離開了我頸項間顫抖的肌膚。


    “什麽事?”


    “若詩小姐已經備好了晚宴,請公子和夫人赴宴。”


    “……”


    我下意識的皺了一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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