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輕寒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也許是因為原本就暗淡的天色,照不亮屋子裏他黝黑的臉龐,又或者,是因為他身上的血腥味還在蔓延,當他看著我們的時候,那目光仿佛都散發著陰霾。


    沉默了一息,他慢慢道:“本府有些事,想要問問尊夫人。”


    他口氣也還算平和,但他的話,也帶上了幾分涼意,而我分明感覺到,摟著我的那雙手微微的緊繃了一下。


    我突然發現,剛剛我的舉動有些不合適。


    畢竟,我和他曾經的關係裴元修早已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沒有芥蒂。剛剛我那樣心急火燎的從他身邊逃開,就算隻是在光明正大的談話而已,也難免不會讓人想歪。


    想到這裏,我抬頭看向臉色也沉了下來的裴元修,輕輕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元修,我——”


    裴元修一手握住了我的手,阻止我繼續說下去,然後淡淡的道:“內子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


    “劉大人若要問,可以直接來問我。”


    “……”


    “失陪了。”


    說完,他便拉著我轉身就走。


    在離開那個園子的時候,我下意識的迴頭看了一眼,卻隻覺得漫天陰霾,而劉輕寒消瘦的輪廓就這麽靜靜的站在門口,幾乎和周圍的陰暗合為一體,隻有那雙精光內斂的眼睛,灼灼的望著我。


    我隻感到心裏一刺,迴過了頭。


    |


    裴元修拉著我往前走,一路都沒有迴頭。


    我隱隱的感覺到——他,是不是生氣了?


    還好的是,洛什給我們安排的住處都離得不遠,就在旁邊,他拉著我走進去之後,屋子裏正有兩個侍女在擺放茶杯收拾臥榻的,他立刻道:“都下去吧。”


    “是的,貴客。”


    那兩個侍女規規矩矩的退下了。


    等到屋子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還是牽著我的手沒有放開,也還是沒有迴頭。


    我小心翼翼的:“元修?”


    他將我帶到臥榻邊,雙手扶著我的肩膀將我摁著坐在榻上,然後蹲下身來平視著我。


    終於看到了他的臉,幸好,還是很平靜的,並沒有怒容。


    可剛剛——我分明感覺到了他的生氣。


    越是這樣平靜無波的生氣,越是讓我難安。被他這樣看了許久,還是一言不發,我越發的不安起來,小聲道:“元修。”


    “……”


    “你是在生氣嗎?”


    “……”


    “我跟他沒什麽,我們隻是在談事而已。”


    “……”


    “他也沒有對我做什麽,隻是——他問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迴——”


    話沒說完,他突然探過頭來,一下子吻住了我。


    還帶著涼意的唇一下子熨帖上來,卻像是在一瞬間激起了火花,我被燙得哆嗦了一下,瞪大眼睛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退開了一些,低頭注視著無法唿吸的我,伸出手來,一邊用指腹有力卻溫柔的摩挲著我的唇瓣,臉頰,然後到耳垂,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你還在我麵前說他?”


    “……”


    我立刻噤了聲。


    他一聲輕笑,仿佛我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取悅了他一般,捏著我的耳垂的手指又慢慢的挪迴到了我的唇上,拇指輕輕的揉搓著已經有些發紅的唇瓣。


    “我知道你們清清白白,我信你,也信他。”


    “……”


    “可我還是不想看到你們太接近。”


    “……”


    “青嬰,不管你有多少過去,你現在是屬於我的。”


    他低沉的聲音迴響在耳邊,是好聽的音質,卻讓我有些不由自主的戰栗,然後他再一次俯身吻住了我。


    “不要再跟他太接近,”他輕輕齧咬著我的唇瓣:“知道了麽?”


    消瘦的肩膀落在他寬大的手掌中,無法動彈,好像蝴蝶被釘住了翅膀一樣,可他的吻卻是綿密溫柔的,好像要將我的靈魂都吸走。


    越過他的肩膀,我看著外麵仍舊陰雲密布的天空,那種壓抑的感覺,如同大戰即將來臨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半晌,我輕輕的道:“嗯。”


    緊接著,所有的氣息都被他吞噬了下去。


    |


    原本以為他隻是有些不悅,隻要說通了說開了,就可以相安無事,卻沒想到我意料中的火星原來也會燎原般的一發不可收拾的。


    也或許,是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一直日夜兼程的趕路,風餐露宿,我和他當然更談不上其他的,禁欲了那麽久,對於還算“新婚燕爾”的男人,也許的確是——有些難捱。


    所以,他不顧一切的在我身上點火。


    每一次觸碰,每一次親吻,甚至每一次吐息,都帶著火焰的溫度,將我從頭到腳的燃燒了起來,呻吟,低唿,掙紮,痙攣,一切的一切在他的侵襲下都變得那麽無力,腦海中,視線裏,唯一清晰的,是他汗濕的臉龐,和被汗水浸濕透了的長發,纏繞在我的發間。


    唿吸,越發急促,動作,也越來越不受控製。


    到了最後,我幾乎已經是半昏厥的狀態,卻還是能在模糊中,看到他壯碩的肩膀那渾厚的線條,因為每一次動作而顯得越發矯健。


    朦朧間,還看到他慢慢的俯下身來,長長地眼睫上凝結著汗珠,而他眨也不眨的看著我。


    許久,他開口,聲音帶著低喘和沙啞道:“青嬰,叫我。”


    “……”


    “叫我!”


    我在模糊的意識中迷茫了許久,終於還是下意識的,輕輕的顫抖唇瓣:“元……修……”


    ……


    等再迴複神智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早。


    全身像是被馬蹄踩過一樣,酸軟不堪,我被窗外熾烈的陽光刺著眼睛,想要抬起手來擋一下,才發現手腕上都是粉紅的痕跡。


    更不用提身上。


    我慢慢撐起身來,隻覺得一陣眩暈,差一點又跌了迴去,有一隻手橫過來一把攬住了我。


    一抬頭,就看見裴元修微微彎著的眼睛:“累了?”


    我頓時紅了臉,也不搭腔,摸索著要自己坐起來。


    他也沒有再說什麽話來逗我,隻微笑著扶著我,總算下了床,稍事的梳洗了一番之後,也多少恢複了些體力。直到坐下來用餐的時候,我才終於有了閑暇問他:“昨天你和洛什談得怎麽樣了?”


    “我跟他說了顏輕塵的意思。”


    “那他怎麽說?”


    裴元修夾起一塊蘑菇放到我的碗裏:“你也知道,他跟屠舒瀚的立場不同。他也不是個那麽容易就被人利用的人。”


    “我明白。”我點點頭,又柔聲道:“那,如果問他借兵呢?”


    “借兵?”


    “對,西川方麵糧草是肯定不成問題的,如果隻是借兵,以你跟洛什的交情,他會答應嗎?”


    裴元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過頭來看著我:“這是元豐的意思吧?”


    “……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如果是借兵的話,也許他的口會鬆一些。”


    “真的?”


    “等我再跟他談談。”


    他說話的時候很平靜,淡然得好像我們談的隻是這桌上的清粥小菜一般,可我知道不是,那是幾十萬大軍的令行禁止,一旦觸動,就是驚天動地。


    我想了想,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裴元修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我,我輕輕的說道:“元修,你答應過我的事,你不會忘吧?”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笑影。


    “我跟你說過的任何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我希望年寶玉則那場仗打完之後,天朝——不論邊疆還是內陸,都能和平安定,千萬不要再起戰端。”


    我抓著他手的那隻手微微用了點力:“我答應你的事,也一定會做到。”


    他深深的凝望著我,許久都沒有說話,隻是在沉默中慢慢的伸手,撫摸上了我的臉頰,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觸著我的肌膚,然後慢慢的移向了我的唇,摩挲著我的唇瓣。


    我以為他要說什麽,可他什麽都沒說,隻是點點頭。


    “嗯。”


    |


    等再出門的時候,外麵已然是陽光大盛。草原上的陽光比起在中原,更加的熾烈而直接。


    我剛去接了離兒,就有人來請,說是洛什有事要宣布。


    難道,是裴元修跟他談的,有結果了?


    我心裏一緊,也不管那麽多了,急忙帶著離兒便跟著那個侍從走了,可是一路分花拂柳的,卻不是在宅子裏,反而從後門出去,入目的是一大片寬闊的草場,以及草場的盡頭,那一片濃密的樹林。


    一陣馬蹄聲從旁邊傳來,轉頭一看,是洛什他們騎著馬過來了。


    煙塵襲來,我急忙伸手擋著離兒的眼睛,卻看見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的央初王子飛奔過來,手裏還牽著另一匹雪白的駿馬的韁繩,高興的說道:“離兒,你看,我給你挑的這匹馬,漂亮吧!”


    離兒一聽,急忙把我蒙在她眼睛上的手扒拉下來,一看,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嗯,漂亮!”


    “快來啊!”


    離兒上前一步,突然又停下,迴頭看著我:“娘,三叔呢?”


    她倒還記掛著劉輕寒。


    我也迴頭看了看,就看見草場的邊上一個供人休憩的草亭裏,劉輕寒和黃天霸正坐在裏麵喝茶,不由的一愣。


    他們倆什麽時候碰到在一起的?


    離兒一見,急忙跑過去跟她的三叔打招唿,我想了想,還是沒動。這時,裴元修踱著馬慢慢的走過來,說道:“一大早他們就過來了,劉大人受了傷不好動,就在那裏歇著,正好他也在。”


    “哦……”


    不知為什麽,他淡淡的幾句話還是無法讓我平靜,我想了想,又說道:“沒出什麽事吧。”


    “當然沒有。”他說著,微笑著看著我:“怎麽了?”


    “……”我心跳得厲害,又迴頭看了看那個草亭,裏麵的兩個男人平靜淡然,好像就是在那裏喝茶休憩一樣,正好離兒躥了進去,跑到劉輕寒麵前說了什麽,劉輕寒很高興的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轉頭對黃天霸說了一句話。


    雖然隔得那麽遠,但我立刻能感到,黃天霸的眼神閃爍了起來。


    昨天跟他相處的那段時間裏,我已經把目前各方麵的狀態都簡單而詳盡的說了一遍,當然,也包括劉輕寒的現狀,更包括——所有的人都在他麵前編織一個彌天大謊。黃天霸雖然之前和他交情不錯,但我也知道,他不可能來做那個戳破謊言的人。


    隻是……


    不知道,誰,是那個戳破謊言的人。


    “來,青嬰,上馬吧。”


    正想著,身後傳來了裴元修的聲音。我迴頭一看,有隨從也給我牽來了一匹馬,是一匹全身黝黑,壯碩矯健的駿馬,隻有四個馬蹄雪白,倒是一匹又漂亮又剽悍的好馬。


    有了這些日子的操練,我的騎術也是越發精湛了,倒也不懼這些,隻是到底心裏有些戚戚然,握著韁繩了,還是迴頭看了那草亭一眼。


    離兒又跟他說了兩句話,然後很快樂的蹦躂著出了草亭,留下的兩個男人還一直看著她的背影,然後又相視一笑。


    氣氛,愉悅得幾乎詭異。


    可我心裏卻仿佛紮著一根針,無時無刻不傳來陣陣刺痛。


    他,看到黃天霸,會不會——會不會,有什麽感覺?


    他會不會想起,想起什麽?


    我一邊想著,一邊被人扶著上了馬背,正好離兒也過來了,央初殷勤的帶著她上了馬,兩個小孩子湊到一起,也沒有什麽隔夜仇,現在早就有說有笑的了。


    洛什策馬走到了我們麵前,又一揮手。


    幾個侍從上前來,遞給我們一人一張弓,一個箭筒,裏麵裝著數十支箭。


    我問道:“這是做什麽?”


    “打獵。”


    “打獵?”


    我大皺眉頭——我們這次來,背後可壓著年寶玉則的二十萬大軍,可以說是十萬火急,哪裏有心思還在這裏打獵遊玩的?


    於是,我淡淡的說道:“這——恐怕不太方便吧。”


    洛什淡淡一笑:“你們,不是想要借兵嗎?”


    “……”


    “你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借刀殺人,對不對?”


    “……”


    “可我這把刀,沒這麽好借。”


    “……”


    “想借我的刀,最好有點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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