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得後背一陣發麻,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常晴看著我道:“你怎麽了?”


    我抬頭看著她,沒說話,常晴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和倉惶的眼神,似乎也感覺到我心裏的煎熬,沒說什麽,隻牽著我的手腕拉著我走到床榻邊,按了一下我的肩膀:“坐下休息吧。”


    “……”


    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堅持的問題,我的心力憔悴已經到了自己都難以忍受的地步,隻能低頭輕輕的告了罪,靠著邊坐在了床榻上。她又叮囑了水秀幾句,水秀便過來一直護著我,小心的幫我擦汗,又給我喂了些水喝。


    我稍微緩了一口氣,才發現這帳篷裏並沒有念深,不知道他現在又在哪裏?是不是落到了申恭矣的手裏?一想到這裏,我頓時又緊張了起來,抬頭對常晴道:“皇後,大皇子他——”


    她抬起手來,朝我做了一個手勢。


    我一愣,就聽見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聲音在外麵道:“皇後娘娘,末將等尊皇後娘娘旨意,送大殿下過來了。”


    話音一落,扣兒急忙過去撩起帳子,就看見念深被兩個高大的士兵帶著站在門口。


    他衣著還算整齊,但一張小臉兒嚇得慘白,大大的眼睛裏滿是驚恐害怕的神情,好像一頭被嚇壞了的小鹿,一看到常晴,急忙跑進來一頭撲到了她懷裏:“母後!”


    常晴都被他撞了個趔趄,勉強站穩,低頭看著這孩子,將小臉埋在她身上,瘦小的肩膀都在發抖,她的眼中也微微的透出了一絲疼惜的神情,但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淡淡的,隻撫摸了一下孩子的發心,抬頭看著那兩個士兵。


    那兩人對著她平靜的眸子,卻好像反倒有些畏懼,後退了一步:“末將等告退。”


    常晴沒說話,扣兒便將簾子放下了。


    這時,就聽見外麵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又有人走過來,問道:“送進去了?”


    “迴大人,是的。”


    “哼,這個時候了,還當那孩子是寶麽?”


    那人冷笑了一聲似得,聲音慢慢的遠了。


    我聽到這個聲音,眉頭卻微微的皺了一下——是歐陽鈺。


    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


    不等我去細想,就看見念深蜷縮在常晴的懷裏,眼睛都發紅了,不停的嘟囔著:“母後……母後……”


    常晴卻是第一次,慢慢的蹲下身,環抱著他瘦小的身體,柔聲道:“念深嚇壞了吧?”


    “嗯。”


    “沒事。母後在這裏,別怕。”


    “母後——!”


    念深癟癟嘴,又伸出小手一把抱住了常晴脖子,小臉兒貼著她的臉頰摩挲著。


    雖然,我們都知道,常晴並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但這一刻,她溫柔的眼神和表情,卻好像懷中的真的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一般,那種舔犢情深的柔情,讓這個威儀的女人也多了幾分母性的柔和與剛強,似乎她說了那句話,就不會再有人能傷害到這個弱小的孩子。


    看到這一幕,不知怎麽的,我的眼睛一紅,一股滾燙的熱流湧了上來。


    其實,每一個女人,都有這樣溫柔而堅強的感情,為了那個小生命,可以付出一切,為他抵擋所有的傷害,哪怕自己遍體鱗傷,甚至付出生命,也毫無怨言。


    可是——我生命中的那個孩子呢?


    她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會不會也受到了什麽傷害,會不會在痛苦流淚的時候,想念著母親的保護?


    而我,卻什麽也不能為她做……


    想到這裏,我慢慢的低下了頭,眼眶中滾燙的淚水滴落在衣襟上,輕輕的吧嗒兩聲,立刻在衣服上暈開了,也因為這樣,我的視線清楚了一些。


    頭腦,也清醒了一些。


    現在,還不是我自怨自艾的時候。


    我可以為了我的離兒付出一切,哪怕我的生命,隻要我能找到她!


    我一定要找到她,前提條件是——我一定要度過眼前的這個難關,不管申恭矣要做什麽,不管眼前的局勢有多難,我都一定要過去,隻有逃離了這裏,我才能找到我的離兒!


    想到這裏,我不由的握緊了拳頭!


    這時,常晴已經輕輕的放開了念深,這孩子雖然給嚇壞了,但幸好頭腦還很清醒,小聲的問道:“母後,外麵到底出什麽事了,父皇他沒事吧?”


    “你父皇?他——他沒事。”


    “那,為什麽那些官員都不停的去申太傅的帳篷那裏,兒臣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們不停的進進出出的。”


    “哦?”


    念深又縮了一下,道:“兒臣聽他們議論紛紛的,他們說——”


    “說什麽?”


    “說,說父皇病危了。”


    “什麽?!”


    常晴眉心一蹙,急忙迴頭看了我一眼,我一時間也愕然大驚——


    裴元灝,病危?


    怎麽可能?


    我剛剛離開王帳還沒一會兒,就在寅時之後,他還安安穩穩的躺在龍榻上,怎麽現在就傳出話來說他病危了?!


    念深看著我們兩的表情都很震驚的樣子,頓時也給嚇壞了,牽著常晴的袖子:“母後!母後,父皇不會真的病危了吧?”


    常晴到底是皇後,這些年來大概也經曆過不少的風風雨雨,很快便鎮定下來,輕撫著念深的臉,道:“念深別害怕,你父皇沒事的,你是聽錯了。”說著,她轉頭道:“扣兒,服侍大殿下睡一會兒。你看你,眼睛這麽紅,昨晚沒好好睡吧。快去。”


    扣兒急忙走過來,帶著念深去另一頭睡下,這孩子到底還小,聽他的母後這麽說了,好像也放心下來,揉著眼睛跟扣兒去了另一邊床榻上,躺下後不一會兒,便唿唿的睡了。


    常晴這才起身走到我麵前,低頭看著我:“你怎麽看?”


    我咬著牙想了很久,說道:“這不可能!”


    “……”


    “皇上的病情雖然險,但一直都很穩定。不可能一會兒的時間,就惡化得這麽快。”


    常晴默默的點了一下頭,半晌咬著牙道:“他真是處心積慮!”


    這個“他”,自然是指申恭矣!


    我現在才驀地驚覺這個人有多精明,多可怕,他利用裴元灝遇襲,禁衛軍護衛不利的借口,接管了整個營地的防護,等人手全都到位,就立刻散布皇帝病危的謠言。這樣一來,整個局麵都在他的控製之下,王帳也不例外,他要說什麽話,挾天子以令群臣,這一套把戲就演得順理成章了!


    。


    冷汗,從我的額頭上滴落下來。


    常晴的臉色也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她坐在旁邊,喃喃道:“要是父親在這裏,就好了。”


    “……”我咬著下唇,沒說話。


    就算太師真的在這裏,隻怕事情也並不好辦。


    申恭矣的精明之處,就在於即使現在整個拒馬河穀都落在了他的手裏,但表麵上他還是做到粉飾太平,看不出一點動亂的跡象來。


    如果他真的要逼宮奪位,不止留在京城的常太師和傅八岱,就連此次隨行的文武官員們也一定不會那麽乖乖的任他胡作非為;可現在他控製局麵,用的借口是勤王護駕,那這些人就不敢動,若是一動,就會跟之前他對孫靖飛一樣,一頂造反的帽子扣下來,誰都背不動!


    想到這裏,我不由的握緊了拳頭。


    也就是說,現在的局勢,還未見輸贏。


    至少,申恭矣需要一個足夠的理由,來麵對這裏所有隨行的文武官員,包括將來迴京,還要麵對常言柏和傅八岱。


    也就是說——


    太後!


    現在,就要看王帳中的太後,會如何應付眼前的局勢的。


    想到這裏,我突然想到了那一天,申恭矣在我麵前說出“母子連心”這四個字的時候,那種別有深意的表情和信心滿滿的微笑,雖然到現在一些事我還沒有弄清楚,但我相信,他已經掌握了太後的秘密,也掌握了皇帝最大的那個軟肋。


    如果,他真的用這個軟肋來威脅太後——


    我簡直不敢往下想。


    太後……她,會怎麽做?


    她,會做皇帝的阿彌陀佛嗎?


    。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就一直被軟禁在帳中。


    不知是因為外麵烈日當空,還是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把火,隻覺得帳篷就好像一個蒸籠一樣,煎熬著裏麵的每一個人,我坐在床榻邊,聽著外麵的每一個腳步聲,每一個人的聲音,可漸漸的,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隻有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在耳邊迴響,單調卻永無止境一般,幾乎要將人逼瘋。


    比起我的焦慮,常晴雖然看起來也並不冷靜,但她卻是極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念深睡了一覺已經醒來,她坐在床沿,用小扇子輕輕的幫他扇著涼風,柔聲的讓他再多睡一會兒。


    念深喃喃道:“母後,兒臣不想睡了,兒臣想去看看父皇。”


    “……”


    “母後,父皇他真的沒事嗎?”


    “……”


    常晴的臉色僵了一下,但還是立刻做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當然。母後什麽時候偏過你?”


    “可是——”


    念深還想說什麽,突然,外麵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好像有人在高聲罵著什麽,聲音越來越大,隱隱的聽到什麽“走狗”,又是什麽“不忠不義”,我聽得皺了一下眉頭,索性起身走到門口,撩起簾子往外一看。


    隻見不遠處申恭矣的帳外,好些人都擁擠在那裏,而人群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被幾個士兵架著往外拖,可他還不甘的一邊掙紮,一邊高聲怒罵:“劉輕寒,你這個走狗!不忠不義的混賬!你居然為虎作倀,你不得好死!”


    “……!”


    我的心狠狠的一震,驀地睜大了眼睛。


    人群的另一頭,那帳篷門口站著的,正是我無比熟悉的身影。


    他還穿著白色的便褸,頭發也微微淩亂的散落在腦後,隻用一根發帶簡單的束了一下,幾縷淩亂的發絲寥落在眼前,隨著風輕輕的偏擺著,遮住了那雙漆黑而沉靜的眼睛,卻遮不住那張俊朗的臉上,冷如冰一般的表情。


    我完全僵住了,呆呆的看著這一幕,那個年輕的官員已經被拖遠了,可罵聲猶自不絕:“走狗!走狗!”


    他淡淡的眨了一下眼睛。


    周圍也站著不少的官員,一個個臉上表情都十分複雜,有的驚恐,有的愕然,有的鄙夷,有的豔羨,全都看著他,而他卻始終冰冷沉靜,如同一座冰雕一樣,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聽不到。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淡淡的一擺手,轉身走迴帳篷。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卻好像不經意的,迴過頭來,看向了我這邊。


    我隻覺得心一顫,簾子從手上滑下來。


    。


    外麵還怎麽吵嚷,我已經全都聽不到了。


    這一刻,我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好像擂鼓一樣在胸口不停的跳動,那聲音如同悶雷一般在耳邊迴響著,一聲,一聲,震得我整個人都快要粉碎了。


    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


    我已經完全空了,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甚至不明白自己剛剛看到了什麽,腦海裏來來迴迴的,隻有那雙被鴉翅一般漆黑的睫毛覆蓋著,如凝冰般的眸子。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帳篷裏也一下子變得僵了起來,他們幾個看著我的樣子,都遲疑著沒說話,隻有念深躺在床上,眨巴著大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常晴:“母後,什麽是‘走狗’啊?”


    “……”


    常晴說不出話來,隻是微微蹙著柳眉,抬頭看著我。


    我還是站在門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凍成了冰一樣,那種從心底裏湧出的寒意讓我不停的發抖,顫抖得仿佛下一刻,我的身體都會碎掉。


    就在這時,身後的簾子被一隻手撩了起來。


    陽光透過帳篷的門,照在了我麵前的地上,微微的刺眼,而陽光中,一個人的身形也投在了我的身上,那種濃濃的蔭翳,也在這一刻,覆在了我的心裏。


    我慢慢的轉過身,對上了那雙漆黑的眼睛——


    “你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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