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上他的目光,我連唿吸都緊了一下,迴想起自己剛剛和輕寒的對視,不免白了臉,急忙低下了頭。


    站在我旁邊的水秀見我臉色難看,輕輕道:“姑娘,你怎麽了?”


    “沒,沒事。”


    我有些慌亂的調轉眼神,連常晴的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來看著有些無措的我,又看了看另一頭,沒說什麽,隻吩咐讓水秀多顧著我一些。這時車隊已經準備好了,帝後便上了車駕,等到麗妃和雲嬪都上了車之後,我便跟水秀,扣兒一起上了後麵的馬車。


    聖駕行得不快,半個時辰之後便到了耀武樓。


    剛剛一下馬車,就看到這裏早已經人山人海,這是繼上次太廟祭天之後皇帝最大的一次出行,禁衛軍派出了大批人馬守護,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這裏防護得如同鐵桶一般,我站在馬車邊上,看著那些護衛,又輕輕的歎了口氣。


    水秀挽著我的手,輕輕道:“姑娘,你到底怎麽了?”


    我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隻輕輕的搖了搖頭,轉身便看見另一邊的馬車也停了下來,那個熟悉的身影撩開簾子躍了下來,雖然穿著廣袖寬袍,但他的身手還是很敏捷,衣袂翻飛得好像仙鶴一樣。


    我隻看了他一眼,便又移開了視線。


    等到群臣與百姓跪拜之後,裴元灝便攜皇後和麗妃、雲嬪一同走進了前麵的大門。耀武樓說是一座樓,但其實是個很大的校場,隻是在校場的正前方有一座三層塔樓,高逾數丈,十分的巍峨莊嚴。


    武場的另外兩邊,還有觀景閣,已經有人早早的準備好了坐蓐暖爐等物,裴元灝便慢慢的走了上去,和常晴一起坐在了最中央,南宮離珠和葉雲霜則坐在了離他們最近的下手處。


    因為今天是皇帝親自來督考武試,所有的應試者全都走到武場上向帝後跪拜行禮,我原本站在常晴身後,幫她捧著一隻暖爐,一抬眼,就看到武場上一個熟悉的高大魁梧的身影,俊朗分明的眉目,透著幾分犀利,下頜還有些胡渣子,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越發的粗獷。


    是他?!


    我心裏驚了一下,但還好周圍的人並沒有注意,所有的人都全神貫注的看著下麵的武場。


    這一次應試的一共有四十八人,共有三輪比試。


    第一輪,比試拳腳,將四十八人分成兩人一組共二十四組比試,勝出的二十四人就可以進入下一輪的比試。


    第一輪一開始,武場上頓時打得一片歡騰,我的目光一直追逐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雖然不懂武藝,但也看得出他拳腳利落,幾招下來就分了勝負,和另外兩個看起來有些富貴氣的年輕公子一起,是最早勝出第一輪的。


    勝出的人便可以脫離戰圈,到一旁站著歇息。周圍已經有人看著他們議論起來。


    從鼓聲一響,常晴整個人就已經沒有了聲息,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下麵去,我看著她清淨的側臉,纖長的睫毛下,那雙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睛不斷的閃爍著,有好幾次,我好像都看到了淚光。


    這時,裴元灝伸出手,輕輕的覆著她纖細而冰冷的手上,常晴微微一震,轉頭看著他。


    “皇上……”


    “皇後,很多事,不要去想了。”


    “……是。臣妾知道。”


    她輕輕的低下了頭,裴元灝也沒再說什麽,隻是拍了拍她的手背,那雙眼睛帶著幾分犀利的光,看著下麵那幾個已經勝出的人影,當看到那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時,他似乎也若有所思。


    半晌,他輕輕的迴了一下頭,站在後麵伺候的兵部侍郎立刻上前:“皇上。”


    裴元灝一抬手指著下麵:“那一個,是什麽人?”


    我站在旁邊,順著他的手指一看,正是指著那個人。


    兵部侍郎往下瞧了一眼,躬身道:“迴皇上的話,那個人叫孫靖飛。”


    “孫靖飛?可有人保薦?”


    “沒有。這人原本是禁衛軍戊戌一等四隊的人,為了此次武試,特地請辭而來。”


    “哦?”


    裴元灝挑了挑眉毛,看著孫靖飛的眼神,越發深邃了些。


    兵部侍郎看著他的樣子,不知道皇帝心裏在想什麽,臉上透出了一些忐忑的神情,常晴也聽見了,轉頭輕輕道:“皇上,有什麽不妥嗎?”


    裴元灝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沒什麽。”


    話雖這麽說,但他的眼神卻完全不是這麽迴事,就連常晴——我注意到,她看著那個人的神情,也和往常有些不同,似乎帝後都在這個人的身上,找到了什麽往昔的迴憶一般。


    不一會兒,第一場比試就已經結束,等應試者休息一刻,就要進行下一輪的比試。


    第二輪,比試兵器。


    趁著應試者下去休息的時候,已經有人抬上了幾個木架,上麵刀槍劍斧各類兵器都準備齊全了,在寒風裏,越發顯得寒光懾人。


    常晴似乎都感覺到那種寒意,伸手握住暖爐,卻發現已經沒有了什麽溫度,她微微蹙了下眉,我見此情景,急忙拿過那暖爐打開一看,才發現裏麵的香片已經燃盡了。


    她正要迴頭叫扣兒他們,卻見這幾個小丫頭看著下麵看得出神,我也不忍心打擾他們,便附耳道:“娘娘請稍候,下官這就去幫娘娘取過來。”


    她無奈的笑了一下,像是嗔我太寵著這些孩子,也隻能讓我去了。


    我捧著暖爐,小心的從人群中退了出去,便下了觀景閣往大門外走去,剛一出大門,禁衛軍立刻有人走上來朝我行禮:“嶽大人,有什麽吩咐?”


    他們看得,倒緊。


    我心裏苦笑了一聲,也沒說什麽,隻點了點頭,便到馬車上取了一包香片扔了一些進爐子裏,略收拾了一下,又迴了耀武樓。


    剛剛走進大門,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麵走來。


    劉輕寒!


    一看到他,我的心突得一跳,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裏的香爐,卻見他神情異常,不停的四下看著,好像在找什麽東西,眼看著就要走過來了,我隻覺得胸膛立刻不斷搏動的心狠狠的收縮著,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好像要跳出我的胸口。


    但立刻,我的腦海裏迴響起了裴元灝惡狠狠的聲音——


    “若你跟他敢有不軌,朕就剁了他!”


    還有出宮前,我和他甚至不接觸,隻是對視一笑,裴元灝看著我們的眼神,也好像要扼住我的咽喉一般狠戾。


    雖然我知道,裴元灝對他是讚賞有加,甚至現在也多有倚重,但我更清楚,皇帝若真的要殺他,絕對不會有一點手下留情。裴元灝的手段我早已經嚐過,說怕,我已經不在乎了,我隻是不想讓他也——


    一想到這裏,我下意識的便閃到了一邊的小路上。


    他原本就在四處看著,也沒注意到我,就這麽匆匆的往另一頭走了過去。


    我站在角落裏,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手裏還緊緊的握著暖爐,卻突然發現,原來這暖爐也並不怎麽溫暖的。


    再怎麽溫暖的東西,也抵不過心裏的寒意。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些頹然的歎了口氣,正要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見身後撐起的帆布帳子另一頭,響起了兩個人很低沉的對話的聲音——


    “喂,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這一次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在,可千萬別露出馬腳。”


    “放心吧。”


    一聽到這話,我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武場裏除了前麵的觀景閣,所有應試者換裝、休息都用帆布撐起帳子給臨時搭建了這些棚子;應試者休息是在那一頭,這邊都是兵部的人準備和休息的地方。


    他們說這些話,難道——難道武試考場上,也會有什麽貓膩?


    這樣一想,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極力壓抑著自己的顫抖,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盡量不讓自己觸碰到那些帆布帳子,屏住唿吸小心的聽著,就聽見那兩個人又小聲的說道:“咱們這些人裏,隻有那個姓孫的擅用槍,待會兒他上場,必然挑槍出戰。”


    “嘿嘿,不過他想不到,咱們已經在那杆槍上——”


    “噓,小心些,別讓人聽見。”


    “知道了。”


    “這一次申大人保薦的侄兒,對武狀元可是誌在必得,不能讓這個家夥半路冒出來亂了咱們的計劃。否則,申大人一發起火來,可吃不了兜著走。”


    ……


    申大人,又是申恭矣!


    我眉頭緊鎖,看起來前兩天貢院科考他們吃了一虧,申恭矣還不死心,他也知道裴元灝這一次的武試是為了禁衛軍統領選拔人才而來,才會誌在必得,竟然讓人在背後使這樣的陰招!聽起來,那些人應該是在孫靖飛擅用的長槍上動了手腳!


    糟了,且不說如果他們贏了,裴元灝這一招棋要走空,考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傷到孫靖飛可怎麽辦?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這樣一想,我也不迴觀景樓,急忙朝著另一頭走去,可這裏帆布棚子林立,周圍人又多,好不容易擠了過去,就聽見武場上一迴急促的鼓點響起,一個聲音大聲道:“第一場,孫靖飛對韓越!”


    糟了,他要上場了!


    我這個時候再也顧不得什麽,急忙衝到通向武場的甬道邊,一把撩開帳子:“孫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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