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深一聽到我的話,立刻一臉歡喜的表情抓著木柵欄說道:“真的嗎?阿婆,父皇他會放你出來的嗎?”


    放我出來?


    聽到這四個字,我的唇角不易察覺的勾了一下,但並沒有在這個孩子的麵前露出心裏的冷笑,我也不願意讓他看到,了解到那些不應該存在於他的單純世界裏的東西,於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是的,我會讓皇上放我出來的。”


    他一臉興奮:“那,是什麽時候?”


    “……快了。”


    。


    不過,比我所等待的機會,來得更快的,卻是南宮離珠。


    我已經習慣於每次她和皇帝來探視過我之後,她又會單獨來一次,這一次她的心情顯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聽說孕婦總是會喜怒無常,但她看起來卻似乎不是。


    我用手抓起木柵欄外那隻碗裏的食物往嘴裏塞的時候,就聽到了那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抬頭,就看到她走進了院門。


    當她看見我吃東西的樣子,嘴角甜甜的笑意更加深了。


    而我,就像是關在籠子裏的猛獸,一看到她立刻發出了尖利的嘶吼,抓著木柵欄拚命的往外伸手,想要抓住她。


    “看起來,你的日子過得不錯啊。”


    “嗚嗚——嗚——!”


    她蓮步姍姍的走了過來,一直走到木柵欄的麵前,居高臨下看著我,臉上是絕美的盈盈笑意,可那絕美的笑容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猙獰,尤其那雙剪水雙瞳裏,不再是柔化春水的眼神,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恨意!


    會讓人,遍體鱗傷!


    看著我瘋狂得好像野獸的樣子,她冷笑的一聲,臉上的笑容慢慢的褪去,咬牙道:“我真想讓他也看看,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在我拚命嘶吼,想要用手抓住她的時候,她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那裏還留著昨天裴元灝留下的淤青,我頓時感到一陣劇痛襲來,整個人都縮了一下,她卻反而抓住我不放:“你想殺我?可我卻不想殺你。”


    “啊……放開我,放開!”


    “我不殺你,我要讓你一直這樣瘋瘋癲癲,沒有尊嚴的活著!”


    “……”


    “他喜歡你的,不就是你的清靜和雅致麽?”她說到這裏,眼睛裏透出了兇光,死死的盯著我,好像恨不得把我身上盯出一個洞:“現在呢,你看看你的樣子,你還有半點清靜雅致麽?你現在這個樣子,跟一頭畜生有什麽區別?”


    “啊——好疼!”


    “疼?”她聽到我的痛唿,微微挑眉:“你有我疼嗎?我為他付出了多少?我為了他,離開大好的京城千裏迢迢趕到那麽惡劣的草原,我被馬顛得全身骨頭都要散了,他卻每天望著京城的方向喝酒,連夢裏,也叫你的名字;我為了他背棄元灝,南下犯險,甚至不惜傷害自己施苦肉計,可他,一聽到你的‘死訊’,就連看都不再看我一眼;我為了他,在勝京四處奔走遊說八大天王出兵,可他,一聽說你到了東州,居然放置四十萬大軍不管,就這麽隻身進入東州找你,還不惜與勝京的人為敵!”


    她越說,眼中的怒意越甚,抓著我手腕的手越用力,最後近乎惡狠狠的湊過來看著我的眼睛:“你告訴我,你憑什麽,你憑什麽讓他這麽對你!”


    “……”


    “他知道我要對付你的女兒,居然以重傷之軀擊退我的人,也要救走你的女兒,為什麽,為什麽他就一定要對你這麽死心塌地,而我付出的一切,他居然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手上的手被她重重的捏著,痛得幾乎要慘叫,可一聽到“女兒”兩個字,我好像又清明了過來,微微顫抖著:“我,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她——”


    “你的女兒,是啊,你現在隻記得你的女兒,”她看著我瘋癲的樣子,冷笑道:“雖然你的女兒被他救走了,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


    “……”


    “我聽說,他身上的傷足以致命,雖然救走了你的孩子,可未必就能活得下來。”


    “……”


    “說不定,兩年前,他就死在了路邊。”


    “……”


    “而你的孩子……哈哈哈哈,也許,已經成了路邊野獸的食物了。”


    “……”


    我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隻反反複複的念著“女兒”,這兩個字已經擭住了我所有的心神,我近乎痙攣的顫抖著,過了很久才慢慢的抬起頭看著她:“我的女兒……她,她在哪裏?你——你還給我,你把女兒還給我!”


    眼看著我又要發瘋了,她一下子放開我的手後退了好幾步,看著我拚命掙紮著從柵欄縫隙裏伸出手,好像一頭被困的野獸拚命的要掙脫出來,卻始終無能為力,她慢慢的站起身來,木然的說道:“他是死是活,你的孩子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


    “……”


    “不管他們的死活,但你必須要這樣活著!”


    “……”


    “我所受的苦,我的屈辱,必須要有人付出代價,嶽青嬰,這是你欠我的!”


    說完這句話,她在我野獸一般的嗚咽和嘶吼聲中,慢慢的轉身走了,當她走出小院的時候,那幾個嬤嬤急忙諂媚的笑著迎了上來,她冷冷道:“記得皇上吩咐的,別‘委屈’了她,她若是死了,本宮也不好向皇上交代。”


    “是是,娘娘的話,奴婢們都記住了。”


    “記住就好。”她說完便轉身離開,那些嬤嬤宮女們在她身後跪拜下來:“恭送娘娘。”


    。


    一直等到那個嫋娜的身影走遠,遠得再也無法聽到這裏的聲音,我才慢慢的安靜了下來,因為剛剛一陣掙紮而有些喘不過氣,我極力平複著自己的心跳,可抓著木柵欄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


    隻是,因為抓得太用力,指甲隱隱透著血氣。


    我喘息著看著指甲幾乎要裂開的指尖,過了好一會兒,才伸進了嘴裏去掏喉嚨,立刻將已經吞咽下去的東西嘔吐了出來,吐得昏天黑地。


    可是,不管多難受,我還是一直拚命的嘔吐著,一直到吐不出任何東西為止。


    這個時候,我全身虛脫得沒有一絲力氣,隻能癱坐在地上,這兩年來這樣的情景已經是經常發生了,我能吃的東西很少,甚至會抓牆角跑過的老鼠來吃,也極少吃他們送來的飯菜,除非實在餓得受不了。


    因為我很清楚的知道,我的每一樣飯菜裏,都加入了會致人瘋癲的藥,也正是因為這些藥,讓當初的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拔出了防身的刀,刺向裴元灝,而那個女人卻比任何人都更快的撲了上來。


    當她身上的血飛濺到我的臉上,而我被裴元灝狠狠的一掌摑倒在地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裏麵除了恨,已經沒有別的,也許很早之前就已經是如此。


    隻是,我發現得太晚了。


    當我終於得到一絲清醒的時候,已經被關進了這座冷宮的小院子裏,而那個女人,卻因為我的發瘋而順利的迴到了皇帝的身邊,成為了可以操縱我生命的人。


    她要殺我,其實是易如反掌,但她卻偏偏不殺我,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在每一次她來羞辱我的時候,從她得意的話語中尋出一些我想要知道的旁枝末節。


    但今天,她所說的一切,卻差一點真的讓我崩潰。


    兩年了,我一直依靠著對離兒的思念,想著總有一天可以找迴她,才能支撐著自己活下來,但南宮離珠卻突然告訴我,裴元修在帶走離兒的時候已經受了重傷,那麽他現在到底是死是活,我的女兒,又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心,好像被放在火上煎熬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才恢複了一點力氣,我用力的捏緊了拳頭——離兒,你一定要沒事,裴元修,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一定會活著離開這裏,一定要找到你們!


    。


    自從知道我可能可以出來之後,小念深倒是特別的高興,隔兩三天就會來看我一次,每一次都會給我帶許多吃的,我才發現其實這個孩子不僅善良,也有一種天生的靈性。


    隻是,這樣的靈性,在這樣的地方,不知道將來會被磨成何種模樣。


    這一天,等那些嬤嬤們離開之後,我又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卻踩著一種有些歡快的節奏走到木柵欄前,雪白粉嫩的小團臉上是開心的笑:“阿婆,我又來了。”


    “殿下。”


    我高興的走到門口,蹲下身就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掏出懷裏的手絹,一層一層的揭開,能看到裏麵被擠得有些變形的點心,他送到我麵前來:“你看,這是蜜餞,這是杏仁佛手,這是合意餅,還有你最喜歡的百花酥……”


    我笑著看著他:“殿下今天好像特別高興,是發生了什麽好的事情嗎?”


    “嗯。”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衝著我點頭:“阿婆,你知道嗎,父皇今天誇我了呢。”


    “……是麽?那很好啊。”


    一直以來,我能感覺得到裴元灝對這個孩子雖然不差,但並沒有太好,加上常晴的淡漠,小念深雖然生在綺羅叢,卻並沒有外人看得那麽溫暖風光,所以,才會皇上的一句誇獎,都讓他這麽開心。


    想到這裏,看著他歡喜的樣子,我卻有些淡淡的心酸。


    念深看了看我,又說道:“其實,父皇誇我,都是阿婆你的功勞哦。”


    我一抬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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