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個他?


    難道他們已經找到了可以跟那個洛什一較高下的人了?


    雖然隻是一句話,但我心裏也稍稍的放下了一些來,便拎著食盒走過去,輕輕的推開門,書房裏的兩個男人都迴過頭來看著我,我小聲的道:“你們還沒用早飯吧。”


    楊雲暉看了看我,又轉頭看了看袁易初,我已經自顧自的走了進去,把盒子裏的湯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上,他們兩起身走了過來,看著桌上的碗碟,默然無語,我一邊擺著碗筷一邊道:“事雖急,也要吃飯,別把身子拖垮了。”


    兩個人站在我身後,還是沒吱聲,我把碗筷都擺好了,然後迴頭對他們說:“先吃飯吧,再急也不會急在這一會兒。”


    他們對視了一眼,楊雲暉沒說話,等袁易初坐下之後,他才告了個罪,坐在了下手。


    等他們舉筷了,我便轉身往外走,袁易初道:“你去哪兒?”


    “出去走走。”


    “這兩天外麵亂,別出去,就在府裏呆著。”


    我皺了皺眉頭,迴頭看著他,他也沒理我,自顧自的端著碗小口的吃起來,我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和他爭辯,轉身走了出去。


    不能出府,我能去的地方就有限,而且東州和揚州不同,這裏地處邊境,環境本就比較惡劣,也沒有像揚州府內的精致亭台和雅致風景,空氣中帶著沙塵的味道,天也是灰蒙蒙的,隨時會有北風卷著風沙吹來。


    我在院子裏百無聊賴的逛了一會兒,突然聽見天空中傳來一聲嘹亮的長鳴。


    抬頭一看,卻是那邊院子裏騰起了一隻鷹,撲閃著巨大的翅膀在空中盤旋了幾圈之後,便朝著南方飛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蒼茫的天際。


    我站在原地看著,不知為什麽,心裏卻有一點隱隱的不安。


    。


    從那天開始,東州便亂了起來,之前洛什在城樓下的那句話不知什麽時候傳開了,老百姓一聽說有屠城的危險,頓時全都亂了手腳,有錢人家為了保命,都要搬家離開東州,車牛騾馬的在集市上走過,更引得人人自危起來。


    隻一牆之隔,我也能聽出外麵的慌亂和驚恐。


    這樣一來,袁易初更不允許我出去了,剛開始兩天我也忍著隻在屋子裏看看書,可四周都有些兵荒馬亂的,我的心也難靜下來。


    這天晚上,一個人在床上躺著,正百無聊賴,臥房的門被推開了。


    我皺了下眉頭。


    能這樣連招唿都不打一下就進我的房間的,自然也沒有別人,我披著衣服坐起身來,就看見他帶著一臉疲憊的神情走了進來,一看見我,道:“還沒睡?”


    “你來做什麽?”


    他聽到這句話,卻是挑了挑眉毛,走到床邊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你說我來做什麽?”


    看著他一臉理所應當的表情,我不由的蹙了蹙眉,而他也不再開口,索性開始解身上的扣子,我頓時有些不悅的:“喂!”


    “嗯?”他低頭看著我,手上的動作仍舊不停。


    “你不是有自己的臥房嗎?”


    這些天除了在書房,他也有自己的臥房,我們見麵的時間也少,不知道他今晚又怎麽了,會到我的房間來。迴想起之前那些夜晚,我的心裏仍舊還有些憤懣不平,隻是現在大事要緊,沒有與他計較而已。


    他卻是有些好笑的,已經脫下了外衣,順手一拋,丟到了床邊的木架上,道:“哪又如何?這裏,也是我的臥房,我想來就來。”


    “……”我咬著下唇沒說話。


    他也不動了,站在我麵前道:“來給我寬衣。”


    “你——”


    我氣得臉都紅了,也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男人,可真要跟他吵,心裏到底有些不忍,還在僵持著,他卻已經伸手抓住了我的手牽向他的胸口,道:“快啊。”


    “……”我正要開口罵人,可一抬頭,就看到他臉上掩飾不住的倦怠的神色,眼角微微發紅,眼圈也是黑黑的,看得出來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已經疲憊到極致了。


    咬了咬牙,終究沒說什麽,給他解扣子。


    他微笑著低頭看著我,我帶著憤憤的心情,給他把扣子都解了,衣服也脫下來,隻剩一件貼身的白色內衣,指尖不經意的劃過,也能感覺到一衣之隔的下麵,壯碩的胸膛微微起伏,和滾燙的體溫。


    “繼續啊。”


    繼續?難道他還要我把他脫/光了不成!


    想到這裏我便甩開了手,瞪了他一眼:“要脫你自己脫,我要睡了。”


    說完便自己上了床,翻身朝著裏麵,也不理他,拉著被子便蒙頭睡。


    他還站在床邊,半晌沒有動靜,我都以為他在生氣了,卻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雙大手從背後伸過來,環住了我的腰,我正要掙紮,他輕輕一用力,我便被拉進了一具熟悉的,滾燙的懷裏。


    感覺到他的體溫隔著衣服熨帖上來,燙得我微微的戰栗,那雙手也帶著熟悉的溫度撫著我的腰,帶來陣陣酥麻的感覺,我心裏有些不安,正要說什麽,他的臉已經埋進了我的頸項。


    忍不住輕輕的迴頭去看。


    那張帶著疲憊的臉就在眼前,眼睛閉了起來,倦怠的神色一覽無遺,連唿吸,都顯得有些沉重。


    我歎了口氣,終究沒再說什麽,就在他懷裏這樣閉上了眼。


    。


    接下來的日子,白天他在書房忙他的事,有的時候晚上他會來我房間裏摟著我睡,他不做什麽,我也不與他說什麽,安安靜靜的睡過一夜,早上起來他已經不在枕邊,外麵一片兵荒馬亂,我和他之間,反倒安靜了下來。


    這天,我在屋子裏,手裏拿著一本詩經,可怎麽也看不進去,外麵吵吵嚷嚷的聲音一直沒有停下,而且這府裏的藏書不多,許多都是我能倒背如流的,看來看去也沒意思,索性放下書出去走走。


    出了門,就看見了漫天的昏黃,其實這個時候剛過巳時,但東州地處邊境,環境十分惡劣,時常有草原上卷著沙塵的北風唿嘯而來,灑下漫天的黃沙,讓人窒息。


    而府衙在這樣的環境下,自然也不會太美,這裏沒有揚州府內的精致樓台和雅致風景,亮麗的花草在這兒不容易存活,隻有放置一些嶙峋的假山石在院中充數,反倒更增添了一種幹澀的氣息。


    我在院子裏來迴走了一會兒,也覺得無聊,便沿著長亭朝外走,不一會兒到了側門。


    這裏也是吵吵嚷嚷的,正有一戶人家駕著騾車要搬走,那家的小女兒哭鬧著要迴去跟鄰居的哥哥道別,卻被母親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罵道:“死丫頭,命都快沒了,還有你哥哥妹妹的,還不快跟我走,好多著呢!”


    那個小姑娘才十來歲,嚶嚶的哭著被放上了騾車,一家人就這麽離開了。


    不一會兒,就看見長街的另一頭,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氣喘籲籲的跑來,手裏還捏著一隻風車,一見這裏什麽人都沒了,頓時眼眶都紅了,傻傻的站在長街上看著大路的盡頭,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的轉過身,頹然離開。


    我看到這裏,眼睛也有些紅。


    這樣的小兒女,自然是青梅竹馬情深意濃,可到了生死攸關,連命都沒了,又何來談兒女情長呢?


    那男孩子走了一段路,已經淚流滿麵,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將風車丟在地上,狠狠的跑開了。


    我慢慢的走過去,撿起了那隻有些破損的風車,抬頭看時,那個小小的身影已經湮沒在了東州慌亂的人群中,大街上許多人都在駕車搬家,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安和惶恐,一時間眼前的喧鬧迷了眼。


    迴顧四望,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州府很遠了。


    看著眼前這一片的慌亂,我歎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就在這時,一陣很清越的琴聲傳入耳中。


    琴聲錚錚入耳,如清泉淌過石隙,如也風吹過鬆針,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幹淨和輕渺。


    好美的琴聲!


    我一下子走不動了,就這麽站在那長巷裏高高的灰牆下,駐足聽著,這曲子很清幽,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調子,給人的感覺那麽幹淨,好像置身在一個寧靜的地方,有溫暖的陽光和筆墨書香,沒有這樣的漫天黃沙,也沒有人世間的疾苦,有的,隻是一個人最清淨的靈魂。


    聽著聽著,我也忍不住跟著哼唱了起來。


    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我的哼唱與琴聲融合著,竟也絲絲入扣。


    就在這時,琴聲停了,不遠處的一扇木門打開,一個仆人裝扮的年輕人走了出來,朝著我一揖:“姑娘,剛剛是你在與我家主人唱和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是我打擾了。”


    “無妨,主人請你進去一敘。”


    請我進去?我抬起頭看向了裏麵,琴聲已經住了,卻有一聲一聲若有若無的撥弄,好像在撥著人的心弦一般。


    可是,看著眼前那高聳的黑牆,我不知怎麽的迴想起袁易初之前的叮囑,便笑道:“就不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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