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裴元豐緊緊的抱在懷裏,全身無力的好像隨時都要昏厥過去,慢慢的抬起眼,就看到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他比起之前,似乎也消瘦了一些,那張冷峻的臉更加棱角分明,整個人也越發的冷,甚至隱隱透著一種狠戾的感覺,遠遠的站在門口,目光冷冽的看著我們。


    春寒料峭,他的目光卻是最冷的那一縷光。


    尤其當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更是冷冽如冰,好像要紮進我的身體裏一樣。


    我淡淡的看著他,但全身的痛卻已經忍不住了,一低頭又咳出了血,鮮紅的灑落在胸前,染紅了大片的衣襟。


    我這才發現,自己雪白的長裙上已經好幾處被染紅的痕跡,好像雪地裏片片飄落下的紅梅花瓣,那麽刺目,那麽耀眼。


    看著我咳得全身無力,裴元豐低頭道:“別怕。我會保護你!”


    “……”


    我抬起頭來,看著那張依舊年輕,卻不再稚嫩的臉,帶著成熟男子的穩健和剛毅,仿佛一句話,便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動。恍惚間,我又想起了自己當初快要被冊封的時候,看到雨中的那個少年,時隔多日,他還是和當初一樣,無微不至的關心著我,甚至為了我可以身犯任何險境。


    可我,卻注定辜負了他。


    我看著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隻能無力的勾了一下唇角,這時裴元灝已經走到了我們的麵前,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慢慢的看向裴元豐,開口,聲音又冷又沉:“你這是要幹什麽!”


    這一句話,已經不是質問了。


    裴元豐毫無懼色的抬頭看著他:“臣弟要帶她走。”


    “帶她走?”裴元灝目光更冷了:“你知道她是什麽人?”


    “她是臣弟最重要的人!”


    這句話一出口,裴元灝尚可,但他身後的那些人全都驚得目瞪口呆,有幾個嬪妃立刻變了臉色,你看我我看你,驚愕間透出了幾分鄙夷和譏誚,都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常晴一直平靜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看著我們,又看了看裴元豐,一揮手,便帶著幾個嬪妃退到了後麵。


    裴元灝看了他很久,終於開口,沉聲道:“元豐,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麽嗎?”


    “……”


    “她,是朕的女人!”


    “她已經不是了!”裴元豐急得臉色都漲紅了,甚至帶著幾分怒氣的說道:“皇上,你已經把她廢了。”


    “就算廢了,也容不得他人染指。”


    “……”


    這句話一出,頓時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我躺在裴元豐的懷裏,身體的病痛和精神上的壓力,幾乎讓我快要昏厥,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愕然的睜大眼睛,看向了說話的那個人。


    就算廢了,也容不得他人染指?


    嗬嗬……


    我淒然的一笑。


    這,就是他!


    當初我想要出宮,他就是這樣將我從宮門口截住,毀了我一生最大的夢想;在冷宮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霸道放縱,讓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避,隻能任他予取予求。


    而現在,他已經廢了我,將我丟在這座冰冷的宮殿裏,任憑我自生自滅,即使這樣,他也還是不會對我放手。


    嗬嗬……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生命裏會出現他,為什麽我……會愛上他?


    仿佛感受到了我心中的沉痛,這對兄弟都不約而同的低頭看向了我,看到了我蒼白的臉上那一抹淒然的笑意,頓時,裴元豐抱著我的雙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而裴元灝,目光中的冷意,也更深了。


    “臣弟從來沒有想過要染指她!”裴元豐沉默了許久,終於說出了這句話,聲音卻慢慢的有些哽咽,低頭看著我:“臣弟從來不敢妄想得到她,因為她心裏的人不是我,所以臣弟隻希望她快樂。”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微微發紅,抬頭看著裴元灝:“可是,臣弟沒有想到,她會是現在這樣!”


    “……”


    “如果早知道,她要我為她開心的,是這樣的結局,臣弟一定不會就這樣放手!”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裴元灝的唿吸好像亂了一下,低頭看著我,我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苦澀,抬頭看著那張年輕的,卻猶帶傷痕的臉——我從來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這一切我都一無所知,可當他說出口的時候,卻已經到了這一步。


    好痛……


    不僅是臉上,身上,連胸口那個跳動的地方,也在痛。


    這是我欠下的,還不起的債!


    抓著他衣襟的手微微顫抖著,卻已經無法再用力,隻是滾燙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流動,幾乎盈眶而出。


    他低頭看著我,又沉聲道:“別害怕。”


    “……”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今天誰也不能在我的麵前傷害你!”


    “……”


    我無力的搖著頭,淚水已經順著消瘦的臉頰滑落下來,滴落到沾染著斑斑血痕的衣服上,倏地便消失了,卻將血痕衝成了淡淡的粉紅。


    他們兩兄弟就這樣麵對麵的站著對峙著,沉默了很久,裴元灝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元豐,你應該知道你的身份。”


    “……”


    “朕是指著你做大事的,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了一個女人——”


    話沒說完,裴元豐已經說道:“如果連最重要的女人都保護不了,臣弟還做什麽大事?”


    裴元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那張平靜的臉上隻有這一點點漣漪,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我也完全沒有力氣再去想,去阻止什麽,身上一陣一陣的發燙,一陣一陣的痛楚襲來,幾乎讓我昏厥。


    “你就這麽想要得到她?”


    “皇上剛剛不是說了嗎,臣弟這一次立下的是不世之功,問臣弟要什麽封賞。臣弟不要兵,不要錢糧,隻要一個您廢掉的女人,也不行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堅定無比。


    站在遠遠的那一群人大都聽到了這句話,有的驚愕不已,有的暗藏鄙夷,但有兩個人臉上的神色,卻甚為怪異。


    “若你帶走她,你會怎麽樣?”


    “臣弟什麽也不會做。”裴元豐低頭看了我一眼,眼睛有些紅:“隻要她不願意,臣弟一分一毫都不會強迫她,臣弟——臣弟隻是希望她好。”


    裴元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的低頭看向了我。


    他們說的,全都是我的去留,卻沒有我插嘴的餘地,我的全副精神隻能讓自己堅持著不昏過去,就已經到了極限,這一刻就算我看不見自己,也能知道自己有多狼狽,慘白的臉色,唇邊的殘血,還有身上的血痕,這一切被他盡收眼底。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似乎磨了一下牙。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開口,淡淡的說道:“朕,可以考慮。”


    裴元豐似乎也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能鬆口,頓時臉上閃過了驚喜的神色,上前一步:“那——”


    “但不是現在。”


    這句話一出口,裴元豐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那,是什麽時候?”


    “她現在,是戴罪之身,若朕就這麽平白無故的將她放了,那後宮也就沒辦法管了。”


    “戴罪之身?”裴元豐皺了一下眉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之前被他摔倒一邊去的玉雯,驀地也像是明白了什麽,說道:“她犯了什麽罪?”


    “她謀害朕的大皇子,設計害死了大皇子的生母賢妃許幼菱。”


    賢妃……?原來他已經給許幼菱追封為妃了,迴想起那個為了孩子連命都拚掉的柔弱的女人,我的心裏空落落的,這種讓後宮女人夢寐以求的尊為,她得到了,卻沒有再享受的命運。


    可是,裴元豐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大聲道:“不會的,她怎麽會做這種事?!”


    “朕之前就跟你說過,這個女人,沒那麽單純。”


    裴元豐低頭看了我一眼,立刻堅定的說道:“我相信她不會,她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是有人陷害了她!”


    裴元灝沒再說話,覆在那雙深邃眼睛上的長睫微微顫了一下,看向了我。


    我也平靜的看著他,而目光卻隱隱的看向了他身後的那個身影。


    申柔的臉色在剛剛那一瞬有了一絲的動容,但這個時候已經恢複了平靜,目光直視著我,絲毫沒有畏懼。


    她對我,拿得太準了。


    “這個案子已經定了,她自己也認了罪。”


    裴元豐一驚,低頭看著我,喃喃道:“不,不是這樣,青嬰,你是有苦衷的對嗎?”


    “……”


    見我根本無法開口,他卻有些急了,又抬頭看向裴元灝:“皇上——”


    “所以你說,朕如何能將她就這樣給你?”


    裴元豐的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我,似乎是想向我證實什麽,我卻一個字也沒有說,他定定的看了我很久,抬起頭,對裴元灝說道:“臣弟還是相信她不會做這種事。皇上要怎麽樣,才能讓臣弟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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