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赫觀望了一會,看那算命老者氣定神閑的模樣,料定此人並不是劉琦安排的,這才晃晃悠悠的向那攤子走去。


    剛一坐下,還不等劉赫開口,老者便率先發問:“這位公子大富大貴的命格,走起路來卻為何如此不顧儀態?”


    劉赫壞壞一笑,“就知道你會來這一套,你們這群算命的逢人便誇的本領,恐怕都是一個祖師爺教的吧?”


    劉赫其實就是沒事閑的,來這裏的目的也就是拆拆老頭兒的台,找找樂子。


    誰知老者不僅不尷尬,反而哈哈大笑起來,“不瞞公子說,老朽我的生意一直不好,剛剛那套詞還是我用一壺酒從城南的老李頭那裏換來的,那老李頭還說什麽保證好使,公子您是第一個,我看就不怎麽好使嗎。等公子您走了,我就去找老李頭說道說道去。”


    “我這剛坐下,你就盼我走?”劉赫有些哭笑不得。


    老者憨憨一笑,真不知道如此實在之人,怎能做這靠順情說好話掙錢的營生。


    劉赫一皺眉,一本正經道:“我看你也別找那個什麽老李頭了,我來教你幾句,包你好使。”


    老者眼睛一亮,顯然信以為真。


    “首先,你得搞清楚,來算命的都是些什麽人。”


    “什麽人?”老者很認真的問道。


    劉赫一拍大腿,“有錢人哪,你想想,窮人怎麽算都還是那個窮命,誰來這裏找不痛快?再說了,一個有上頓沒下頓的主兒,坐這你跟他說,他是如何大富大貴的命,他能信麽?”


    老者不住的點頭,一臉信服。


    “這來算命的有錢人嘛,還分三種。一種是信的,一種是不信的。”


    “那還有一種呢?”


    劉赫嘿嘿一笑,“還有一種,就是我這樣來搗亂的。”


    老者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公子傾囊相授,怎麽會是來搗亂的。公子倒是說說,信的怎樣,不信的又怎樣。”


    劉赫砸吧砸吧嘴,故作高深,“這信的,不用你招唿他,他就主動來了,而且一個月能來個七八迴,為的就是聽幾句吉利話。可有一點,你每次不能說一樣的,得變著法的誇他,要不然總聽一樣他就聽煩了。要是趕上第一次坐在這的,你就使勁的誇,誇的越大越好,他肯定是在別的地方聽煩了,到你這換換口味,你要是誇小了,這個大戶你可就留不住了。”


    老者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個竹簡,竟將劉赫這些信口胡謅的話一字不落的幾下,並不住稱讚,有理有理。


    劉赫一見更來了精神,“還有那不信的,那他肯定不會主動坐過來。這時候你就得自己想辦法了。誇肯定是不好使了,你得說他有災。光有災還不行,還得有破解的辦法,你得自己把自己說的這套給圓上,隻要圓上了,他十有八九就信了,到時候還不得乖乖的掏銀子?”


    老者奮筆疾書,如獲至寶一般。


    寫完之後,老者又仔細的看了一遍,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


    “公子說的,可比老李頭教我的那些有用多了,老朽在這裏謝過了。”


    劉赫一擺手,“哎,別這麽說,能遇到就是有緣分,舉手之勞,舉手之勞而已。”


    老頭淡淡一笑,“既然是緣分,今日老朽就送公子一卦如何?”


    “算卦就免了,看看手相吧。”劉赫說著,伸出了左手。


    可這伸手容易,想收迴來可就難了。


    劉赫隻覺自己的左手像被定住了一樣,等他察覺,想要抽迴的時候卻為時已晚。無論他怎麽用力,都不能移動分毫。


    他猛地抬頭望向那名老者,這一切分明就是這人在作怪。


    可那老者卻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似乎並沒有要為難他。


    話雖如此,但劉赫此時哪知道老者的底細,唯有不停的掙紮。


    “公子既不是此世之人,為何要來此世?”


    劉赫聞言如遭雷擊。


    “公子既已知此世結局,為何要管此世?”


    劉赫汗如雨下。


    “公子既不願此世終老,為何要留此世?”


    劉赫唿吸漸漸急促,可仍是咬緊牙關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老者忽然放聲大笑,劉赫的左手也應聲恢複自如。


    他揉了揉已有些麻木的手腕,卻發現那笑聲竟已在空中。


    他猛地抬頭望去,隻見那老者上身尚還有具象,下身已經化作一團霧氣。


    “我是何人不重要,公子要弄清你自己是何人才是呀。”


    隨著老者笑聲遠去,那半人半霧的身形也隨之消失不見。


    這難道是仙人?


    這個荒唐的想法起初劉赫自己也不相信,可他發覺街上的其他人對老者憑空飛起繼而消失不見的這種匪夷所思的行徑,竟好像視而不見一般。


    若說一般百姓不敢靠近倒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們臉上那平靜如初的表情,分明就是根本沒看到這一幕。


    甚至,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那位老者的存在。


    劉赫緩緩低下頭,剛剛那算卦攤子明明是個小木桌,可此時眼前卻為何是塊石板?


    果然,除了他以外,誰也沒看到那位老者。


    劉赫神情恍惚,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迴的院子,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吃的那頓飯。


    當他意識清醒一些,已經是傍晚了。


    夜涼如水。


    後院一汪池水,恰好將一輪圓月映照其中,讓那賞月之人不用抬頭,便能看個真切。


    劉赫望著那輪水中的明月,愣愣出神,隻是總有幾尾錦鯉不合時宜的浮出水麵,讓那輪明月在水中不停搖曳。


    亂。


    一個字,概括了劉赫現在的心境。


    老者的出現,似乎是一個信號,在提醒著自己,一切都變了。


    從何時開始的?劉赫記不清了,更說不清。


    讓他最為記憶猶新的,是糜夫人的安然無恙。在當陽橋看到那一幕時,他便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可具體是什麽,卻說不出來。


    難道僅僅是這一點點改變,就讓所有事情的軌道改變了麽?


    難道一個人的活,是以另一個人的死為代價的?


    是否真的如此,劉赫不得而知,也無處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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