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日頭快要落下,小瑤池會的重頭戲也將開始。


    廊下已擠擠挨挨都是人,從樓上望去,真可謂是人山人海。


    紅玉隻探頭下去看了一眼,便是咋舌:“往日聽聞小瑤池會熱鬧,卻不知有這樣多的人都來了……”


    薑姒聞言也隻是一笑,她看著走廊外麵排著的一張又一張桌案,問馮玉蘭道:“這上頭還擺著筆墨紙硯,是幹什麽用的?”


    馮玉蘭正在剝瓜子,聞言差點抖落一手的瓜子仁。


    眾人在下麵是看著薑姒被公主為難的,縱使前麵嫉妒薑姒好顏色,如今卻也都暢快起來。


    長得好看也不頂用,還不是要被公主的身份給壓著?如今聽見薑姒竟然對小瑤池會重頭戲一無所知,卻也是麵露愕然。


    趙婉茹解釋道:“一到了晚間,下麵就有燈會,沿廊都已經掛上了花燈。小瑤池對麵那月牙台你可看見了?晚上就要掛上一幅幅的對聯,都是由會舞文弄墨的姑娘們寫的,到時候有人來咱們這裏抄走,再謄抄起來掛上。每一上聯最頂上都有一個靶子,各家公子就在小瑤池這邊彎弓而射,若是射中了還能對上對聯,那便是有緣。”


    “這何異於冰人上門來說媒?”


    薑姒皺了眉,卻沒想到關竅竟然在這裏,難怪這麽多人喜歡來小瑤池會。


    所有人都以為小瑤池會這些事情是眾所周知的,誰料薑姒竟一無所知。


    趙婉茹難得有機會賣弄一迴,便揚眉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可不是一樣!有意思的是,對岸貼出來的對聯上麵都沒有名字,連筆跡都是謄抄過的,所以公子們射中了誰,都不知曉。若是寫對聯的姑娘對公子滿意,事後才會放出消息說對聯是自己寫的;若是不喜歡,自然權當此事不曾發生過,豈不是妙極?”


    如此來說,隻是多了一樁姻緣機會。


    薑姒卻覺得這裏頭大有可做文章之處:“若遇著有人冒名頂替寫對聯之人,豈不是不好?”


    “哪兒能啊?”這一迴輪到馮玉蘭來說了,她一點薑姒,“外頭每張桌上都有排過的序,從這裏抄走的桌序都能對,若因小瑤池會結了姻緣,兩邊自也可來小瑤池會這邊取了當日桌序來對。再說了,也有成了婚的來射的,不過討個好彩頭,有意思的可湊個姻緣,沒意思的也不拘參加一迴。”


    剛說完話,周圍的燈便已經亮了起來,四處流光溢彩,歡聲一片。


    眾人起身,到窗邊一看,見蓮池之中無數花燈,整個湖果然如天上小瑤池墜了人間一般。


    湖麵對岸已經豎起了長竿和箭靶,隻等著從廊樓這邊取走對聯了。


    馮玉蘭道:“諸位姐妹還是起筆吧,一會兒咱們可得看看誰文才最好,能被人給挑中呢。”


    薑姒站在了一張桌案前,桌沿上刻著“癸醜”兩字,她左手邊是薑嫵,桌沿上刻著“丙戌”二字,想必這就是桌序了。


    天色漸暗,燈籠彩光映照在雪白宣紙上,旁邊紅玉為薑姒研墨。


    薑姒則執了一管筆,手指點著筆管,還在想呢。


    右邊馮玉蘭竟然已經下了筆,隻笑道:“想那麽多作甚?你瞧瞧那邊是誰?”


    聞言,薑姒朝馮玉蘭手指的方向看去,乃是一位身穿對襟洋紅撒花細褶裙的女子,看上去麵目輕柔,雖不妍麗,卻很有書卷之氣。


    這人薑姒覺得麵熟,可又想不起來哪裏見過,因問:“她是?”


    “唉,真說你是在閨閣之中束久了,出來連個人也不認識。”馮玉蘭已寫好,卻不給人看,這是規矩,而後道,“翰林院掌院學士顧嚴德的掌上明珠顧芝,咱們大晉出了名的才女,十歲一首《戲鯉魚》便叫翰林院學士們交口稱讚,如今女兒家誰不以她為標榜?有她在,今日斷斷不能拔得頭籌,何苦費心?”


    顧芝?


    這一迴薑姒想起來了,還的確有這麽個人。


    遠遠瞧著那一位舉手投足都是文雅氣息,薑姒也是一笑:“翰墨詩書之族,滿朝文武獨此一家了吧?”


    “那倒也不一定。”


    趙婉茹還在苦思冥想,聽這兩個人說話,便插了一句嘴。


    她道:“翰墨詩書之族,謝氏若稱第二,哪家敢稱第一?謝家那一位銀瓶姑娘隻是不愛名利,若真出來,哪裏有她顧芝得意的份兒?”


    這話裏帶著幾分憤憤不平,眾人聽見,卻並未再多言。


    薑姒對這些不感興趣,隻是隱約看見那邊顧芝朝著她們這邊看了一眼,不過又低頭下去書寫對聯了。


    薑家這幾位姐妹實則都是資質平庸的,薑姒也從未有過什麽才名顯露的時候,因而少有人注意到。


    廊樓那一頭已有謄抄上聯的人來謄抄,旁邊的薑嫵已落了筆,薑姒想了想,也寫下了半聯。


    不一會兒,那邊謄抄的人就來了,薑姒將叫人抄錄了走,便將桌麵上放著的那一頁紙給卷了,隨手揣入袖中。


    眾人隻在窗邊看,對麵果然已經有精於書法之人將所有的上聯寫在大幅的紙上,然後高高地懸了起來,沿著月牙台下麵排了一排。


    在這裏的大多都還沒許以婚事,馮玉蘭先前便去廟裏求過簽,這會兒有些忐忑。


    她拉著薑姒的手,唉聲歎氣:“得求求菩薩保佑,求求菩薩保佑啊!”


    韓慧娘在一旁譏笑她:“你這還沒及笄呢,急個什麽?大姑娘在外麵,也不害臊。”


    韓慧娘說話不好聽,馮玉蘭麵色一變,又哼了一聲,卻道:“女兒家誰不想要一門好親事,你不想?”


    這倒也是,誰敢說自己不想?


    韓慧娘被馮玉蘭一句話給堵了,頓時氣得扔了手裏一把瓜子。


    薑嫵薑媚隻在一旁看兩個人拌嘴,薑姝則一個人站在角落裏,趙婉茹卻還在看那邊的顧芝,嘀咕道:“我最是不明白一點,顧芝年紀也快到出閣了,怎麽都還沒傳出什麽風聲,說她要許給誰呢?”


    馮玉蘭耳朵靈,聽見了,忙跑過來,不再跟韓慧娘高拌嘴,神秘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顧芝她心高氣傲,又被人捧在了手裏,非要找個才華比她還高的男子,你說哪裏去找?”


    “京城才俊都在墨竹詩社,我看也就隻有謝大公子能配得上。”韓慧娘也不吵了,“顧家清高著呢,見誰不說人家汙濁泥淖?能看得進眼底的,也就一個謝氏。”


    “她看得上人家謝氏,謝氏未必把他們放在眼底。”馮玉蘭她們這些貴女,最不愛的就是顧芝這種清高勁兒,撇嘴道,“什麽翰墨詩書,謝氏一門三代為相,祖上乃是士族遺舊,家風門風都是一等一,若非出了一個謝大公子敗壞門風,誰敢非議?”


    其實薑姒聽著倒覺得未必,扭頭也去看顧芝,便見其弱柳扶風之態,是個疏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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