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班布已經將這艘小型宇宙飛船“吃掉”並複製好了,現在他頂著賓歌的臉,慢慢向室內走去。


    他在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沙發上坐下,看著斜對麵的丁一,看看丁一身後站著的賴斯,視線又落在桌上那杯鮮豔的熱帶風暴女士雞尾酒上——丁一說過這是給賓歌準備的?那麽他可以喝?


    於是班布拿起來喝了。


    口渴時喝水的喝法。


    喝光雞尾酒以後,他看桌上還有一盤配餐奶酪,於是叉了一塊吃掉。


    他見丁一沒有阻止,又拿一塊。


    第三塊。


    第四塊。


    第五塊。


    ……


    “嘿,你傻的嗎?”賴斯看著“賓歌”不言不語把奶酪掃蕩下去一小半,忍不住出聲。


    他早就不裝腦殘粉了,剛剛也是他衝著賓歌來了一槍。


    但是看看現在,這姑娘竟然不把自己和主人放在眼裏,簡直莫名其妙,不可容忍!


    要知道,大部分壞人很喜歡看到好人驚恐懼怕的眼神,此時賴斯沒有達到心理滿足,又要幫主人問話,所以他說得十分不客氣。


    “賓歌”看他一眼,迴答:“並沒有。”


    “——哦?”丁一微微挑高了聲音,“那麽,賓歌小姐對於雞尾酒有什麽看法嗎?”


    這一句是他的試探。


    在聽到“賓歌”迴答時,丁一眼神立刻有所改變,變得微妙起來。


    在他眼中,賓歌的形象無疑十分狼狽——頭發被汗水粘在臉上,亂糟糟一片。衣服在摸爬滾打中變得髒兮兮皺巴巴,還掉了枚扣子。小牛皮靴上麵黑一道灰一道。


    然而這個“賓歌”在狼狽之中,又帶著一絲違和。


    ——缺乏兇巴巴或者驚懼警惕的眼神,平靜得讓人不安。


    尤其在迴答賴斯時,實在太……隨意了。


    這是一個小姑娘,處在絕境時應該有的神態動作?


    盡管丁一一向膽大妄為,喜歡挑戰,不代表他就是個魯莽的人,同時他對賓歌這種沉穩十分好奇。


    同時他想起五分鍾前,眼前似乎水波漾開一樣的虛幻感覺,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


    雖然說調酒師都有個人風格,而且每瓶酒和水果都不一樣,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未經專門培訓,喝不出調製雞尾酒微妙區別。而這種所謂的“微妙”,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被當時的情緒及周圍環境所左右……以下省略一百七十個字。


    “賓歌”思考片刻——考慮到目前自己扮演賓歌的角色,班布並沒有詳細分析,隻迴答:“這杯酒味道很大路。”


    這個評價非常客觀,也非常明顯——絕對不是賓歌的風格。


    聽到迴答,丁一的眼神更加微妙。


    迴答的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態度。


    冷靜的態度。


    這就有意思了。片刻前驚慌失措的人,片刻前魯莽冒失的人,現在這樣平靜,是什麽造成的呢?


    丁一微笑:“你看起來已經不擔心了。”


    “賓歌”說:“是的。”


    “是什麽重新賦予了你信心和勇氣?據我所知,現在飛船還沒有中止使用信號幹擾器。”丁一笑道,“還是我們的女孩兒準備孤注一擲,做出什麽大事?”


    “賓歌”迴答:“這取決於你。”


    “我?洗耳恭聽。”丁一絲毫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饒有興趣地換了個姿勢。


    “賓歌”將最後一塊奶酪吃完,才說:“你想把我帶走。”


    “確實是這樣。”


    “所以我跟你走,這有什麽問題?”


    “你……”


    貓捉老鼠遊戲有趣之處在於,作為捕獵者的貓對於老鼠各種欲擒故縱的戲弄。當一隻貓放開爪子底下的老鼠後,老鼠慌張亂跑,才是貓喜歡的遊戲模式。


    現在,老鼠不跑了,甚至也不反抗了,貓怎麽辦?


    ——貓笑眯眯地,準備用爪牙刺激。


    丁一笑眯眯地:“姑娘,你清楚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非常清楚。”跟著丁一走,走到哪兒,就吃到哪兒。


    丁一再問:“你對於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也有心理準備了?”


    “十足的心理準備。”吃到什麽都好,絕不挑食,這樣的心理準備還不夠?


    丁一笑:“那麽你來喝一杯?”


    他晃動手上的威士忌方杯,賴斯將酒倒滿。


    純黑威士忌的度數:七十八度。


    方杯容量大約兩百五十毫升,裝滿了琥珀色麥芽輻射純黑威士忌,散發天然煙熏和橡木的味道。


    乙醇含量:78%。


    這一杯子滿滿的酒,放在“賓歌”麵前。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挑釁。


    更是一種挑戰。


    連丁一自己也隻倒了淺淺一杯底而已。他和賴斯此刻最希望看到的,無疑是賓歌的猶豫和變臉。


    “完全喝光嗎?”“賓歌”看起來果然有所猶豫。


    “是的。”


    “賓歌”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依然是喝水的喝法,喝完還打了個小嗝。


    大量攝入乙醇,對身體有極大傷害。乙醇先是刺激腸胃,隨後少部分通過汗液唿吸和尿液排出體外,大部分依靠肝髒進行分解轉化。肝髒以每小時10毫升的速度,首先將乙醇去氫氧化成乙醛,再次脫氫氧化後轉化為乙酸,最後氧化成二氧化碳和水。在這個過程中,對肝髒造成極大負擔……


    到了班布這裏,直接吸取熱量,乙醇不需要轉化為二氧化碳和水,直接分解為碳氫氧,一步到位。


    就這麽簡單。


    “小姐,真是抱歉,我小看您了。”看著賓歌將方杯麵不改色放在桌上,丁一這才詫異了。


    他不著痕跡地指令船長加速飛行。


    “賓歌”對此的迴答是:“不客氣。”


    幹巴巴的。


    毫無誠意。


    “還要來一杯嗎?”


    “我可以?”


    “請隨意。”


    於是班布將空杯往前麵推了推,然後喝掉滿杯酒。


    丁一看著眼前若無其事的人,第二次悄悄命令飛船加速。


    班布眼睛一亮,“飛船加速”和“喝幹威士忌”之間存在某種關聯?至於驗證方式……他再次把空杯往前推推。


    一個人幹翻一瓶七十八度的威士忌後,他看著丁一,等著第三次加速飛船。


    他這樣做有他的道理——現在時間是淩晨兩點零五分,飛船航行到基地,算上躍遷時間,一共需要五小時。但是早上七點鍾他要到校打卡記考勤,再不快一些,損失全勤獎,禮物就泡湯了。


    丁一當然不清楚他為什麽這麽想,看著“賓歌”完全沒有醉意的樣子,更加警惕:“賓歌小姐知道我們的身份?”


    “是的。”


    “竟然知道啊,就不好奇帶隊老師擁有飛船嗎?”


    “帶隊老師可以沒有飛船。但是宇盜有。”


    賴斯舉起射線槍:“你——”


    “這麽有底氣?我都看不出來你有什麽殺手鐧。”丁一微笑著,“那麽我們可用來測試一下……”


    “賓歌”忽然扳著沙發背,連人帶沙發翻了個個兒。


    沙發上多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冒著青煙。


    班布從沙發底下一路翻滾到牆角,緊貼牆壁,弓著背,梗著脖子,一條腿平伸一條腿蜷起,兩隻手臂呈九十度角張開,以一個十分詭異的姿勢定格。


    丁一已經消失在麵前,門外整齊劃一的機械聲響起,隨即數十道激光射線將小小的房間織成一張立體的網。


    每條線所經之路,不是一個洞,就是一道口子。


    這意味著班布要想離開這裏,要麽從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縫隙裏鑽出來,要麽被激光射線刺穿。


    正是這些射線,讓班布的姿勢變得十分可笑。也讓丁一的眼神危險起來——密集的激光射線沒有傷到對方哪怕一根頭發絲,要說僥幸得多麽自欺欺人。


    “還有半小時進入躍遷點,在那之前把她解決。”丁一一邊往主控室走,一邊盯著手上光腦監視器。


    射線開始移動切割,將空間壓縮得更小更加零碎。


    丁一拉近攝像頭,準備欣賞女孩兒因為被切割而扭曲的麵孔。


    下一秒,他看見了扭曲的“賓歌”。


    好像一條軟綿綿的青蟲,沿著草莖蠕動爬行,不知怎麽就到了門口。


    丁一大驚。


    賴斯站在一排射線發生器後麵,驚恐萬分地連射。


    “賓歌”高高躍起,一腳把賴斯踹翻在地。


    賴斯顯然沒料到對手這麽厲害,直接就給踹暈過去。


    班布看看那排射線發生器,看看射線槍,很遺憾地表示這些他已經收集過樣本了,沒有吃的必要。


    最好是去儲藏室?或者,先前那架飛車?似乎被改裝過,值得收集。他看看兩旁已經打開的通道門,往一個方向走去。


    “封住!”這一次丁一沒有心思進行貓抓老鼠的遊戲,一道道閘門迅速落下,正好將人攔在兩扇閘門之中,他毫不猶豫地立即開啟空氣抽離功能。


    再牛逼的人,也需要唿吸。


    再牛逼的人,也沒法赤手空拳拆門。


    丁一很確定“賓歌”沒有拿走射線槍,沒有搬走激光發生器,赤手空拳的狀態,還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


    氧氣濃度下降了一個百分點。


    距離躍遷還有二十分鍾。


    氧氣濃度下降了十個百分點。


    距離躍遷還有十九分半。


    丁一滿意地看著“賓歌”坐在門口,低著頭抱著膝蓋不動了。


    “老大,後麵有一艘奇怪的飛船!”從主控製室發出緊急預警。


    “飛船?做什麽的?”


    “它、它在攻擊我們!”


    “是賓歌的同夥!快,加速!不要戀戰,過了躍遷點就是我們地盤了!”


    班布看起來當然“束手無策”。


    不代表他實際沒有辦法。


    隻要躍遷過去,到了對方地盤……


    他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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