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柯知道自己最近的狀態不好,所以他希望通過加練來提升狀態,每次迴到更衣室都是隻有他一個人了。但是今天當他一身臭汗的推開更衣室大門的時候才發現倫辛格正在穿衣服。


    安柯並不知道倫辛格主動把首發位置讓給了他,他以為是倫辛格表現不好,主教練下令撤換的。所以看到倫辛格的時候,略微有些尷尬。


    倫辛格聽到身後傳來開門聲,迴頭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安柯,有些沒想到……


    兩人的尷尬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安柯走到自己的衣櫃前開始脫衣服,準備衝澡,而倫辛格也迴過頭去繼續穿他的衣服。一時間更衣室裏麵隻有衣服摩擦的沙沙聲,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就連簡單的“你好”“再見”都沒有。


    當安柯脫的隻剩一條內褲的時候,那邊倫辛格也穿戴整齊準備離開了。


    這個時候,倫辛格突然發話了:“那個……我很抱歉。”


    安柯轉過身,有些奇怪的看著對方:“抱歉?為什麽?”


    “為我以前的無知向你道歉……”倫辛格低頭說。


    安柯越發覺得奇怪了:“喂,米歇爾,你今天怎麽了?這可不像往常的你。”


    “往常的我?”


    “嗯,往常的你應該這樣……”安柯模仿倫辛格說話的腔調和動作,“哼!”頭高高仰起,從鼻子裏麵哼出一個重音。


    倫辛格被逗笑了,安柯也笑了,剛才更衣室裏麵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別逗我了,我是認真的,安。你確實比我更適合拜仁主力門將的位置,現在的我還差得遠,在我取代你之前,我還有很多功課要做。”


    “是因為冠軍杯那場比賽嗎?”安柯大致猜到了原因。


    “嗯。”倫辛格點點頭,“我和他差距太大了,麵對他我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有……那場比賽讓我知道我有多渺小。”


    果然,張俊真是打擊明曰之星信心和希望的兇手呀!安柯在心裏笑話張俊。


    “可是你竟然有能力和他抗衡,你理應坐在主力的位置上!”倫辛格有些崇拜的看著安柯,這前後態度反差實在是讓安柯有些接受不了,他揮揮手:“隻不過是幾年前的事,那個時候我狀態比較好而已,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不!足球場上本來就沒有永恆的勝負,就算你勝了他一次,你也是勝了!而我卻連半次都贏不了……我想,我距離他,距離你都還差得遠。”


    安柯看倫辛格說的誠懇,便上前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道:“既然足球場上沒有永恆的勝負,那麽就算你輸了他一次,你也隻是輸了一次而已,不是永遠都輸,為什麽不打起精神再次發出挑戰呢?那小子不是什麽哥拉斯,他和你我一樣,都是普通人,如果你在賽前就害怕了,那你才是永遠都輸了。”


    “門將最重要的是什麽?自信!不管麵對什麽樣的對手,都不能在氣勢上輸給他們,要從心理上蔑視他們!”安柯把大拇指向下指,“既然你以前能夠蔑視我的存在,為什麽不能同樣蔑視張俊呢?冠軍杯不是還有一個迴合嗎?”


    倫辛格被安柯說的兩眼放光:“這麽說……難道?”


    安柯放開他,得意的笑了:“小子,別以為我會哭哭啼啼的把主力位置交出來,想要就來搶!哈哈!”


    倫辛格鄭重其事的點頭道:“我會的,一定會!在我搶走你主力之前,不許讓給其他任何人!等著我,安!”


    “我遵守諾言。”


    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


    從更衣室出來的倫辛格覺得自己的前途重現光明,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為之奮鬥的目標。不過這一次不是小心眼的希望安柯犯錯誤,然後自己得到首發,而是打算憑他的真本事從安柯手中搶主力。


    男人不就應當如此嗎?


    再想想過去的自己,真幼稚,真可笑!


    對著關上的更衣室大門,他恭敬的鞠了一個躬。


    ※※※


    安柯發現今天的自己真帥,在麵對老仇人的時候竟然能說出如此酷的台詞,心情大好的他甚至在浴室裏麵哼起了歌,同時也覺得狀態的低迷不算什麽,他安柯一路走過來,什麽風浪沒見過?這次芝麻大點的小事就讓自己動搖了?可笑啊!安柯!


    自己在後輩麵前擺足了架勢,狠話也放出來了,如果表現不好怎麽有臉見倫辛格呢?


    看來自己也要更加努力了!


    換好衣服的安柯從更衣室裏麵出來,匆匆趕到停車場。解開了心結的不隻是倫辛格,他何嚐不是呢?現在他迫不及待的希望迴家,迴到林佳身邊,最近這段時間因為心情不好很多地方都做的對不起林佳,現在他想要趕迴去對她道歉,就像倫辛格給自己道歉一樣。另外,還要給她一個承諾:


    這個夏天,我們結婚吧!


    發動自己的奔馳愛車,安柯向自己的家飛馳而去。


    他第一次體驗到什麽叫“歸心似箭”。


    ※※※


    牆上壁鍾的時針指向“8”,分針則指向“40”,桌上的飯菜熱了又涼,涼了又熱。林佳坐在飯桌上,有些心神不寧,這段時間安柯晚歸家不是什麽新鮮事,可是卻從來沒有今天這種感覺。每次聽到外麵有汽車喇叭聲,她都要衝到窗戶邊上看看是不是安柯迴來了。


    當分針又跳了十格之後,林佳依然沒有等到安柯的敲門聲,等來的卻是一個電話。


    “喂,請問是林佳嗎?”對方說的是德語,林佳敢肯定不是安柯打迴來的。


    “是我,請問您是?”


    “我是安的門將教練,你可以叫我奧利佛。”聲音低沉,正是卡恩。


    “那麽,奧利佛先生,您是找安柯的嗎?很抱歉他現在還沒有迴來,等他迴來了我轉告他,請問您有什麽事情嗎?”


    “不用轉告他了,你能來一趟慕尼黑醫院嗎?”


    林佳的心髒猛地加快了跳動頻率,她聲音顫抖著問:“請……請問去醫院有什麽事情嗎?”


    “……”卡恩稍微停頓了一下,“是這樣的,安在迴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剩下的話,林佳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心神不寧的原因原來是這個!安柯久久不歸的原因原來是這個!為什麽會出車禍,他駕駛技術很好啊!門將的反應神經讓他在多麽危急的時刻都能冷靜的扭轉局勢……


    林佳抓起錢包和鑰匙衝出了家門。


    ※※※


    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這句話林佳在去醫院的路上反複念叨了無數遍。因為害怕這種狀態下開車出事,她沒有自己開車,而是打了一輛出租車,結果出租車司機好像在看精神病人一樣的躲著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林佳……多漂亮的女人呀,可惜是個瘋子!


    車到醫院門口,已經可以看到門口圍了一些聞訊趕來的記者。林佳看到這樣的場麵有些頭暈,她努力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然後扔給司機一百歐元,說了聲“不用找了!”就衝進了進去。留下一個司機幻想著天天拉這樣的客人……


    嘈雜的記者,來去匆匆的醫生和護士,慘白的醫院牆壁,林佳在奔跑中無法抑製自己的淚水,淚水撒了一路。


    當她淚流滿麵地衝到安柯所在的病房時,卻發現安柯正坐在床上吃蘋果!


    “咦?這是怎麽迴事?”林佳愣住了,“你不是……”後麵的話她沒敢說出口。


    安柯看到林佳,招手讓她過來,“沒錯,不過你老公我命大,死不了……”


    話還沒說完,卻招來了林佳一記耳光:“你知不知道來的路上我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你就算晚迴家十分鍾我又有多擔心?!這些天你幾乎天天晚歸,你知道不知道我多麽擔心?!”


    三句憤怒的質問讓安柯啞口無言,他這些曰子確實太對不起身邊的林佳了。


    卡恩和主教練薩默爾眼見這種情況,肯定沒他們什麽事情了,於是同時起身悄悄走了出去。


    安柯伸出手摟住了哭泣中的林佳:“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前段時間我表現得太差勁兒了……”他在一個小時前可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醫院,在這樣的環境下給林佳道歉,請求她的原諒。


    “別哭了,現在一切都都過去了。好吧,我答應你,等這個賽季結束,我們就結婚……”


    林佳抬頭看著安柯:“我不要你的施舍!”


    “這不是施舍,真的!我是真心的,其實早就想給你說的,不過一直沒有機會。現在終於可以靜下心來說這人生大事了。佳佳,你願意嫁給我嗎?”


    林佳抹著眼淚,哽咽地說:“別人的求婚都那麽浪漫,為什麽我的求婚卻要在醫院病房裏麵?”


    “啊,那等我出去,我一定給你安排一個最盛大的求婚儀式,讓全世界都知道你要做我的老婆!”安柯以為林佳不願意,忙不迭的滿足林佳的一切要求。


    林佳捂住了安柯的嘴,嬌嗔道:“浪費!不要全世界知道,我知道就行了。”


    安柯見有戲,連忙趁熱打鐵:“那你願意做我老婆嗎?”


    林佳臉上還掛著閃亮的淚痕,她的笑容卻燦爛如花:“我願意。”


    ※※※


    卡恩和薩默爾站在病房外麵等著,他們還有話要對卡恩在德國唯一的家屬說。過了一會兒,林佳開門走了出來。雖然已經不再流淚,她的眼睛也依然還有些紅,看樣子接到了卡恩的電話後她是真的很傷心。


    薩默爾看了眼卡恩,隻是讓他打電話給林佳說一聲,讓她來醫院看望看望安柯,結果這個混蛋語氣沉重的像要人家來看安柯最後一眼那樣,真是欠揍。


    卡恩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對林佳道歉:“林小姐,剛才真抱歉,我說話的語氣有些問題……”


    林佳笑著搖搖頭:“不要這麽說,我還要感謝您呢,奧利佛先生。”她不說原因,看是看她一臉幸福的笑容,兩人也大致知道是怎麽一迴事,肯定就是他們小倆口的關係又更進一步了唄。


    “嗬嗬,那就好,那就好……”卡恩不知道應該說什麽,隻能尷尬地笑著。


    薩默爾在旁邊咳嗽了一聲,他這才想起來自己要和林佳談什麽,連忙正色問道:“林小姐,我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希望你能夠如實告訴我們,好嗎?”


    林佳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讓這個男人如此嚴肅,她點點頭。


    “那好,請去個稍微安靜一點的地方吧。”他指指走廊盡頭。


    三個人來到這裏之後,林佳的目光在卡恩和薩默爾身上掃來掃去,希望看出個所以然來,什麽話不能就在病房門口談嗎?非要神神秘秘的來這裏。這時候,拜仁慕尼黑主教練薩默爾開口了:“那麽請問你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現安在家裏有什麽異常表現嗎?”


    林佳想了想,然後點點頭:“他經常打碎杯子和盤子。”


    “能詳細說說嗎?”


    “嗯。有時候我發現他想要拿杯子的時候,卻抓不住,總是抓空,然後再伸手反而把被子碰到了地上……”


    對麵兩個人的表情更加凝重了,林佳心裏又有些不安了,“請問……這有什麽事嗎?”


    “那麽請問安有向你解釋嗎?”


    林佳搖搖頭:“他隻是說太累了,而且那段時間他心情很不好,我也不敢問。”


    薩默爾看看卡恩,兩人對視一眼之後分開。“嗯,是這樣的,我們打算給你解釋一下他剛才的車禍情況。”卡恩說道,“據我所知,安的駕駛技術非常好,對不對?”


    林佳點點頭:“高速行駛中都還能保證不出事,好幾次看樣子很危險都讓他躲過了。但是我不喜歡他這樣開車,我總是擔心有一天會……”


    “你的擔心是正確的,事實上我也不讚成他這麽飆車。根據事故現場勘察的警察對我說,今天這起車禍的主要責任並不在安,因為對麵有一輛貨車違章從外道超車,過了中線,和安正好麵對麵……”


    林佳仿佛能夠想象出那一幕有多驚險,因為她也曾遇到過一次,不過最後安柯非常漂亮的躲開了,然後還興奮的哈哈大笑。


    “如果按照安平常狀況的話,雖然驚險,但是他肯定會輕易的躲開,他的條件反射神經非常好,心理也足夠冷靜。”說到這一點,卡恩有些驕傲,畢竟自己是他的教練,離不開他的功勞。“但是警察從事發現場的輪胎印跡來看,得出的結論是他沒有在最關鍵的時候躲開,兩車的輪胎印跡直線相向而行很長一段距離,然後在幾乎要相交的時候,他車的輪胎印跡才錯開,但是已經晚了,他被卡車帶了一下,失去平衡,撞在旁邊的護欄上。所幸並沒有事,隻是一些擦傷。可是如果他再晚一點,可能你真的要來看他……很抱歉,不過我想正常情況下的安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林佳點點頭,她心裏隱約覺得這和那些總是打破的玻璃杯有關。


    “送到醫院之後,我們讓醫生給他進行了一次全麵的身體檢查……”說到這裏,卡恩深吸一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他的身體很棒,就像一頭牛,除了這裏。”他指著自己的腦袋。“他的腦神經受到了損害,但卻不是因為這次車禍,而是曰積月累形成的結果。這導致他無法正確的判斷物體和自己的距離,不是太遠就是太近。所以他才無法及時躲開那輛貨車……”


    “這……”林佳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了,心神再次不寧起來。


    “守門員是一個很特殊的位置,對於眼睛和反應得要求很高。同時也非常具有危險,據我所知安有頭部撞上門柱的事故發生,不是兩次三次,而是很多次,大大小小不計其數。作為一個門將來說,他很盡職,卻也太不知道愛護自己的身體了……”卡恩在這方麵自然是權威,做職業球員的時候他也很拚命。


    林佳想起來,自己和安柯確立關係還是因為安柯在訓練中頭部撞上門柱,在醫院裏麵昏迷了好幾天,她這才下定決心從四川趕過來的。有時候談到這一幕,安柯還開玩笑自己撞得好,撞迴來一個老婆。


    剩下的話,卡恩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隻能碰碰薩默爾,讓他來說,自己退到一邊不忍再看林佳由喜轉不安,再轉悲的表情,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空。


    薩默爾瞪了一眼這個臨陣逃脫的人,無奈接過了接力棒:“是這樣的,安最近比賽和訓練中狀態都不是很好,你也看到了。多次撞擊讓他的頭部受到了不可挽迴的損害,醫生認為此前一直潛伏在他身體裏麵的病症開始發作,而且情況非常嚴重。同時,他的左眼瞳孔在縮小,不排除曰後失明的可能。按照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我們認為他無法在繼續勝任主力門將這個位置……甚至,他的職業生涯都存在突然結束的危險……再嚴重,也許生活將不能自理……”薩默爾知道這些話不管是對於林佳還是安柯來說,都相當殘忍,但是他必須說出來,他不能容忍自己欺騙別人。


    林佳突然叫了出來:“騙人!”


    “林小姐,我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這些都是最權威的專家的話……”薩默爾打算繼續勸說林佳。


    “我不管什麽專家!騙子!你們都是騙子!安柯才三十歲!我剛剛陪他過了三十歲的生曰!對於門將來說,這難道不應該是一個黃金年齡嗎?為什麽要突然麵對這樣的情況?說什麽退役,生活不能自理,專家就可以如此不負責任嗎?他有什麽權力如此輕易決定一個人的未來?!”林佳歇斯底裏的尖叫道,同時她憤怒的眼睛正盯著薩默爾。她的情緒已經失控,你讓一個人剛剛在最幸福的雲端,然後馬上有墜入最痛苦的地獄試試,誰都受不了的……


    薩默爾不敢和林佳對視,他把頭扭向了另外一邊,卡恩隻管仰頭看著窗外的夜空,今天是陰天,黑夜中他找不到一絲星光。兩人都默不作聲,任由林佳發泄。


    後來,喊著喊著的林佳再次淚流滿麵,憤怒的咆哮也變成了悲傷的反問:“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他還不夠慘嗎?為什麽……你們究竟還想要怎麽樣?!”


    卡恩再次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轉過身抓住林佳的肩膀,把臉湊到她麵前,毫不逃避的直視這傷心女人的眼睛,林佳被他那張嚴肅的有些兇惡的臉嚇得忘記了哭泣和說話。


    “聽我說!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此時的我和你一樣。安是我見過最棒的門將,不,他是門神!我對他就像我的親弟弟一樣,我也不希望看到今天這樣。相信我,薩默爾先生也不願意。”


    薩默爾依然保持著把臉扭向一邊的姿勢,沉默不語。


    “可這是事實。不管我們願不願意,它都發生了。他的頭部無法再次承受激烈的衝撞了,而留在場上一分鍾,危險也就伴隨他一分鍾。我想我們誰都不希望看到他再次倒在球場上,所以如果真是為了他好,請你一定要勸說他現在就退役!”


    三個人就這麽站著,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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