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翊歆是不會告訴她的,隻會一遍一遍的安撫她道:“你大膽了邁腳,我扶著你呢。”


    “好吧,好吧,你扶穩了。”夏語澹沒話找話的說著,腳步已經繼續邁下去了,每一步邁出去的大小一致,邁步之間的間隔也相同。


    “停!”趙翊歆及時的阻止夏語澹,道:“你可以睜開眼睛看了。”


    夏語澹的臉上已經揚起了笑容,睜開眼前看見自己的左腳邁過了門檻,道:“男左女右,是兒子!”


    夏語澹就是那麽一個俗不可耐的人,最近這段時間她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懷的是兒子還是女兒,然後就聽了各種預測男女的法子,其中的一條方法,就是邁華滋軒的門檻,男左女右,在華滋軒內殿走一圈邁門檻的時候,邁左腳生兒子,邁右腳生女兒。很迷信吧,可是夏語澹現在就是這麽迷信了,每天樂此不疲的閉著眼睛讓趙翊歆扶著自己在內殿走一圈。


    說實話屁股決定腦袋,成婚五年第一次懷孕夏語澹很著急了。當此之時,夏語澹就是希望這一胎生個兒子。夏語澹也不是不喜歡女兒,可是輕重緩急,女兒可以在生完了兒子之後再慢慢生,夏語澹還是一樣疼愛女兒的,可是這一胎,如果希望有用,就先給個兒子吧。


    “翊歆,我生兒子了,你怎麽不高興呢?”夏語澹說得自己好像已經把兒子生出來了一樣。


    趙翊歆有心事又沒有夏語澹那麽幼稚,而且夏語澹最近常常做這種事情,今天預測出來是兒子,明天預測出來是女兒,而且次數多了是兒子是女兒提早把高興的情緒表達出去太多了,甚至是兩個兒子或兩個女兒都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盡管趙翊歆很配合的想象成夏語澹生下了一個兒子來,是高興但顯然理智尚存,道:“別忘了你昨天邁的是右腳。”


    昨天是女兒夏語澹也沒有不開心,隻是夏語澹在偏信自己生女兒的那段時間裏,會做著和女兒有關的事情;在偏信自己生兒子的那段時間裏,會做著和兒子有關的事情,比如昨天夏語澹就專看她收集的可愛女孩子的畫像,這又是另外一種迷信了。據說懷女孩兒的時候,多看看漂亮的女孩子,生下來的女孩子會漂亮些;懷男孩兒的時候,多看看帥氣的男孩子,生下來的孩子會帥氣些。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男俊女靚。


    趙翊歆扶著夏語澹走了一圈,他順便就出門去崇智殿了,臨出門前又交代夏語澹,在他不在的時候別閉著眼睛瞎折騰。夏語澹不住的點頭,她隻有在趙翊歆看著的時候才會放心的閉著眼睛。


    趙翊歆出門之後,迴頭看了眼每天折騰一遍就會因為兒子女兒開心一整天的夏語澹,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微微拘著手比劃出昨天晚上看見的,夏語澹隆起的肚子,其實也瞞不了多久了。當然趙翊歆早早就決定不告訴夏語澹了,既然夏語澹早晚會有感覺,就等她晚些時候感覺到再說吧,是兩個男孩?兩個女孩?還是一男一女?這種痛苦又甜蜜,相互糾結在一起的擔憂,夏語澹能晚一天擔憂就晚一天擔憂吧。


    等趙翊歆走了之後,夏語澹有正事要幹,她要為孩子挑選奶媽,為此還把花姑找來,有個懂的人在旁邊出出主意。


    給皇嗣挑奶媽也和選秀似的,目前夏語澹手上隻有名冊,因為夏語澹之前交代過一句,所以名冊錄了京畿之地所有和夏語澹產期相近的婦女,她們都是正八品以下的小官小吏到普通的平民百姓,因為正八品以上的女眷是不好讓她們來當奶媽的,賤籍的人不在考慮之內。


    “娘娘多看幾個比娘娘的產期早三四個月的婦人。”花姑曉得,雙胎的孩子比較容易早產,往往在娘胎裏待不滿足足的十個月,所以建議夏語澹在產期早幾個月的那批人中挑選。不過夏語澹自有想法,她知道可憐的一點點產育知識,名冊往後翻著道:“我要挑幾個明年正月下旬到二月初旬的婦人。孩子是不是喝初乳好一些?可以等我生完了之後她們再生嘛,就把她們接到宮裏來生,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在附近生產。”


    說起奶娘夏語澹的嘴巴就停不下來,夏語澹又道:“花姑你能者多勞,奶娘的事還要你掌眼,第一條身體健康。隻有身體健康了,後麵我在考慮別的……”


    夏語澹尤未說完,李貴妃的一個心腹宮女寶鵲急急求見。


    李貴妃無事從不來打擾夏語澹,所以夏語澹連忙停下了手中的事讓寶鵲進殿說事。


    寶鵲氣都喘不勻,向夏語澹行過禮之後,連茶都沒有接直接說事:“今日平都公主進宮,現在正在坤寧宮和皇後娘娘爭執!”


    李貴妃協理宮務快十年了,有一點她看得很透徹,她無寵無子,卻能成為皇後之下的第一權妃,是因為她懂分寸知進退。她深知協理宮務的貴妃在皇宮和管家沒有多大的區別,管家可以直接約束下人,卻不能直接幹涉主子,所以十年了,李貴妃在皇後麵前從來沒有囂張撥扈的氣焰,現在皇後娘娘和平都公主吵架了,她也是沒有這個身份勸架。


    誰能勸架?自然是宮中下一位主人,皇後娘娘的侄孫女平都公主的弟媳婦,太孫妃可以勸一勸。


    平都公主性格柔和又是純孝的人,和人稍大聲說話都不會,能有什麽事惹得平都公主進宮和親祖母吵架,還鬧得滿宮皆知?夏語澹一想就知道自己推脫不得,起身對陳掌事道:“備車備轎。”已起身往外走又對寶鵲道:“我們邊走邊說。”


    陳掌事吩咐了旁人備車備轎,和花姑兩人夾著夏語澹出華滋軒,寶鵲跟在夏語澹後側,唿拉拉一群人出西苑。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忠烈


    “平都公主昨晚深夜召見了太醫,這事我家娘娘今早兒才知道,連忙打發人去太醫院和公主府過問了一番,平都公主不是為自己,也不是為小公子,倒是為了公主府一個花匠請的。我家娘娘正聽著這事,平都公主直入中宮,和皇後娘娘爭執也是因為這個花匠。”


    公主和一般出身尊貴的女人不一樣,公主是個爵位,女爵的頂點,她的尊榮來源於她高貴的皇族姓氏,而無需看著夫家的臉色過日子,所以公主是不需要守節的,也沒有必須保持清白之身而再嫁的概念,平都公主閨房寂寞,為了排解這份寂寞,她屋裏有個人,很多人知道而且大家選擇沉默,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現在皇後打破了沉默?難怪李貴妃燙手了。


    李貴妃和她的人手都在內宮,知道的隻有那麽多,半路上夏語澹讓寶鵲先走一步向李貴妃交差,等寶鵲下車而去,陳掌事遠遠看見馮撲跑著過來,車停著等馮撲追上來,才接著穩穩起行。


    馮撲是把來龍去脈都查清楚了才趕來的,跟著車向夏語澹迴事道:“昨天晚上柴行樂,就是平都公主的那位,外出遇到了順手牽羊的事,順手牽羊是做個樣子,實際上那兩個是特意來要柴行樂命的,柴行樂肚子上紮了一刀,對方死了一個,傷了一個被京兆府的衙役拿住了。那兩個人原是混跡在京城中的潑皮,拿錢辦事,拿的是高恩侯府的錢。”


    高恩侯府不就是夏語澹的娘家,也是皇後的娘家。


    夏語澹閉了閉眼睛,道:“是高恩侯府擅作主張,還是皇後娘娘授意的?”


    平都公主上一次的婚姻就有高恩侯府的幹預,隻是一直不知道皇後有沒有參與,那隻有皇後自個兒心裏有數了。


    “京兆府尹請問了高恩侯,高恩侯說是遵了皇後娘娘口諭,九月十九高恩侯夫人進宮,皇後娘娘口諭了高恩侯夫人。”馮撲跟著車迴事,一板一眼的陳述,不帶他主觀上的感情:“九月十七到昨天九月二十,平都公主把柴行樂留在自己的寢室,連續三天同榻而眠。”


    這已經不是純粹的解決生理需要,平都公主是和柴行樂睡出感情來了,難怪皇後沉默不下去了,皇後覺得一個花匠配不上自己的孫女,到了皇後那樣的身份,她要覺得誰礙眼了,是有能力抬抬手讓他消失的,高恩侯府就是執行她決定的劊子手。後宮嬪妃的娘家人也不隻是做打醮一件事。


    這會子,夏語澹忽然覺得自己的娘家人,包括喬氏都可憐了,身為外戚的高恩侯府是後宮嬪妃的一把屠刀,或許二十年前,它也是獻懷太子手裏的屠刀。不過可憐也有限,作為皇後的後盾幾十年,他們和皇後之間,很難分得清清楚楚了。夏語澹匆匆迴想了自己的五年,除了年節象征性的賞賜,沒有一次用到過高恩侯府。也不知道這樣謹慎的保持了距離多年,能不能讓每一個人分清楚,太孫妃是太孫妃,高恩侯府是高恩侯府。


    夏語澹冷靜的問道:“那位柴行樂這會兒怎麽樣了?”


    “昨晚腸子都拉出來了。”馮撲略微說了傷勢,道:“去了太醫院的錢啟錢太醫,昨晚人活下來了,現在錢太醫看著,性命應該是無虞的。”


    平都公主和柴行樂是你情我願的,雖然對平都公主名聲不好,可是平都公主二十五歲的人了,她知道做每一件事情的後果,那麽柴行樂要是那麽死了,真是冤殺了他。夏語澹思量了一下,又問道:“這柴家祖上八代可有拿得出手的人物……或者祖上三代可有違法亂紀之徒?”


    夏語澹在考慮柴行樂當駙馬的可能性,所以問一問柴行樂家世是否清貴,不過想他都做花匠了清貴指望不上,那至少得清白的。


    “娘娘,就這點兒著實為難。”馮撲表達了一下無奈的態度,緊接著道:“柴,是前朝皇姓,這位柴行樂,是正兒八經的前朝皇族後裔。他的天祖是前朝周理宗,高祖是周理宗和貞肅皇後的小兒子,周末帝的親弟弟,百年前封地就在這片土地上,號晉王。前朝末年遼國南侵,晉王統領了幽州,薊州,瀛州,莫州,涿州,檀州六州兵馬,雖然還是讓遼國奪走了燕雲十六洲,可是晉王的身後大周朝都沒了。”


    馮撲對晉王的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大周末年,正是北方契丹族建立的遼國最強大的時候,那十年吞並了大周北方十六個州的土地,史稱燕雲十六州。而大梁立國之後,太|祖太宗兩位皇帝用了四十年時間,才陸續把十六個州的土地打迴來。


    改朝換代近百年了,但是這個前朝的晉王柴楹在漢族人的心裏,是民族英雄的存在。晉王守衛燕雲六州的時候,大周朝已經滿目瘡痍,到處都是農民起義和軍閥割據,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晉王還守了十年,是一寸一寸的守著大周朝的疆土。當時汴京都被太|祖皇帝攻下了,遼國勸柴楹自立為帝,還說借他三十萬兵馬複國,柴楹都不會所動和遼國死戰,最後戰死,而且晉王府所有成年男子全部戰死,女眷自縊。遼國破了晉王府的時候,隻剩了一個被晉王妃勒死而沒有死成的幼子。遼國大汗特意把晉王柴楹的屍體和那個幼子送到汴京,說這忠烈之軀和忠烈之子由新皇,就是當時龍椅都還沒有做熱的太|祖皇帝處置。


    晉王柴楹的事跡廣為人知,遼國大汗都讚了一句忠烈,太|祖皇帝也不能對忠烈之軀和忠烈之子怎麽樣,柴楹的屍體葬入周理宗的陵寢,那個幼子被貶為了庶民,在監視下過了一輩子。直到太宗皇帝遷都燕京,一次有感於晉王的堅守,才撤掉了對晉王後人的監視,從此晉王那一支的後代真正成為了大梁朝普通的子民。


    “可查得清清楚楚了?”夏語澹也有了無奈之感。平都公主……她每一次的感情,對方都很特別。


    馮撲認真的道:“有祖譜可查,曾祖柴禮,祖父柴讓,父親柴宗誨,周理宗嫡係後裔。”


    高祖之後,柴家都是庶民了,也沒有錢沒有權買婢納妾,代代傳承當然是嫡係。而且有前朝皇族的血統,柴家要出頭很難,科舉不行,從軍也不行,到了柴宗誨這一輩,就在京郊種植花木販賣,柴行樂從小跟著父親學養花種草的手藝。兩年前平都公主外出踏青,遇上京郊的大戶踐踏柴家的苗圃出手阻止,這才認識了十七歲的柴行樂。


    柴行樂雖然是公主府的花匠,可是他沒有簽奴契,隻算公主府雇傭的長工。


    還比平都公主小五歲。夏語澹把該問的都問清楚了,坤寧宮也走到了,宮女內侍皆遠遠的迴避了,隻有一人去通傳皇後,然後蕭氏出來引夏語澹進去,夏語澹讓陳掌事陪著,還沒有近前,就先聽到皇後苦口婆心勸說的聲音:“便是你不擇南安侯,舉朝的公卿之子由著你選,可是你偏偏……偏偏和前朝餘孽不三不四,你就是在想些什麽!”


    “如果我招他做我的駙馬,就名正言順了吧。”平都公主沒有激動,反而帶著爭辯到最後疲累的鼻音。


    皇後卻是中氣十足的,道:“你說什麽?你說的是什麽話,你還要讓一個前朝餘孽當你的駙馬……”這時皇後已經看見了夏語澹,話鋒一轉道:“太孫妃來得正好,替我勸勸平都,讓她打消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


    怎見得是勸平都公主來的?夏語澹對皇後這種自動把自己拉向她陣營的舉動感覺不舒服,隨著皇後的指示看到平都公主,難怪平都公主說話的聲音有疲累的感情,麵容上的憔悴可以用脂粉掩蓋,可是眼睛,眼瞼的紅腫,眼球的血絲掩飾不去。


    想想柴行樂的傷,平都公主這一夜是心力交瘁的。


    “太孫妃是來勸我的?”平都公主有點麻木的道,對夏語澹的偏向沒有信心。


    夏語澹收迴看向平都公主的目光,仗著肚子簡單向皇後行了一禮道:“娘娘,前朝已經過去百年了。太|祖皇帝讚晉王為忠烈之士,太宗皇帝又停止了對前朝皇族的監察,前朝餘孽是不是言過了?而今他們隻是大梁的普通草民。”


    搬出□□太宗,或許能讓別人惶恐,皇後還不至於,甚至還以此向平都公主反詰道:“你可知道,那時候太|祖太宗殺了多少柴氏子孫?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嗎?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玩火,我擔心,我這麽擔心著呢,哪一天那姓柴的把你給殺了!”


    “所以皇祖母吩咐了高恩侯府,先把柴行樂殺了?”


    前朝的皇族有多尊貴,在前朝覆滅的時候,就有多悲慘。各地掌權的宗室被殺被流放被圈禁,周理宗,周末帝的子孫找著的都殺了,找不到的散落在民間,成為了芸芸眾生,隻有晉王因為苦守燕雲六州,後嗣子孫才保留下來,這些平都公主當然知道,平都公主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皇後之位,殺一個勾引了公主的平民百姓還擔得起,皇後對指使一事沒有否認,道:“趁早收手還來得及,我也是為你好。”


    “來不及了!”平都公主慘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山


    皇後是指,在感情不深的時候及時掐掉情緣,平都公主說來不及了,她對柴行樂的感情收不迴去。


    “平都……”皇後痛心疾首到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手指著平都公主哆哆嗦嗦著。


    “娘娘。”蕭氏勸著皇後坐下,夏語澹兩邊觀望。


    皇後低頭撫著自己的胸口順過來那一口,才猛然的抬頭犀利的看著平都公主道:“你口口聲聲……口口聲聲說為了臻哥兒,為了臻哥兒就給他找那麽一個榜樣,一個隻會養花種草的工匠?有樣學樣你是要臻哥兒長大了也接著……隻會躲在內宅裏侍弄花草?”


    皇後舊事重提,如果是為了臻哥兒的話,確實讓平都公主動過心思。平都公主自己是愛護草木的人,甘願一輩子於草木為伴,可是兒子,平都公主和許多普遍平凡的母親一樣,希望兒子文武雙修,獲得世俗公認的成就。但那一天平都公主想通了,何必舍近求遠呢,她既然說了一直把趙翊歆當弟弟,她就要相信弟弟,要相信弟弟會給她的兒子,那也是他的外甥,一條通往成就,相對平坦的道路。


    二十年的姐弟,那樣的舅舅不比隨手一個繼父更值得信任嗎!


    皇後不信任孫子,或許皇後的心結和孫子無關,換誰做她的孫子都一樣,但平都公主信任了這個弟弟。這其中的認知差距,平都公主在夏語澹過來之前已經和皇後說過了,現在皇後又拿出來說事,顯然剛才的話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有夏語澹在場,平都公主隻能蔚然一歎。


    願皇祖母長長久久的活著,活著看一看,趙翊歆日後會不會虧待她們母子。平都公主這樣想著,卻是無法說出口的。


    平都公主的這副默不作聲的樣子瞧在皇後的眼裏就成了無動於衷,對兒子的未來無動於衷。皇後轉頭看著夏語澹,尤其看了幾眼夏語澹穿著寬鬆的衣服而顯不出懷孕腰身的肚子,氣弱的向夏語澹求助道:“你也要當母親了,你用一個母親的心情,勸一勸平都,別……”皇後原意是說‘別太懦弱了’,皇後一直覺得平都公主現在的生存狀態,是她在皇上和皇太孫麵前太懦弱導致的,她需要懦弱什麽,她該活得理直氣壯,甚至是恣意妄為才是,但皇後出口的話生生轉了彎:“……別隻顧她自個兒。”


    夏語澹都沒有鬧明白皇後和平都公主之間的官司,當然不會按著皇後的意思說話,在夏語澹看來平都公主作為母親,已經為兒子付出太多了,而且她潛意識裏覺得,平都公主依仗的是皇權,現在有皇上,將來有她的丈夫,無需像普通女人那樣心心念念的物色一個能依靠一輩子的丈夫,但她對平都公主有另外一番話說:“姐姐覓得良緣,弟媳該道一聲‘恭喜’……”


    “太孫妃你……”皇後想不到夏語澹這點麵子都不給她。


    “我是擔心,這真是一場良緣?姐姐遇到了真心實意,而不是又一場虛情假意?”夏語澹尋著聲音看著急切的皇後,繼續說著她在路上想到的顧忌道:“前朝皇族,百年前曾是這塊土地上最顯赫的家族,顯赫了幾百年。我活到二十歲,在當朝還未聽聞柴氏家族出了一個風雲人物。”


    前朝皇族活得那麽低調,當然是被當朝皇族打壓的。平都公主和柴行樂沒有名分的睡一睡,那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要是正式招了柴行樂為駙馬,那就是趙氏和柴氏兩個家族的事,先有一個駙馬都尉,往後柴氏家族一定會通過這場婚姻圖謀更多的東西,從過去到將來,夏語澹都會忍不住懷疑柴行樂對平都公主的心意,而這恰恰是平都公主執著的。


    執著太深,求而不得,便是傷害。


    從夏語澹進殿開始,平都公主第一次正視夏語澹。平都公主熬了一個晚上直到現在,她的眼睛是酸澀的,認真看著某物的時候,眼睛會更加酸澀,但現在平都公主不僅眼睛酸澀,心裏也酸澀了起來。剛才皇後說擔心柴行樂取了她的性命,柴行樂真有殺人之意,在做卑微暖床人的時候就會殺了她,而不會忍辱負重到現在,眼看著有希望當駙馬了,重新開啟柴氏家族的榮耀。


    所以剛才皇後不是真正的關心平都公主的性命,而是為了反對而臨時找了一個反對的理由。夏語澹此番的話語才是設身處地的為了平都公主著想。


    平都公主再見皇後期待著自己迴心轉意的眼神,釋然的笑了,道:“我此身生為公主,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太多的心意捧在我的麵前,真真假假我也辨不清,若是有本事騙我一輩子,那我也隻當真心實意了一場。”


    “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了。”夏語澹感覺到了平都公主笑容裏的悲傷,可是不知道她的笑容何以如此悲傷,但她從西苑趕過來的目的已經表達清楚了。


    最壞的結果夏語澹已經說了,萬一日後平都公主再經曆一次婚姻的不幸,可是她選擇的問題,怨不得別人。


    “你……你們!”皇後掩飾不住怒意,視線在夏語澹和平都公主之間來迴的掃,最後落淚道:“你們一個兩個,都不把本宮放在眼裏!”


    夏語澹垂下眼來乖乖的聽著訓斥。夏語澹覺得這一年是皇後的更年期到了,所以和以前比難相處了些。


    平都公主還是心軟的,對皇後的斥責過不去,但依然抬頭挺胸的道:“昨天柴行樂差點死在高恩侯府的手裏,高恩侯府是皇祖母的娘家。這件事我不再追究,權且是我對皇祖母的孝心,但我的婚事,就讓我真正做主一迴吧。”


    一事壓一事,平都公主真要擺出了她的威儀,是可以把高恩侯府鬧得天翻地覆的。


    皇後正準備胡攪蠻纏呢,陡然間平都公主就拿出了皇後一直期待她拿出來的,強勢的姿態,卻不想是用來對付自己。


    正在皇後呆愣之際,門外唱到皇太孫來了。趙翊歆從容的走到皇後麵前,向皇後行了禮。


    皇後正在猶豫要不要胡攪蠻纏,在看見趙翊歆那張臉的時候就歇了心思。她的兒子獻懷太子也是一表人才,儒雅俊秀又平易近人的模樣,可是趙翊歆和她的兒子一點也不像,臉不像氣質也不像,趙翊歆俊美陽剛,隨著年齡的增長,氣質清淨而淡漠。


    皇後一直明白,她的胡攪蠻纏在他們祖孫麵前是沒有作用的。


    趙翊歆不是來耐心勸導皇後的,他是來會平都公主,順便接走夏語澹,所以請了安後,就把兩人帶走了。


    出了坤寧宮,趙翊歆步行送平都公主出宮,夏語澹走在趙翊歆身後兩丈之距,隻當自己散步了,給他們姐弟留塊說話的空間。


    隻有一段路的時間,趙翊歆閑話不說,直入主題的道:“娘娘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舉朝的公卿之子由著姐姐選,若姐姐是為了避嫌,大可不必如此,挑一棚門草戶之家。”


    “棚門草戶?”平都公主神色自若,道:“柴家比舉朝的公卿之家都要麻煩,我心意已決,弟弟助我達成心願就是。我想我要是正式上表,不少人會抬出祖宗家法,反對前朝後嗣做我的駙馬。”


    趙翊歆淡淡一笑道:“百年前立下的規矩,沿用至今不知改了多少。”


    “江山千秋萬代。”平都公主平淡的道:“我想過了幾百年之後,趙氏也會成為前朝皇族的,此時能寬容一點就寬容一點吧。”


    趙翊歆不置一詞。


    平都公主駐足,沒有看著趙翊歆輕聲問:“不過我還是想確定一下,皇爺爺百年之後,還是趙氏的江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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