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翊歆在教導夏語澹馭人的方法,畢竟之前她用的人,現在的零頭都沒有,而且那些人真正效忠的也不是她。


    夏語澹聽了一些,笑得大開。


    趙翊歆也跟著笑了道:“有那麽開心?”


    夏語澹如實說自己想到的:“我們現在這樣就像蜂群裏的蜂王,然後我們身後的成百上千人就像工蜂,我們坐在蜂巢裏,動也不用動一樣,從入口的飯菜到身穿的衣物,還有消遣,都可以自動生產擺到我們麵前。”


    “你什麽比喻,蜂巢裏蜂王隻有一個,還是雌性!”趙翊歆詳裝訓斥,訓斥聲中有點甜蜜。


    夏語澹驚訝道:“你這也知道,我以為蜂蜜是野生的,你不知道蜜蜂的世界。”


    “我知道的多了!”趙翊歆豪不謙虛。


    這時夏語澹扭扭脖子,雙手托著發髻道:“我這個頭上,成套赤金鑲珠嵌寶首飾,為了戴上這麽多東西,還綁了一個三斤重的假發,這顆頭少說重了八斤,我可以拆了嗎?”


    趙翊歆笑捏著夏語澹的脖子梗道:“都拆了吧,後麵不需要你這麽隆重穿戴了。”


    夏語澹燦爛的笑了,站起來往寢室快步走,又轉向趙翊歆說得調皮:“那太好了。我呀還沒有習慣頭上扛這麽多的東西,戴上吧頭重腳輕,戴久了摘下吧,頭輕腳重。我這是欠練,我以後再戴著練練我脖子的承重。”


    夏語澹坐在妝台上,圍了兩個宮女拆首飾,後麵還有六個宮女捧著首飾盒接拆下來的首飾,然後捧著首飾盒退出,兩個宮女繼續給夏語澹梳直頭發,一個問道:“娘娘想梳什麽發髻?”


    趙翊歆坐在夏語澹身後,也不在做什麽,像陪老婆做頭發的男人一樣。而且經過了昨晚的事……頭發好像能讓趙翊歆特別喜歡……夏語澹自己想想就臉紅,不敢對視著鏡子裏的趙翊歆道:“先梳百下,皇後娘娘給我的禮盒拿過來。”


    剛才一迴來慈慶宮裏外站滿了人,夏語澹忙著梳洗換衣服,還不及沉下心來看看皇後給的見麵禮,收在梳妝台上了。


    宮女從梳妝台的第一格抽屜裏取出來,夏語澹打開驚喜道:“難怪那麽重。剛剛娘娘給我的時候,我以為盒子小沒什麽重量差點沒接穩。”


    趙翊歆走過來,就靠在妝台邊。


    皇後給的是四顆大如鵝卵的夜明珠。皇室奇珍異寶不少,但色澤大小一致的四顆夜明珠恐怕就這一副。


    皇上雖然和皇後的夫妻感情一般般,可是幾十年下來皇後還是有分量的,皇後的宮殿修飾的最華美,這些奇珍異寶,皇上也從來不吝嗇。


    皇後在她的宮裏,過得和蜂王一樣。


    趙翊歆拿起一顆在手上把玩,然後就笑了。


    夏語澹期待道:“笑什麽?”


    趙翊歆又拿起一顆,兩顆拋接著玩道:“你說夜明珠是幹什麽用的。”


    幹什麽用的?一定不是給你當彈珠拋接著玩用的。夏語澹看著珍貴的夜明珠就這樣被趙翊歆高高拋起,眼睛不由盯著拋上去的夜明珠,然後忽然,夏語澹也悟了:夜明夜明,夜裏是睡覺的,需要照明的時候……夜明珠發出的葳綠色光線還很別致。


    多麽有情趣!


    夏語澹想通了,不是羞了,是窘了,皇後送的。不過之後有點慘然,皇後的夜明珠隻能在晚上照耀她一個人。


    夏語澹拿過梳頭的桃心梳,揮手讓兩個宮女退出。趙翊歆把夜明珠放迴禮盒,收迴抽屜裏,就再沒有說它。


    夏語澹一下一下梳著自己的頭發,兩個人這樣有空,剛好可以說說今天拜見祖翁的事,道:“皇祖翁好像不喜歡我這位孫媳婦。我……我好像也不知所措,不知道怎麽做能讓他喜歡。”


    賜婚聖旨裏的話,應該是皇上過目得到了他的認可。這樣一想前麵就想的太開心了,皇家人少,少了紛爭清靜。不對,上麵一個皇上,他比所有人加一塊,都更具有殺傷力。


    夏語澹之前就知道她和趙翊歆最大的阻礙就是皇上,為此她等了五個月等到了皇上點頭,其實點頭還不夠。


    夏語澹忽然有了婆媳的即視感。趙翊歆沒媽,太婆婆又是自家親戚,巴不得小夫妻甜蜜過日子,夜明珠都送了,皇上就……


    你很好,你寒微!


    怎麽想都是被嫌棄的感覺。想說服自己以資勉勵都做不到。


    夏語澹都不知道要怎麽討好他。就這樣被嫌棄著,不用作為?


    哎,比婆媳關係更難處理。婆媳不好天天相處還有磨合的機會,太孫妃和皇上以後沒有直接的交集,得隔空打太極。


    “還好吧。”趙翊歆自己也說得沒有底氣。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落水


    其實不太好,趙翊歆在一旁都看到。


    可是不太好也沒有辦法了,趙翊歆了解皇上,甚至比自己更了解。


    現在不喜歡其實沒有多大關係,無需為了喜歡做努力和改變,因為努力可能是盲目的,改變可能是徒勞的,一做不好就適得其反了,單純的不喜歡就到了無法忍耐的程度。


    趙翊歆看到太多了,皇上無法忍耐之後是什麽後果。


    “你也不用太拘束了,皇祖翁。不是說我身邊的人,我怎麽稱唿你也怎麽稱唿,皇爺爺,這樣可以。”這點變化可以有,趙翊歆確定。


    “皇爺爺,爺爺。”這個口語的稱唿親近許多。夏語澹舒展了眉毛輕輕念了,然後關心的道:“我今天注意到皇爺爺幾次揉了膝蓋,皇爺爺身體……”夏語澹斟酌了一番才道:“……硬朗吧?”


    “前段時間陰濕連著下雨小半個月,皇爺爺有了年紀,不過我問了還好。”所以皇上確實有風濕骨頭的小毛病,趙翊歆靜默一會兒又道:“皇爺爺知道保重身體的。畢竟巍巍的皇宮裏,隻有我們祖孫兩個人。姑姑和姐姐要嫁人的,現在都嫁人了。”


    皇上最重休養生息了。早年荒誕的時候,常常通宵達旦禦女飲酒取樂的皇上,有了孫子之後,私生活都正常了。每天晨起昏睡,也不過度貪戀女色杯盞之歡,這樣十幾年了。皇上生活上的改變是為了皇太孫,皇太孫才呱呱落地,總要看著他長大,長大到肩上能挑下擔子。


    皇太孫的孺慕之情溢於言表,夏語澹也深深感受到了,皇上和趙翊歆的祖孫之前,即使橫亙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皇權,也和尋常祖孫一樣。


    所以皇上在,趙翊歆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所以皇後說,孫子要什麽給什麽,兵權也一樣,神樞營是現在趙翊歆喜歡掌管的事。夏語澹便笑著聊到它身上道:“神樞營我知道一些的,老國公在世時,說他養了這麽些兒孫,早逝的喬二老爺是他最中意的兒子。喬二老爺十六歲入神樞營,二十三歲靠自己的本事當上了神樞營鎮撫使,此為老國公最引以為傲的地方。”


    喬二老爺的光輝,如夜空中劃過的流星。過世快三十年的人,趙翊歆靜靜聽著。


    “我在想,你攬下神樞營的差事會不會太辛苦了。老國公對兒孫要求可是很嚴刻的,說是最中意,喬家最傑出的人才也隻到鎮撫使。軍隊裏的人,讓他們做到心服可不容易。所以,我們夏家這麽多人口,隻有二房的夏讕真正去軍中磨礪。”


    夏語澹表情嚴肅,男人上進是好事,可是太過上進,她作為妻子心疼他。太過上進的人在旁人看來都過得很辛苦。


    “臣之子和我是不一樣的。我一分的努力就能獲得十分的臣服,因為有君威在。”趙翊歆自信滿滿,問題不在這裏,“你知道神樞營是誰一兵一卒親手建立的嗎?”趙翊歆說得輕描淡寫,實際的心情卻複雜。


    夏語澹搖頭。大梁每一隻軍隊名義上都是太|祖太宗皇帝建立的,可是周末梁初群雄並起,一隻隻軍隊是誰親手拉起來的就不好說,江山也不是老趙家一家打得下來的,可是到最後兵權必須集於皇帝一人,杯酒釋兵權不正是如此嘛。


    “第一任神樞營指揮使是第一代穎國公傅雲召,第二任神樞營指揮使是第二代穎國公傅耀,穎國公傅家兩代人握住這份兵權四十多年,當然,若不是傅家為神樞營建製,花四十多年的時間苦心孤詣,神樞營或許不會成為大梁最精銳的軍隊。四十年前,穎國公府涉嫌謀反,太宗皇帝讓史官記下,穎國公府滿門因為不能自明而自縊。”


    四十年前的過往,已經陳舊的像泛黃的羊皮紙。這支軍隊就是傅家的催命符,傅家由此煙消雲散,可是真是消散了嗎?現在趙翊歆能這樣存在於這個世上,奉先殿上掛著他父親獻懷太子的遺像,都是四十年種下的因,結出的惡果。


    趙翊歆本心坦蕩,今日他久久凝望獻懷太子的遺像,也不能以人子之心敬他,可是皇上要求趙翊歆敬獻懷太子如父,可是他不是父親,可是獻懷太子若不是父親,他又是誰的兒子,誰的孫子。


    他們倒是走得瀟瀟灑灑,任何……權利也好,感情也好,都挽留不住。


    夏語澹不知趙翊歆此刻的心情,但知道要把穎國公府記在心上。


    夏語澹梳好了一個鬆鬆的發髻,忙忙去看她的小白,夏語澹還記得換陌生的地方對小白不好,去年它就那麽病了,不過那時的它還是個奶孩子,嬌貴,現在的它粗糙了很多,就是不吃東西,一天一夜不吃東西了。


    由禦廚掌勺,雞肉白麵做成的窩窩頭放在它的食盆裏就是不吃。


    真是一條謹慎的狗,趙翊歆和夏語澹一來,小白就啪啪的拍著籠子叫換,提醒他們它在這裏。


    夏語澹拿了肉包子來看它,小白出了籠子前腳攀住夏語澹的手臂對著肉包子猛嗅。


    夏語澹撫摸它的頭,把肉包子撕開一點塞到它的嘴巴裏道:“吃吧吃吧,放心吃吧,這是劉寡婦家的包子。”


    那天之後,夏語澹天天光顧劉寡婦的聲音,小白每天吃她家兩個肉包,倒也吃不膩。


    小白咕嚕一聲,先嚐了一小口,然後第一個肉包吃得狼吞虎咽,肉汁都從嘴裏流出來。第二個包子就吃得斯文了,咬開一口,先把肉汁舔了,才大口吃包子。


    夏語澹讚它對趙翊歆說:“我們的小白可勤儉了,放在食盆上的吃食漏在了外麵,它都會把漏出去的撿迴來先吃幹淨。”


    小白吃了三個包子,第四個小白叼住跑迴了籠子,在籠子裏轉了三圈,又跑迴來把包子還給夏語澹,前腳拍拍夏語澹的手,是讓夏語澹替它把包子收好的意思。


    若是在藤蘿胡同,小白有個地方藏它的口糧,這個地方它不放心。


    真是一條謹慎的狗,夏語澹給它拿著問:“要不要把它牽出去熟悉熟悉環境?”


    “不用了,這三天它就在籠子裏呆著吧。三天後我們去西苑,以後它長住那裏,我們更多的時候也住在那裏。”小白對環境陌生,倒也對它熟悉的籠子待得住,沒有在藤蘿胡同的時候,天天鬧著要出去玩,現在它迴籠子喝水了。趙翊歆把籠子門關了,牽起夏語澹出去。


    小白原來專心喝水呢,看見趙翊歆和夏語澹要走的了,在籠子裏站立起來嗚嗚的叫他們。


    夏語澹迴頭,趙翊歆沒有迴頭道:“走吧走吧,別慣壞了它。”


    “慣一慣它怎麽了,又不是慣不起。”夏語澹笑道,迴頭的時候眼掃過抱影,問:“我們住在青烏台嗎?”


    “你會遊水嗎?”趙翊歆反問。


    夏語澹不好意思的一字迴答:“會。”


    遊泳這種事,會的人並不多,北方人幾乎都是旱鴨子,南方人要不是住在水邊的也少會。大家閨秀裏,更找不出幾個。大家閨秀在水裏撲騰多不雅觀,隻有野孩子才在水裏玩。所以會遊泳就成了一件必須不好意思的事情,夏語澹離開和慶府後就沒有下過水了。


    趙翊歆倒是不介意會,反而笑了道:“那正好,青烏台建在湖心,中間又有個內心湖,雖然往來都是用船,自己會遊水就放心一些。”


    夏語澹追問道:“那小白呢,是不是天暖和一些教它遊水放心一些?”


    “狗天生就會,不用人教。”趙翊歆覺得這都是常識了,夏語澹竟然不知道。


    夏語澹喔一聲虛心受教道:“我狗見的少,沒親眼見它們在水裏撲騰過。”


    趙翊歆邊走邊對夏語澹道:“三天後我們就去那邊,以後基本上隻在節慶的日子會這裏住。”趙翊歆描繪了青烏台的樣子,因為有個內心湖,所以青烏台實際的居住麵積是環形的,東南西北四麵結構是一樣的,兩樓高的弧形屋群。四麵的屋群的擺設也是一樣的。


    所以夏語澹過去也要把四麵的屋子布置成一樣的,一麵住人,三麵空著,至於費事什麽的,把屋子搞得和*陣一樣不是費事,是安全。


    最後趙翊歆直言不諱道:“我不喜歡慈慶宮這塊地方,重建之後還是不喜歡。”


    現在的整個皇宮,是太宗初年的時候建好,所以慈慶宮作為儲君的居所之前住過三位儲君,仁宗皇帝,徽文太子,獻懷太子。趙翊歆落地那一年就被冊立為皇太孫,一直隨皇上居住,慈慶宮就封著,封了十年。五年前皇上說慈慶宮晦氣,曆屆太子都不長命,仁宗皇帝熬出頭做了三年皇帝就沒了,後麵兩位就沒有熬出頭,話不是那麽說但意思是這個意思,皇上表達了這個意思,就把慈慶宮推倒重建了。


    夏語澹隨聲附和道:“我也不喜歡,宮牆高高的,一眼望不到外頭,房梁壯壯的,高高的懸在上頭,像住在國賓館一樣,好是很好,就是太肅穆了。”


    皇上重建慈慶宮可耗費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財力。


    鋪地的澄泥磚在蘇州取泥,就地煆燒六個月,耗時三年沿運河過來。支撐房屋結構的梁柱從遼東的深山砍伐下來。打造家具的所有紫檀木由安南國進貢,繞了海岸線過來,這三處已經不是耗了多少萬兩銀子的問題,非調動國力不能成事。


    原來的宮殿好好的,三任儲君才住了二十幾年,皇上一句話就勞師動眾,禦史們都看不下去了,諫一句奢靡。


    三日後,趙翊歆和夏語澹離開了奢靡的慈慶宮,皇上在朝上說了把神樞營的指揮權交給趙翊歆的事,當然皇上也顧及到了皇太孫新婚燕爾,兩個月後再正式給,今日先和朝臣們打一聲招唿。


    對於皇上的決定,朝臣們熙熙攘攘,但還是以讚同的聲音為主。


    皇上沒有親兄弟們扶持,沒有親兒子們輔助,坐了三十年皇帝,牢牢把持了手上的權利,實則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萬幸皇上還有足夠強大的掌控力,所以皇朝一直穩固。可是皇上一年年的老去了,他手上的權利早晚要轉移到繼位者手裏。皇太孫是該一點點的接手,免得到時候山臨崩的時候,皇權的接手措手不及。


    不少人這麽想,但隻在心裏暗暗的隱憂,沒人敢把這樣的想宣之於口,隻對於皇上放權的行為表現的很平靜,京衛軍環布在京城五十裏之內,有拱衛京城之能,隻有五十裏,換句話說,每一支軍隊都有直取京師之能。神樞營雖然隻有三千人,可是這三千人都是重甲騎兵,若以閃電之勢衝過五十裏,要攔下他們還真不容易。


    當然要起兵作亂什麽的,長了狗膽忘了精忠護國的,每支軍隊都有嘩變做亂的可能。


    皇上願意把神樞營給皇太孫,也就成了天家祖孫之間彼此信任的事。


    夏語澹的生活,就以春意黯然的青烏台為中心,因為有藤蘿胡同的生活做鋪墊,所以過得很愜意。結合夏語澹的話,趙翊歆說,皇宮像個巨大的國賓館一樣,西苑才多少像個可以長期住人的樣子。


    春意黯然的□□裏,夏語澹忽然問陳管事:“春天來了,桃花為什麽不開。西苑裏都沒有種一株桃樹嗎?”


    “原來梨花塢就種滿了桃花,是桃花塢,因為殿下不喜歡桃樹,就改種了梨樹,成了梨花塢。”陳掌事這樣迴答。


    夏語澹在梨花塢看風起花雨下的梨花,遠在京外的運河上,有人差點因為這場風喪了性命。


    溫家過完了老太君九個月孝期,闔家上京來。小兒子溫宜念也帶上了,溫宜念高興的在船艙裏跑來跑去,撲在溫神念身上道:“九哥,十哥在船頭釣魚,釣了兩條魚了,九哥也去釣,我們晚上吃自己釣上來的魚。”


    甄氏先說話了,道:“你們別興起,過一天就到京城了。今日江麵上風大,還釣什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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