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一怔,瞬間紅了臉,撲上來就跟常寧互掐。


    也別說唐家沒規矩,唐小魚自己就是這樣沒上下裏外的,家裏的丫頭除了玉瑤是跟著陳氏的,學規矩學得比小姐還像小姐,她房裏的碧瑤紅梅兩個,說是主仆還不如說是姐妹。


    常寧這半個主子就更沒主子樣了。平素裏嬉戲打鬧慣的,陳氏也不管小魚和常寧房裏的事,隨她們鬧去。


    這幾個小姑娘的感情處得比親姐妹還要好。


    瘋夠了,小魚看看日頭,覺得她們出來的時間也長了,石頭和身上的衣裳也差不多曬幹了,小魚便招唿兩個小夥伴,收拾了衣裳和裝滿桃花的布袋子,打算迴大殿去。


    碧桃從香包裏拿了隻牛角小梳出來,先給常寧把亂蓬蓬的頭發梳順了,給她打了一條大辮子,小魚沒讓碧桃動手,自己去溪邊對著倒影梳頭,梳著梳著,突然見溪裏飄過來一樣東西。


    小魚手上一頓,拿梳子伸到水裏將東西挑起來。


    “咦?”


    ☆、第72章 再遇


    那是一塊被人扯下來的碎布。夜空幽藍的顏色,在陽光下閃動著微光。說不出是什麽質地,若說是絲綢,普通的絲綢卻染不出這麽濃重純正的顏色,這塊碎 布被水浸透了,上麵還能看見點點發烏的地方。小魚拿手指頭在上頭搓了搓,指腹上立刻出現兩團紅痕,不用放到鼻子下頭去聞都能聞到帶著腥氣的鐵鏽味。


    這裏是寺廟的地盤,怎麽會有這種血腥之物落到溪裏?


    小魚洗了手,將頭發挽了個纂兒,對剛剛梳好辮子的常寧說:“你先迴去,跟我娘說我在桃花林子裏,如果過三刻鍾我還沒迴來,就讓我娘派人過來找我。”


    “誒,咦?姐,你要去哪兒啊?”


    小魚指了指溪流的上遊:“我要到那邊去看看。”


    “全是一樣的景兒,有什麽好看的?”常寧蹦蹦跳跳地過來,“那我跟你一道兒去。”


    “乖,你聽話,我就是去瞧瞧,你先迴去跟娘說一聲,咱們出來這麽久,她會擔心的。”小魚推了推她,又對碧桃使了個眼色。


    碧桃也幫腔哄了幾句。


    常寧打小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聽她們這樣說也辨不出什麽不妥來,以為小魚是貪玩兒,又不想陳氏擔心,所以要支使她迴去報信兒。雖然她玩心重,但也知道輕重,便答應她們先迴去。


    “姐,你可快點迴啊,一會就要到吃齋飯的時候了。你要是來晚了,好吃的我都給吃掉不給你留!”常寧做了個鬼臉兒,提著裙子就往迴跑。


    小魚轉過身,發現碧桃也跟上了。


    “碧桃,你怎麽……”


    “您讓我幫著把寧姑娘說迴去了,總不會想著再把奴婢也支開吧。”碧桃板著一張小臉,十分嚴肅地看著她,“我是不知道您要去哪兒,不過既然奴婢是伺候您的,您就不能把奴婢撇開一個人跑了。若您有半點差池,奴婢還要不要性命了。”


    碧桃比小魚大些,人雖不是頂聰明,但十分忠心,又有點固執。自從她倆頭迴見麵,小魚差點兒淹死在她麵前,碧桃就覺得自己十分對不起主子,越發的小心謹慎,平日飲食行走,都不肯離開小魚,加著十二分小心,生怕再出點什麽岔子。


    就她這樣的執拗性子,小魚也不能再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讓她走到自己身邊來,然後將她藏起來的那塊沾了血的碎布片兒遞給她看。


    碧桃這一瞧,小臉嚇得煞白。


    “這寺院後山怎麽會有這種不潔的東西?”碧桃扯了小魚的袖子,“咱們快走,再叫了寺裏頭的僧人來看看吧。萬一是歹人,我們倆上去還不是白給?”


    “怕 什麽啊,又不一定是歹人。”小魚說,“你摸摸看,這料子這麽軟滑,肯定是高級的料子,反正我以前沒見過。不過倒是跟庫裏的那幾匹宮緞有那麽一點點兒像。靈 璧山離城裏這麽近,也從未聽過這兒有什麽山匪。寺裏香火旺,護寺的武僧聽說也有不少,平素不會有人過來。我瞧著這溪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或許是登山的遊人 從哪兒摔下來受了傷。我們就沿著水流向上找一找,看看是不是有人受傷了需要咱們幫忙。”


    小魚說的有幾分道理,但碧桃還是很猶豫:“這樣不妥吧,我們也幫不上多少忙,還不如跟寧姑娘一道迴去叫人來找。萬一真是有人受傷了,也好幫著抬到寺裏救治。光咱們倆有什麽用啊。”說著去拉她,“走吧,現在迴去還來得及叫人來。”


    碧桃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畢竟這兒還是山中,方圓幾百米也沒旁人。就這兩個細胳膊細腿兒的小丫頭去探險太莽撞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小魚心裏有種強烈的不安,這不安來得實在是有些莫名。惴惴的,忐忑浮虛,總覺得這山上頭有什麽非要她去一趟親眼看看不可的存在。


    這是她的直覺,雖然很強烈,但她無法用這理由說服碧桃。


    小 魚想了想,對碧桃說:“你說的也有理,隻是這上頭沾了血,萬一真是什麽人從山上摔下來受了傷,我們這一來一迴的時間雖不多,但要跟寺裏大師們說清楚緣由, 再聚齊人手,隻怕要頗費番工夫。咱們今兒來寺裏,我雖不像沈家姐姐那樣虔心的,但也知道佛家有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道理。咱們就在寺院附近,這兒有 佛祖庇佑著,想必不會出什麽事的。你若不放心,便跟著我走,我們悄悄兒的尋過去,若有一絲不對,咱們掉頭就跑。若真是有人受傷需要救治,便留一個人幫忙, 另一個人趕迴寺裏求援,你看這樣可好?”


    不好!哪裏好了?一點兒也不好!


    但碧桃聽了小魚的話,心裏總算安定了許多。


    普濟寺在巴蜀素有盛名。江陵縣信佛的人也多,佛教講究因果報應,生死輪迴。不管是官員還是百姓,是良民還是盜匪,人們對佛門之地還是抱有敬意或懼意的。等閑有強人盜匪之流,除了那喪心病狂的,若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冒犯佛門清淨之地。


    何況江陵縣這麽多年來治安極佳,口碑也好,這幾年還真沒發生過什麽惡性事件。


    就在佛祖腳下,這一山都是佛光普照之地,應該是沒關係的吧。


    碧桃猶猶豫豫地,到底是跟著去了。


    她們也不敢大聲說話,兩個人手拉著手,沿著溪水逆流而上。林間不時有輕風拂過,間或有幾瓣花兒打著旋兒飄落在她們的鬢發和衣襟上。隻是此時她們都沒了初時那樣驚喜歡鬧的心情。


    走了約半裏路,已到了山路盡頭,迎麵而來是一處一人多高的豎立山壁,桃樹至此絕跡,入目有些楓柏楊槐和許多說不出種類的雜樹,溪水從山壁落下,形成一處小小的飛瀑,瀑流聲隆隆,林間似被籠上了一層薄霧。整幅山壁被那水氣浸潤著,爬滿了蒼綠色的苔蘚和虯結的老藤。


    眼前已經沒了路,還要怎麽走?


    小魚抬起頭,手搭著涼棚向山上看。


    那山壁如斧削的一樣,豎得筆直,上頭看著平坦,不知還有沒有路。小魚將裙角拉起,全塞到汗巾子裏,伸手去拉了拉山壁上的老藤。


    “姑娘,您要爬上去?”碧桃看了看那滑不留腳長滿青苔的石壁,心裏敲起了小鼓兒,“太危險了。而且咱們走了這麽久也沒見到人,說不定沒事兒,若不然咱們就迴去吧。”


    小魚在手心裏唾了兩口,用力擦了擦,抬頭看著上麵:“我們都走到這兒了,再多走一步也沒什麽。我答應你,我就上去看一眼,若上頭還什麽也沒有,我就跟你迴去。”


    “真的?”碧桃聽小魚鬆口願意迴去,已是鬆了一口氣,便在下頭伸著手臂,“那姑娘您一定要慢一點兒,若不然,還是我來爬吧。”


    “不用不用,我身子比你輕些,更安全。”小魚拽著老藤,兩隻腳蹬在石壁上,咬著牙用力向上攀登,“還好,這兒不算高。就算跌下來也沒多大事兒。”


    “小心小心!”眼見著小魚剛剛腳下一打滑,碧桃心髒差點兒蹦出來,張著兩隻胳膊忽右忽左,想要接著她。


    不過小魚的運動神經不錯,很快調整身體找迴了平衡,沒用一會兒就爬了上去。


    唐小魚:“……”


    她趴在地上,還沒來得及起身,正落進一雙烏黑不見底的瞳仁裏。


    唐小魚兩條腿還跪在地上,她抬著上半身,對他對視了足足三秒鍾,才抬起一隻手,對著他擠了一絲笑容:“嗨,這麽巧!”


    麵前的少年身上狼狽得很,一身墨藍色的長衫扯成了幾塊,手臂露了大半在外頭,前胸烏黑一片,正是小魚見到的那種血色。


    “你怎麽會在這兒?”小魚問他,“傷得重嗎?”


    溪水從她身邊快速流過,飛躍而下,濺在下頭的山石上發出轟隆的聲響,將上頭和下麵的世界隔開。


    她聽不見下頭碧桃的叫喊聲,碧桃也聽不見她與少年的交談。


    “你流了很多血,”小魚微微有些慌亂,她再也沒有想到,她這一路尋來,居然遇見的還是老相識。


    已經兩年未見,他看著也長大了不少啊!


    來不及去看對方慘白的臉色,唐小魚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去,直接抓住了他的衣襟。


    “你要做什麽?”裴簡一把抓住唐小魚的手腕,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幾分她以前從未聽到過的陰狠。


    “你流了這麽多血,總得讓我看看傷口在哪兒吧。”小魚撥開他的手,一把撕開他的前襟,然後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裴簡容貌昳麗,兩年沒見著他,身形眉眼都長開了不少,隻是眉梢眼色添了幾分冷峭之意,他半靠在一塊大石頭上,雙手冰涼,身上的袍子被血浸濕了半邊。胸口上,三條刀痕宛然,皮肉翻開,傷口猙獰可怖,像是被什麽利爪當胸劃過一樣。


    這是在哪兒遇著時空穿越的金剛狼了吧。


    迎麵撲來的血腥氣讓唐小魚有些頭暈,胸口發悶,胃裏也一個勁兒地翻騰。


    裴簡也真能忍,這麽重的傷,流了這麽多的血,居然還能保持神智清醒。


    若不是她膽子比一般人大,光看著他這副慘狀,估計就要暈過去了吧。


    唐小魚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冷靜,冷靜!


    她還需要更冷靜一點。


    ☆、第73章 藏匿


    當務之急,應該是先止血!


    再放任這樣流下去,血牛也要撲了。


    “喂,你還能撐得住嗎?”唐小魚這時才發現,裴簡雖然醒著,但雙目呆滯,眼神已經有些不大對勁。敢情剛剛的清醒隻是她吃驚狀態下的一時失查!


    也對啊,流這麽多血還不暈,他不但是血牛,還是超人,簡直不科學。


    “我得讓碧桃去叫人來。”她嘴裏嘀咕著,正要轉身,手上卻一緊。方才還眼神迷離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裴簡突然來了精神,一雙眼睛冷若寒冰。


    “別叫人,不能讓人知道!”聲音雖然虛弱,但口氣極其強硬。


    “你傷這麽重,再不治就要掛了。”唐小魚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很好,手這麽涼,頭還這麽燙。


    傷口發炎了!


    “不能讓人知道。”裴簡喘了兩口氣,瞪著她說,“除非你想我馬上就死。”


    小魚嘴角抽了抽,這裴簡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這裏是普濟寺的地盤,誰敢亂來?再說……”她腦子裏靈光一現,“顧家十三少就在寺裏,他不是你親戚嗎?我通知他總可以了吧。他一定能幫你找個好大夫!”


    “別說!”裴簡眼睛略閉了閉,唿吸更見急促,“誰也,不能說。顧浚也不行!”


    總不能是顧浚把你弄傷的吧!


    不過裴簡既然豁了命不要也不讓她去叫人來,想必有不能說的原因。唐小魚也是看過各種小說各種電視劇的,這種橋段她不要太熟悉了!


    腦補補就能得知大概原因。


    一定是裴簡有什麽不了得的身世或把柄或秘寶或啥啥的引人覬覦,這娃倒黴催的被人追殺了!


    可是不叫人來怎麽辦?


    她隻會種田,根本不是大夫!這麽重的傷,放著不管就是死路一條啊!


    唐小魚看著裴簡露在外頭的傷口,心裏發顫,牙齒發酸,手都有點哆嗦。活兩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奔放的創傷。這總要縫一縫,消消毒,還得抗個感染嗎。


    裴簡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實在嚇人,若不是他胸口還起伏著,唐小魚都覺得他下一刻就要變成一具豔麗的屍體了。


    不管怎麽樣,先止血再說。


    小魚不再猶豫,把掖腰裏的裙子拽出來,挑著看起來幹淨的地方撕了兩長條子。


    “你別亂動啊,我先幫你包一包。”小魚身上的裙子是細葛布的,輕薄柔軟,小魚比了比,覺得一層布完全不夠用,咬牙又扯了一段。


    因要將布條伸到裴簡身後交叉互換,小魚小心地將他的身體扶起來一些,兩手如環抱一樣在他身後交錯。


    裴簡的身體滾燙,已經成年的男子看著雖然不胖,但那身份量還是很沉。小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他把胸前的傷口紮緊,隻是裴簡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容樂觀。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沒有大夫,裴簡留在此處隻有死路一條。


    小魚急得直打轉。


    突然就聽身後有人驚叫了一聲:“天哪,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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