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說了會兒話,盛舒煜就告辭去處理國事了。


    沒多會兒,蓮蕊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稟告道:“娘娘,壽康宮那邊傳話,太皇太後今個兒留了嘉和長公主一道用膳,讓娘娘不必過去請安了。”


    莊皇後意味不明地一笑,點點頭懶懶應道:“知道了!前個兒新得的幾匹雲緞,顏色鮮亮,哀家穿不著,拿去給嘉和吧,姑娘家的,正是說親的年紀,別太素淨了!”


    蓮蕊了然地點頭,笑著答道:“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辦!”


    隔天早朝,皇帝就準許了盛舒煊的請奏,認命其為鎮北大將軍,不日率兵出征。


    同時,又調平陽侯返朝,代任兵部尚書一職。封盛舒焰為五品騎尉,前往浙閩清剿水寇。


    傅清揚聽到消息的當天,就遞了牌子請求入宮,不想在宮門處正好碰見盛舒焰。


    經過這一係列的權勢更迭,盛舒焰眉眼間多了些許沉穩,就連笑容,也不複往日的飛揚恣意。


    “清揚,正想找你去呢!”


    傅清揚顧不上宮門口人多眼雜,冷著臉讓他上車,砰一聲關了車門,轉過身就死命揪著他低聲斥道:“你瞎胡鬧什麽!打仗就那麽好玩?祖宗喲,你能不能消停會兒,瞎湊什麽熱鬧!”


    盛舒焰連忙討饒:“好嫂子,快放開我,迴頭擰出痕跡來,我倒是沒什麽關係,索性平日裏臉皮厚慣了,倒是你,叫外頭人怎麽猜你?四哥還不得醋死喲!”


    傅清揚憤憤放開他,戳著他腦袋氣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嬉皮笑臉的沒正經!到底怎麽迴事,好端端的怎麽忽然派你去浙閩,你就不會找個理由推脫嗎?”


    盛舒焰若無其事地笑起來:“我也是自小學文習武的,也不比四哥差多少!四哥像我這麽大的時候都能帶兵打仗了,我不過是去剿個水寇,有什麽不可以的?總比困在帝都處處受人監視要來的好吧?再說……平陽侯很快就要迴來,我若是不離開,少不得又要惹人猜疑!”


    傅清揚皺著眉:“要我說,你趕緊找個姑娘成親,待你大婚了,皇上便沒理由不放你就藩了!”


    盛舒焰攤了攤手:“也不能隨便找個媳婦兒吧?我這般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總不能找個比你還差的姑娘……”


    傅清揚氣得狠狠給了他腦袋一巴掌:“我很差嗎?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有姑娘肯嫁你就不錯了,少不知足!”


    盛舒焰笑道:“行了,你別擔心我了,有空多操心操心自個兒,四哥這一去,天高皇帝遠的,你一個人在帝都可得處處小心啊!”


    傅清揚撫了撫裙子,輕輕哼道:“誰說我一個人在帝都了?”


    盛舒焰皺著眉疑惑地看她。


    傅清揚咧嘴一笑:“我是一定要隨夫出征的!”


    ☆、第98章 如願


    自來將領在前線帶兵打仗,都會將妻子兒女留在家裏,為的就是以安帝心,表示自己絕不會叛變投敵。


    盛舒煊是皇子,在大盛好歹是個王爺,投敵能得什麽好?皇帝之所以不想傅清揚隨軍出征,為的不過是挾製盛舒煊,以免他擁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不過盛舒煜自然不會說的這麽直白,笑著安撫道:“北疆苦寒之地,你一個女兒家,身子嬌弱,自小也沒受過什麽苦,去那種地方怎麽受得了?再說阿煊是去打仗的,戰場上瞬息萬變,容不得一絲疏忽,到時候阿煊也顧不上你!”


    傅清揚搖了搖頭:“陛下,四哥的封地就在北疆,作為妻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早晚我也要隨他就藩的,莫非到時候就因為北疆不如帝都繁華而不去了嗎?”


    盛舒煜歎道:“等過幾年,戰事了了,北疆安穩下來,你再去也不遲啊,母後和朕也能放心!”


    傅清揚默默看著他,忽然出聲道:“表哥,我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去皇子府賞梅,聽香水榭正中間一副九州蒼茫圖,上邊是表哥親手寫的詩,‘倚天萬裏仗長劍,誓將天補舞中宵’……表哥,我第一眼看到這句詩,就知道您的理想,我說過,我會盡我所能站在您這邊幫您,這話依然有效,您可以相信我,以十幾年的兄妹情意!”


    盛舒煜愣了愣,半晌沒有說話,許久才輕輕歎道:“清揚,你知道朕登基的時候,國庫有多少存銀嗎?朕自從坐上這皇位,就從沒睡過一天安生覺,朕是日夜祈禱著,這天下風調雨順,千萬別降下天災啊!因為一旦某地出事,國庫是再也擠不出銀子了!”


    盛舒煜雙手背後,站在廊邊,俯視著巍峨宮廷,挺拔的身影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力量,忽然就有了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的念想。


    “朕從小學的是帝王之術,可究竟要怎麽做才能成為一個皇帝?朝廷積弱已久,父皇傾盡畢生才建造出一支能勉強震懾住漠北的軍隊,而如今邊疆戰亂,海域不平,國庫空虛……若不推陳出新,若再無任何作為,隻怕……”


    傅清揚歎道:“不狠心除去朝中毒瘤,如何能讓新鮮血液湧入?隻是表哥剛一登基便大刀闊斧,隻怕百官又要聒噪。”


    盛舒煜目光深遠而堅毅,低聲輕笑:“這罵名,恐怕朕是背定了!”


    傅清揚微微笑道:“百年之後,自有史官評定。自古多少帝王將相淹沒在曆史的洪流中,真正能流傳千古當得起‘盛世明君’的,在位的時候哪個不是背負著許多罵聲?就是秦皇漢武,怕也有和表哥一樣的煩惱!”


    盛舒煜撾轉過身,定定看著她,忽而溫柔一笑:“清揚倒是一如既往的會安慰人……”


    傅清揚笑著道:“那是我親眼見過……世人隻看得到表哥為了帝位的努力,隻看得到您表麵的光鮮亮麗,卻不曾了解過您的艱辛。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您的理想絕不僅僅是這個皇位,而是建清平盛世,還天下安樂清朗!”


    盛舒煜歎道:“清揚,這世上最了解朕的女人,除了母後就是你了……你若願意陪在朕身邊,朕保證不會虧待於你……”


    傅清揚笑著搖搖頭:“您是要做千古明君的人,怎麽能做下搶占臣妻弟媳的事來?這勢必讓您留下汙點被後世詬病。更何況……表哥,若我留在深宮陪您,那我就隻能和您後宮裏的三千佳麗一樣了!表哥,您從來不缺妃嬪,可您或許更喜歡有一個知己、一個妹妹!”


    盛舒煜無奈苦笑:“你說的沒錯,朕做不到不管不顧……行了,你去看望母後吧,至於你說的事,朕會考慮的!”


    傅清揚堅持要得到準確答案:“表哥,您為什麽不答應,是為了拿我做人質麽?若王爺真有不臣之心想謀反作亂,您覺得單憑我一人,能對他有丁點影響嗎?讓我去吧表哥!”


    盛舒煜皺了皺眉,低聲斥道:“大膽!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了,都是朕和母後寵壞了你!這種話也能亂說?虧得是朕大度,不跟你計較,不然……”


    傅清揚立馬認錯:“是我恃寵而驕了。“


    盛舒煜歎了口氣,無奈搖頭:“你說你,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幹嘛非要跑那麽遠遭罪?”


    傅清揚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我自小受姨母教養,入臨淵閣伴皇子聽課……雖然不祈求能像男兒一樣建功立業,也不希望荒廢所學被關在內宅做個整日勾心鬥角的無聊婦人!”


    盛舒煜怔了怔:“可你一個女孩家又能做什麽?”


    傅清揚不滿地哼了哼:“別小瞧女人,姨母入宮前出個門都難,入了宮更是絕少有機會出去,可您看姨母是何等的胸襟和見識?隻怕滿朝文武都找不出幾個能跟姨母媲美的了!我自然不能跟姨母比,可也絕不是草包一個,自然也想做些什麽,好歹證明自己沒有白活這一世。”


    盛舒煜哭笑不得,拿手指虛虛點了點她,無奈歎道:“好了,你這張嘴啊……阿煊能娶到你,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傅清揚驚喜問道:“表哥是同意了?”


    盛舒煜無奈反問:“朕不同意,你會放棄嗎?”


    傅清揚嘿嘿地笑:“那就謝過表哥了!表哥萬歲!”


    傅清揚將這個消息告訴盛舒煊的時候,盛舒煊差點被嘴裏的水嗆死,驚天動地一番咳嗽,方瞪著她問:“你瞎湊什麽熱鬧?”


    傅清揚不高興了:“不是你說要嫁雞隨雞的嗎?怎麽,你不想我跟著你去,該不是在北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怕我知道吧?”


    “怎麽可能?”盛舒煊嗤笑一聲,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麽,麵色閃過一絲不自然,連忙開口道,“那可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打起仗來我可能十天半個月都不迴府的,到時候可顧不上你!”


    傅清揚白了他一眼,端起茶盞抿了口,淡淡地道:“放心,我也不需要你照顧!更何況我隻是隨你去北邊,可沒說一定會跟著你。”


    盛舒煊目瞪口呆:“你不跟著我,你要跟著誰?!”


    傅清揚聳了聳肩:“好不容易天高皇帝遠,能自由自在地過幾天清淨日子,我幹嘛非得跟著誰!反正咱倆也隻是有個夫妻的名頭,等到了你的封地,該配合你的,我會盡力配合,不過呢,你打你的仗,我過我的生活,咱倆互不幹涉!”


    說完,傅清揚將茶喝完,擱下茶盞,不顧盛舒煊的反應,悠哉哉地踱步離開。


    盛舒煊也不太放心將媳婦兒一個人留在帝都,更何況帝都還有虎視眈眈覬覦他媳婦兒的人在,雖然傅清揚說要到了北邊就各自飛……可總比留她在帝都跟老情人在一塊兒要好。


    出征的日子定了下來,傅清揚便開始指揮下人收拾行李。


    天氣是徹底進入了盛夏,烈日當頭,蟬鳴蛙叫,熱的人心裏煩悶。


    傅清揚臨走前自然要迴家看看。


    姚佐伊的肚子已經顯懷,正是辛苦的時候,愈發勞累不得,家裏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務,便交給了傅懷柔打理。


    “真可惜,我是趕不及看一眼小侄兒了!”


    姚佐伊摸了摸肚子,輕歎道:“是啊,你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麵!”


    傅懷柔笑道:“端王爺驍勇善戰,聽說敵人見了他都立馬逃跑的,大嫂放心,端王這麽厲害,一定很快能得勝返朝!”


    傅清揚笑著點了點頭:“是啊,總能見麵的!嫂子你現在可不能心情不好,不然生出來的寶寶就不漂亮了!”


    姚佐伊撲哧一笑:“瞧你,嫁了人就是不一樣!說不得下次見麵,寶寶就能見到小表弟了!”


    傅清揚撲地一口水噴了出來:“別別別,我還年輕,可不想那麽早當娘……好了,天色不早了,嫂子好生保重,迴頭也不必來送,我就先走了!”


    傅清揚不由咋舌,早知道這個年代結婚生子早,可事情一旦落到自個兒頭上,才能真正體會到有多麽驚悚……滿打滿算都不到十六歲,這時代醫療落後,生孩子拚的都是人品,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想一想,傅清揚就覺得毛骨悚然。


    傅懷柔親自將她送到門口。


    傅清揚看著她,想到幼年那個爭強好勝的小姑娘,不由感歎道:“國喪趕上祖父祖母的孝,怕是你的親事要往後拖了……也好,趁這段時間,再好生考驗考驗,女孩子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多相看相看,總是沒錯的!”


    傅懷柔抿唇笑道:“我知道了,反正現在家裏清淨,嫂子和善,就是多住上幾年也沒什麽。”


    傅清揚微微皺眉,猶豫開口:“別院那邊……”


    傅懷柔笑容斂去,輕聲歎息:“姐姐這招當真夠狠,每日隻給他們僅夠一人勉強存活的口糧,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父子相殘……”


    傅清揚冷冷一哼:“他們不是父慈子孝麽?怎麽這時候倒露出真正嘴臉來了!我答應留祖父祖母他們一命,我走後,就交給你了,別讓他們輕易死了!”


    傅懷柔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終究是沒再開口求情。


    ☆、第99章 端王府


    正當盛夏,長途跋涉就十分要人命了。


    傅清揚縱是坐在馬車裏命丫鬟們不停地對著自個兒猛搖扇子,也有些受不了這種炎熱,心裏愈發懷念起現代社會出門就是空調車的便利來。


    傅清揚好歹是坐在馬車裏,雖然馬車十分豪華且做工精良,可太陽一烤,若再碰上無風的天氣,其中悶熱也可想而知了。而那些隨行的士兵們就更慘了,炎炎烈日下行軍,再加上盛舒煊治軍頗嚴,要求他們軍容整齊,個個身披厚重鎧甲,不出三五日,麵兒上就曬掉一層皮下來。


    虧得這些能被盛舒煊帶迴帝都的兵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早就身經百戰,不然這種折磨,鐵定要倒下一批。


    好在路趕得不是很急,基本都是上午和傍晚趁著涼爽的時候趕路,中午最熱的時候,盛舒煊就命原地歇息,走走停停,倒也算欣賞了沿途風景。


    傅清揚這一世活了那麽多年還沒離開過帝都,第一次出行,頗覺新奇,每次停下休整的時候,她都會四處轉轉,若是鄉村城鎮,還會采買一番,根據當地的物價和市場情況,來推算其百姓的生活狀況。


    這麽一路上遊山玩水般走到封地,已經到了秋季,北方降溫要早,此時已經是紅楓遍野了。


    傅清揚前世就是北方人,沒想到現如今居然有些無法適應北方的天氣。古代自然環境很好,沒有現代那樣大的風沙,可饒是如此,在江南水鄉過了十幾年的自己,竟然有些不適應。


    傅清揚心下喟歎,坐在馬車裏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景色,邊關城鎮人流量大,客商往來,各種民族服飾的百姓都有,其熱鬧繁華竟然不比帝都遜色。


    盛舒煊看到她臉上的神色,不由自豪笑道:“如何,這大同城被我治理得不錯吧!”


    傅清揚迴過神微微一笑:“是不錯,我原以為邊關長年飽受戰火侵襲,定然民不聊生,沒想到竟會如此富庶……也難怪你會將王府選在大同。”


    盛舒煊搖了搖頭笑道:“我將王府定在此處,倒不是因為這裏最繁華,要說繁華,涿鹿比大同還要繁華……主要因為大同是我奪迴的第一個城市,這裏又守著大盛北方最後一道防線,所以我才將王府建在了此處。”


    傅清揚沒想到其中還有如此緣由,想了想,大同被盛舒煊奪迴,已經快十年了,當年慘遭韃虜壓迫的城市,如今早已恢複了生機,可見盛舒煊並不是像他自己所說那般,隻會打仗,不懂治理。


    車馬一進城門口就驚動了守城的將領,一路走來,百姓夾道歡迎,其熱烈程度絲毫不遜於傅清揚大婚出嫁的場麵。


    如今盛舒煊已經成了端王爺,還娶了王妃,全城的官員都要前來迎接拜見,然後浩浩蕩蕩地隨著車馬去了王府。


    傅清揚剛要下馬車,盛舒煊忽然一把將她拽了迴來,麵色不自然地幹咳一聲,強作無所謂地開口道:“府裏情況有些複雜,從封王旨意下來,我就沒迴來過,裏頭都是心腹在打點……一會兒要是有什麽,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盛舒煊向來是利落直率之人,如今這般遮遮掩掩倒還是頭迴見,傅清揚不由好奇起來,反問道:“能有什麽?該不是王府建得太過逾製?”


    盛舒煊欲言又止,咳了聲道:“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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