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揚皺了皺眉:“什麽事?”


    冬季天黑的早,剛剛天邊還有殘陽未落,這會兒一輪明月就高高掛在了空中。


    盛舒煊深邃雙目盈滿了月輝,明亮溫柔,幽幽地看著她,半晌才輕輕歎道:“我要走了……”


    傅清揚一愣,沉默了下來,許久才艱澀出聲:“怎麽這般著急,眼瞅著就要過年了呢……”


    盛舒煊緩緩笑開,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沒辦法,軍情緊急,敵人可不管你是不是要過年。”


    傅清揚心裏一陣陣不舍,傷感歎道:“時間可定下來了?什麽時候走?我好去送送你!”


    “明日一早,到時大軍開拔,宮裏定派了人來相送,妹妹不必過去送我了……”


    “這麽快?”傅清揚心裏說不出的失落,滿目傷感地望著他,“那……四哥一路順風,祝你早日凱旋歸來!”


    盛舒煊忽然長臂一展,將她摟入懷中,大手揉著她的腦袋,不正經地笑道:“別擔心,想我了,就給我寫信,哥哥出馬,敵人必定聞風而逃!妹妹就等著看哥哥如何立下卓越戰功吧!”


    傅清揚笑出聲來,伸手抱了抱他,然後掙紮著從他懷裏出來,翻了個白眼嗔道:“看在你即將出征的份上,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我可得警告你,男女授受不親,以後少占我便宜!”


    盛舒煊哈哈大笑,翻身上馬,一揚馬鞭,轉身瀟灑離去。


    “妹妹等我兩年,待我奪迴城池,靖平邊宇,迴來攜你千裏同遊,渭水雲山共逍遙!”


    第二卷·風詭雲譎·完


    ☆、第77章 巧遇


    第七章


    楊柳陰陰細雨晴,殘花落盡見流鶯。


    又是一年春來報,細雨連綿了小半個月,如今好不容易停了,天色依然陰沉,不見陽光,青石階上濕漉漉的,稍不留神便會滑倒。


    春蓮和半夏一左一右扶在兩邊,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後頭跟著秋葵,撐一把湘妃竹傘,以免風吹過,頭頂的枝椏上落下積水,淋濕了傅清揚的衣裳。


    半夏忍不住咕噥道:“小姐應該聽大奶奶的話,坐著轎子來,路這般難走,滑倒摔著了可如何是好!”


    傅清揚瞥她一眼,笑著道:“山路本就難走,下了雨更是地滑,再讓人抬轎子,豈不是更危險?還不如我自個兒走的安心呢!”


    春蓮沒好氣地拍了半夏一記,啐罵道:“真是個又懶又笨的!自己嫌走路累,讓你別跟著來,還不聽,現在又抱怨!姑娘來這兒又不是玩的,給夫人上香,自然是走路更顯孝心!”


    半夏撅了撅嘴,不滿地嘟囔道:“我哪裏又懶又笨了,我不過是心疼小姐罷了……”


    傅清揚每年生辰都會來護國寺給母親上香,順帶請大師做做道場,今年不巧一直在下雨,便晚了幾天。如今好容易雨停了,等不及天氣徹底放晴,傅清揚就帶著丫鬟們出來了。


    幾人一邊說說笑笑,一邊下了山往迴趕去,不想半道上竟然又下起了雨,雨勢雖然不大,可春寒料峭,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時間一長,她們這群姑娘肯定受不住的。


    傅清揚皺了皺眉,率先往路邊跑去,邊跑邊喊:“快過來,這邊躲會兒雨!”


    四個人擠在人家房簷下,衣服已經淋濕了,風一吹不由打了個激靈。


    春蓮看看天色,歎氣道:“真是的,還沒晴兩日呢,就又下個沒完……姑娘,這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不如我先跑迴去,讓馬車過來接你,不然風吹雨淋的,天又這樣冷,迴頭非得病了不可!”


    傅清揚搖了搖頭:“你就這麽淋著雨跑迴去,肯定也受不了!算了,這裏人來人往的,說不定就能遇見什麽熟人,咱們等一會兒吧,看看能不能搭人家的馬車一程!”


    半夏跟著勸道:“春蓮姐姐先別急著迴去,小姐說得對,咱們先等等看,如果沒人再迴去不遲!”


    春蓮想了想,便點點頭同意下來。


    這種天氣,出行的人自然不多,等了許久,也沒見到什麽熟人,幾人又冷又累,不由擠在一起相互取暖起來。


    忽然一輛馬車遠遠過來,高頭駿馬神氣無比,即便在雨中,也絲毫不減威風,拉著華麗的馬車,慢悠悠地跑來。


    春蓮一喜,剛要招手求助,便被身後秋葵狠狠拉了一把。


    “怎麽了?”


    秋葵皺了皺眉,無奈地開口:“沒瞧見車身上的標誌嗎?那是永康公府的馬車!這派頭,十足十是小郡君,咱們向她求助,隻怕要碰一鼻子灰呢!”


    半夏聞言立馬拉長了臉:“何止碰一鼻子灰,她不逮住機會狠狠奚落咱們一番,那就怪了!”


    傅清揚也有些無語,可實在沒法,隻得歎氣道:“不一定是小郡君,咱們先問問,人家不同意就算……”


    沒想到,馬車眨眼間來到跟前,竟然主動停了下來。


    車窗被推開,杜赫探出頭來招唿道:“清揚妹妹,你怎麽在這兒?”


    傅清揚微微一愣,隨即看到薛凝雲一張滿是不耐的小臉,不動聲色地笑道:“早上看雨停了,天氣還行,就出來去護國寺上香。不想迴來的路上竟下起了雨,便在這兒躲上一會兒,想著等雨停了再走。”


    杜赫忙道:“這雨下起來沒完,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風這樣大,妹妹別染了風寒,趕緊上車來吧!”


    薛凝雲一聽,立馬不樂意了,擰著眉道:“這馬車如此狹小,哪裏能再容下別人?不如傅家妹妹稍等片刻,等我們先迴去,再打發人來接你們!”


    杜赫淡淡看了她一眼:“郡君的車馬這樣奢華,就是再多幾個人,怕也是能裝得下!”


    薛凝雲被落了麵子,想發作卻又顧及杜赫,便一腔惱火轉頭發在了傅清揚身上:“妹妹怎麽還這般不經心!年紀也不小了,怎麽行事如此不周全呢?這種天氣,出門就帶一把傘,連個轎子都不備下,莫非安定侯府窮到這份上了不成,竟連抬轎的下人都雇不起了?”


    傅清揚絲毫不動怒,反是微微一笑:“咱們侯府,自是比不上永康公府氣派。是妹妹欠缺考慮,想著人活一世,總不能向豬看齊,好歹也要偶爾出來走動走動,免得長出一身膘,活得豬狗不如!”


    春蓮半夏立馬撲哧一笑,就連杜赫,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


    薛凝雲慢半拍才反應過來,立馬黑了臉怒喝:“你——好一副厲害口齒!你就在這兒多淋會雨吧!也醒醒你那豬腦子!”


    傅清揚一挑眉,當即不留情麵地反駁道:“薛姐姐躲在馬車裏,沒法兒淋雨清醒,怕是豬腦子都不如了!”


    薛凝雲氣得半死,狠狠一摔簾子,怒吼道:“走!”


    “慢著!”杜赫轉過臉來,神色疏離地問道,“壽陽長公主和皇後娘娘向來親密,清揚妹妹是皇後的姨侄女,郡君和妹妹理應更加交好才是,郡君這般作為,豈不是傷了兩家情分?”


    薛凝雲冷笑:“誰跟她家有情分!”


    杜赫淡淡地看著她:“郡君是當真不肯搭助妹妹一程了?”


    薛凝雲哼了一聲:“這是我的馬車,我愛載誰就載誰!”


    杜赫輕輕歎了口氣,隨即推開車門跳了下來。


    薛凝雲麵色微僵,連忙嬌聲喊道:“杜公子這是做什麽?外頭風大雨急,莫要受了寒,快快上車吧!”


    杜赫拱了拱手:“多謝郡君美意,在下實不敢當!在下和清揚妹妹一場朋友,萬不能置她於不顧而自己享樂的!郡君還是請走吧,在下陪妹妹共患難。”


    “你……”薛凝雲氣得咬牙,狠狠瞪著傅清揚,滿麵嫉恨,低聲怒道,“一口一個妹妹!怎不見你這般喊過我?郡君,郡君……杜公子和我就如此見外?”


    杜赫長長一揖,禮數一絲不苟,卻盡顯客氣疏離,正兒八經地板著臉,淡淡開口道:“在下不敢高攀,郡君尚且看不起傅家侯府門第,又怎會將杜府寒門放在眼中?郡君厚愛,在下實在有愧。”


    傅清揚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未免薛凝雲氣得衝下來撓她滿臉花,連忙轉過身去,肩膀一抖一抖,死死憋著笑聲。


    薛凝雲裏子麵子全無,氣得臉色鐵青,砰一聲關上車窗,破口罵道:“還等什麽!該死的奴才,還不快走!”


    車夫忙不迭一抖韁繩,生怕惹怒了這位小祖宗,飛快地架著馬車跑了。


    直到聽不見車軲轆聲了,傅清揚才猛地哈哈笑出聲來,連帶著春蓮幾人,都頗覺揚眉吐氣,笑得捂著肚子哎喲直叫。


    傅清揚拍了他一記,笑著抱怨道:“你把薛凝雲給惹惱了,她迴去肯定把氣撒我頭上,迴頭要是找我麻煩,你可得負責啊!”


    杜赫將身上披風解下,細細披在她身上,無奈笑道:“你剛剛可不也把她氣得不輕?怎麽就是我一個人的錯了!”


    傅清揚笑著搖了搖頭,好奇問道:“對了,你怎麽在薛凝雲的馬車裏,莫不是終於抵擋不住窈窕淑女的示好,繳械投降了?”


    杜赫無奈地撇了撇嘴,長長歎道:“路上碰巧遇見的罷了,本不想擔她這份人情,誰知道她命馬車一直跟著我,路上人來人往,到底不好看,我就上了車……誰想遇見了你,倒是給了我脫身的機會!”


    傅清揚笑著揶揄:“十天裏總得有七八天,薛凝雲要和你來鈔碰巧遇見’,你倆也真夠有緣的啊!”


    薛凝雲自及笄後,便徹底放開了,對杜赫的圍追堵截開始變本加厲起來,杜赫還要在宮裏當值,部門裏也還有許多事,自然不能閉門不出,即便他有心迴避,奈何薛凝雲鍥而不舍,豁出臉皮不要地纏住不放。


    現如今,帝都誰人不知,永康公府的小郡君苦苦倒追杜家玉郎而不得!


    杜赫深受其擾,煩不勝煩,偏偏又半句重話說不得。同僚好友常常拿這事兒打趣他,家裏姐妹也時不時要笑話他一番,弄得他苦不堪言。


    杜赫無奈扶額:“別提了,都說烈女怕纏狼,這姑娘家家的要是發起狂來,那才真是叫人招架不住!”


    傅清揚翻了個白眼:“行了,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多少人求還求不來的美事,擱你這兒倒是抱怨起來……薛凝雲要家世有家世,要美貌有美貌,難得的是對你一片深情,你到底有何不滿意?”


    杜赫臉上笑容變淡,冷冷看著她:“這天下好女孩多得是,莫非我都要去喜歡不成?別人如何是別人的事,我可半點都不曾招惹過!”


    傅清揚聳了聳肩,不甚在意地笑道:“說的也是……不過思源你如此品貌才學,想找個相配的人,的確不容易。”


    杜赫沉默片刻,忽然出聲問道:“妹妹及笄禮快到了吧,屆時怕是許多媒人要上門了,不知妹妹想找什麽樣的夫家?”


    傅清揚微微一愣,笑著睨他一眼:“怎麽,莫非思源也當起紅娘了不成?”


    杜赫笑了笑:“隻是提醒妹妹,如今你的身價,可是比小郡君還要高!妹妹現在就是一塊肥肉,帝都多少權貴都盯著呢!”


    傅清揚嫌惡地皺了皺眉,嘲諷笑道:“他們看中的,怕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能帶來的利益!”


    杜赫挑了挑眉:“妹妹也別一棒子打死,總有人不為其他,隻為妹妹的人品!”


    傅清揚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聽半夏弱弱出聲道:“小姐,杜公子,天越來越冷了,不如先想法子迴府,換身幹淨衣裳,喝杯熱茶,再暖暖和和地說話?”


    半夏這麽一說,杜赫看了看狼狽的幾人,立馬意識到自己疏忽了,連忙賠禮道:“抱歉,是我大意了,妹妹淋了雨,還是趕緊迴府的好!”


    杜赫也沒讓幾個丫頭冒雨迴去報信,隨便找了個路人,給他一小塊碎銀,命他跑一趟,沒多久,就有馬車來接了。


    杜赫親自將人送到侯府,先去拜見華老太太,清揚她們自然是迴房休整,換了衣服再過去給老太太請安。


    ☆、第78章 蠢貨


    華老太太自從傅懷淑去世,身子便一直不曾大好,大病倒沒有,小病卻不斷,到底是年紀大了,親孫女的死又給了她太過沉重的打擊,以至於請了宮裏太醫來仔細調養,這兩年都始終不見好轉。


    近來春雨連綿,潮濕陰冷,華老太太的老毛病又犯了,腰腿疼的下不來床,精神頭便不大好。


    杜赫是侯府常客,老太太勉強撐著跟他說了會兒話,到底精神不濟。杜赫見她麵帶病容實在辛苦,便及時尋了個借口出來,讓她能好生休養。


    傅清揚的院子裏幾株迎春花長勢喜人,春雨的連日澆灌下,已有幾朵綻放開來,金燦燦的花瓣隨風招展,給料峭早春增添了一絲熱鬧。


    杜赫站在廊下賞了會兒花,笑著進屋坐下,讚不絕口道:“每次來妹妹院子裏,都能看到應季的花,還都開得這樣好!”


    傅清揚命人上了茶,笑著道:“當初布置院子的時候,我就請花匠按照季節選了各種容易成活的品種,這樣不管什麽時候,院子裏都不至於太過清冷蕭條。”


    “閑來養花弄草、讀書品茶,妹妹一向有雅興。”


    傅清揚微微一笑:“倒不是有什麽雅興,隻是平日實在沒什麽事,打發時間罷了。現在我也不必去給五殿下做伴讀了,一時閑下來,真不知要做些什麽好。”


    盛舒焰和傅清揚兩人都已經長大,需要避嫌,前年年末,傅清揚就沒再去臨淵閣聽課了。


    杜赫品了會茶,意有所指地笑道:“妹妹及笄禮的日子可定下來沒?待正式辦過及笄禮,怕妹妹就不得閑了。”


    傅清揚挑了挑眉看向他:“說起來,你冠禮都過了,算得上大齡青年了,怎不見你忙著找媳婦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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