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證物證不齊全,就算她想把這事兒汙到我頭上,恐怕也沒那麽容易!”莊皇後接過手爐抱在懷裏,淡淡地道,“更何況,平陽侯府這迴,恐怕也是被人當槍使了!”


    傅清揚訝異地問:“安貴妃沒腦子,平陽侯征戰沙場多年,可不像衝動行事的人?”


    “這事兒恐怕平陽侯不知情,不過平陽侯世子向來是不甘寂寞的。”


    傅清揚想了想,笑著搖頭:“真不知安貴妃為什麽要做這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來……我猜她應該心裏清楚,她肚子裏的孩子沒了,跟姨母您並無幹係。”


    “損到我了,她不正好借機上位?”莊皇後冷笑:“她這是想一石二鳥呢!既能借此事打壓我一頭,又能逼著我出手幫她鏟除仇敵為子報仇!”


    傅清揚不由皺起了眉,安貴妃此舉,恰恰是為了將中宮拉下水。若莊皇後不作為,即便證據不足,後宮前朝謠言四起,對中宮聲望也會有損。若莊皇後接了安貴妃這一招,那也正好遂了安貴妃的意。


    莊皇後瞧她小臉皺成了個包子,不由失笑道:“瞧把你愁的,哪裏就這麽艱難了?既然她擺出這局逼我不得不入,我自然要推波助瀾讓她們狗咬狗一嘴毛!”


    傅清揚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臉:“清揚自是不如姨母智深如海,當然憂心了!”


    莊皇後悠悠笑道:“得了,你啊還是少操心多學習!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憋著那麽多心眼,仔細將來長不高!”


    傅清揚頓時苦了臉:“姨母您可別咒我!”


    莊皇後哈哈大笑。


    第二天早朝,皇上就尋了個由頭發作戶部,將兩個員外郎革職查辦,還大發雷霆當眾斥責二皇子,罵他狂妄悖逆、奸邪冷血,勒令他迴去閉門思過。


    前朝的事情第一時間傳到中宮,傅清揚心裏一驚,差點打翻了茶盞,再看上頭,莊皇後依然鎮定自若,甚至握筆的手都不曾有半分抖動。


    傅清揚很為盛舒煜擔憂,忍不住唉聲歎氣:“表哥如今連門都出不得,他一個人在外,隻怕行事更加艱難!”


    “無妨。”莊皇後收筆,蓮蕊忙小心拎起宣紙拿到一邊晾幹。


    “年輕人,受點挫折未嚐不是好事。”


    您可真淡定……


    傅清揚可沒她那份修為,想到朝堂風向轉變,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到牽連,而作為中宮一係的安定侯府,恐怕也難以避免。


    莊皇後淡定一笑,意有所指地開口:“偶爾犯犯錯,示弱一下未嚐不是好事。煜兒在眾皇子中已經出類拔萃,又擔著嫡出大義,朝堂上支持他的聲音太多,難免遭到猜忌。若是事事都那麽周全,讓皇上和文武百官找不到一點錯處,恐怕才會招惹禍患!”


    傅清揚愣了愣:“可若是有心人揪住這點把柄不放,豈不是對表哥很不利?”


    莊皇後瞄了她一眼,運籌帷幄地自信道:“大方向掌控在我們手裏,那些人小打小鬧,翻不出什麽浪花。”


    莊皇後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傅清揚也跟著不再擔心。如今年關將至,帝都有來往的王孫貴女之間都要走動,光是準備年禮,就夠讓她頭疼。


    權貴之間的人情往來一向複雜,更何況這個年代十分看重禮儀。就拿年禮來說,不僅要參考往年的份額,還要顧及到對方家世、在家中排行、親疏遠近等等……不然細微差錯,可能都會得罪別人。


    傅清揚在宮裏,莊皇後是個大方的,給了她不少好東西,還有其他妃嬪為了討好皇後連帶著給她的小玩意兒……傅清揚私房頗豐,因而手麵還算大方。


    本以為安貴妃這事兒牽扯到中宮也就那樣了,沒想到稍後就傳出皇上命大皇子臘月二十三代為祭祀迎春。


    此事一傳出來,帝都一些還在持觀望態度的中立黨有不少立馬投入大皇子一派。


    自古儲位相爭,最激烈的莫過於嫡長之爭,現如今,立嫡還是立長,朝堂上又開始翻來覆去地吵起來了。


    大皇子盛舒爃倒是低調,接到旨意立馬閉門謝客,隻推說要籌備祭典,事務繁忙,無暇見客。


    中宮一係在莊皇後的刻意之下,愈發低調行事,甚至連盛舒煊,都借著課業繁重,推掉了帝都許多應酬,變得謹言慎行起來。


    恰逢休沐,安定侯府打發了人來接清揚迴家,傅清揚得了皇後旨意,上午早早出宮,坐著馬車直奔二皇子府去。


    天上飄起了小雪,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並不大,卻綿綿下個不停,路上已經被覆了厚厚一層積雪,馬車駛過,咯吱作響。


    外頭挺冷,好在馬車裏放了小熏爐,車壁四周還有柔軟的一層厚厚皮毛包裹,地鋪著上好毛氈,暖暖和和,傅清揚一進來就熱得脫了外頭鬥篷。


    因為快要過年了,路上行人並沒有因為天氣而減少,許多人家出來采買年貨,倒顯得比往常熱鬧許多。


    沒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車夫跑去敲門,門房通報過後立馬跑迴來,在車窗下笑著道:“讓姑娘久等了!殿下說外頭天冷,恐姑娘受了寒,讓姑娘不用下車,馬車直接進府就行。”


    春蓮隔著車窗道:“有勞小哥!”


    說著遞出去一掛錢:“天冷,我家小姐賞你吃酒的!”


    門房歡歡喜喜地謝過,便幫著車夫拉著馬,直接進了府中。


    傅清揚是個閑不住的,不由偷偷掀起簾子往外看,迎麵一股冷風夾帶著雪粒撲麵而來,讓人結結實實一個激靈,清醒又通透,十分舒爽。


    盛舒煜的府邸傅清揚之前也曾來過,這裏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透著精細格調,正如其間主人,矜貴閑適,雍容卻不失雅致。


    如今下了雪,園子裏百花凋零,紅梅卻開得正好,幾株老梅肆意綻放,迎著皚皚白雪,說不出的傲然熱烈。


    馬車徑直到前廳才停下,春蓮推開車門,盛舒煜早已等著了。


    傅清揚燦爛一笑:“表哥!”


    盛舒煜一身明淨素雅的天青色長袍,笑著伸出手將她從馬車上直接抱下來,拉著她往屋裏走去。


    “這兩天梅花開得好,還想著剪兩枝送給你賞玩,正巧你就來了。”


    ☆、第16章 意氣風發


    傅清揚笑著道:“表哥別忘了讓人收些雪,埋兩壇子在梅樹下,來年春天再給我。”


    莊皇後愛茶,是真正的風雅人士,傅清揚就沒那麽高的格調了,被熏陶了那麽多年依然是俗人一個,壓根喝不出水好水壞。她要這梅花上的雪水,純粹是為了拿來送做人情的。


    盛舒煜笑著應了,吩咐人上些茶點,方開口道:“好容易來一趟,待吃了午飯,下晌午再迴去。”


    傅清揚伸出白胖小手放在爐上烤火,笑著道:“就怕擾了表哥清淨!”


    兩人說笑一會兒,傅清揚忽然想起來,連忙問道:“怎麽不見馮姐姐?”


    盛舒煜笑容不變,淡淡答道:“今個兒她迴娘家探親去了,不在府裏。”


    傅清揚有點小失望,馮氏年方十六,溫柔體貼,她還挺喜歡的,不由歎道:“可惜了,我還特意帶了兩匣子糕,天冷,不能久擱,不然硬了就不好吃了。”


    盛舒煜笑著打趣:“我也許久沒吃母後宮裏的點心了,怎不見你給我送點來?”


    傅清揚撅了撅嘴:“少來,表哥哪裏會少吃的!再說給馮姐姐,不就是給表哥的,這有什麽好爭!行了行了,咱別在屋裏悶著,怪沒意思的,來的路上看見有個水榭,正對著園子裏的梅花,我們去那裏坐坐,也能賞梅,豈不有趣。”


    盛舒煜點點頭,吩咐道:“去將聽香水榭燒上碳,多擱兩個熏籠,換上暖和的椅披和坐墊,再剪兩瓶子梅花擱裏頭。”


    剛說完,就聽門口一道熟悉男聲酸溜溜地說:“哎喲喂,真不知二哥還有這般體貼入微的時候,以往怎不見如此關照過弟弟!”


    簾子被掀開,一個少年夾風帶雪地匆匆進來。


    盛舒煊脫下寶藍色厚皮鬥篷,裏麵穿著黑色滾紅邊斜襟長襖,腰間束著白色雲紋玉帶,腳踩黑灰狼皮長靴,非但沒有冬天的臃腫,反倒顯得長身玉立,利落之極。


    盛舒煊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端起傅清揚麵前茶盞就喝了起來。


    盛舒煜笑罵道:“總是這麽風風火火的,仔細言官們看到,又參你一本!”


    盛舒煊大概是從小喜愛舞槍弄棒的緣由,頗有些莽撞直率,臨淵閣講學的師傅們都不太喜歡他。


    有一次宮宴上,盛舒煊坐在角落裏以為沒人注意,就坐姿隨意了點,吃喝也不太顧及禮儀,結果被一個小禦史當場勸諫。盛舒煊很不耐煩,當時多吃了點酒,頗覺丟臉,語氣就不大好,結果第二天早朝,小禦史一本奏折參他身為皇子卻行止放誕、粗魯無禮,實在給皇室抹黑等等……


    洋洋灑灑一大篇,駢散結合地臭罵了他一通,最後的結果是盛舒煊被罰,皇上勒令他好好學些規矩。


    盛舒煊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哼道:“禦史台那幫子老酸儒就是整天吃飽了沒事幹!”


    傅清揚刁鑽笑道:“話不能這麽說,不過四哥確實也挺不容易的!”


    盛舒煊直覺她嘴裏沒啥好話,立馬警覺地瞪著她。


    盛舒煜很給麵子地笑眯眯問:“妹妹此話怎講?”


    傅清揚笑嘻嘻地繼續道:“禦史者,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也,若無四哥這樣時不時提供些參奏素材,那些禦史豈不是沒了飯碗?”


    盛舒煜哈哈大笑。


    盛舒煊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虧得女子不得入朝為官,孔夫子都說女人難搞,要文武百官裏頭多幾個清妹妹這般嘴巴利索的,那可真不是不給人留活路啊!”


    傅清揚聽這話就有點不大高興:“女人怎麽啦?合著你們男人就了不起了?有本事把這話對皇後姨母說去!”


    盛舒煜忙出聲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倆怎麽一湊上就要吵嘴!妹妹不是要去園子裏賞花?咱們走吧!”


    傅清揚從椅子上跳下來,姿態優雅地撫平衣裙上的皺褶,淡淡哼道:“四哥還是聽妹妹一聲勸好,任何時候,都別小瞧了女人!”


    盛舒煊鼻孔朝天重重哼了一聲,心裏十分不以為然。


    當然,多年後吃的大虧,讓他每每想到今日所言,心情都十分糾結。


    皇子府的規模自然不能和皇宮想比,不過盛舒煜最喜愛的園子,假山林立,花木精致,迴廊直通湖上水榭,雖比不上皇宮奢華磅礴,卻另有一番清雅別致。


    青磚上的積雪掃過又落下些許,走起來便有點路滑,盛舒煜全程走得很慢,拉著傅清揚小心上了迴廊。


    “聽香水榭?”


    水榭的名字並不是刻在牌匾掛於門上的,而是一塊佇立在水中的光滑青石,上麵篆刻了聽香水榭四個大字。


    傅清揚還是第一次來這裏,深吸了一口冷冽梅香,頓覺皇子府最美妙所在必然是這裏無疑,不由快步走上前去。


    水榭並無金漆輝煌,倒顯得有些古樸,進入其中,迎麵一副九州蒼茫圖,兩邊是盛舒煜親筆揮就的詩聯。


    “倚天萬裏仗長劍,誓將天補舞中宵。”


    筆走遊龍,帶著說不出的豪氣。


    傅清揚默默念了兩遍,心有所動,麵上卻半分不顯。


    水榭內裏的格局布置十分簡單,稍一打量,就知道這裏必然是盛舒煜的書房所在,裏麵案幾上堆滿公文,四周書冊畫卷林立,屋子裏幽幽飄著梅香,仔細嗅去,又能聞到一縷書墨清香,當真是風雅之極。


    盛舒煊愁眉苦臉地歎氣:“好好的前廳坐著不就行了,非來這水榭……我一看到滿屋子林林總總的書冊就頭疼!”


    這話一出,屋子裏的氣氛頓時變了,傅清揚嗤笑一聲:“可見你就不如表哥雅趣!”


    傅清揚隨手翻了翻架子裏的書,發現國策論斷、經史傳記、諸子百家、天文地理應有盡有,不由咋舌歎道:“表哥當真博學!”


    盛舒煜笑了笑道:“要論博學,尚不及令兄一二,這裏藏書大半都是阿遠抄錄的,他才是真正的愛書人士!”


    傅清揚歎了口氣:“同樣是博覽群書,怎麽我大哥就越讀越呆呢!”


    要是傅懷遠能有二皇子一半靈通,安定侯府何以是現在的局麵。


    盛舒煜笑著搖頭:“阿遠才學非凡,如今正在埋頭準備來年春闈,必然無暇顧及其他……待他高中後入官場曆練兩年,定然前途無量!”


    就怕他在官場裏待不了倆月就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說話間,下人送來了兩壺燙好的果酒,並著幾碟小菜,放在了窗邊紅木方幾上。


    盛舒煜笑道:“天冷,喝兩盞熱酒暖暖!果酒清甜,後勁兒也不大,妹妹也可以嚐嚐。”


    盛舒煊早就不耐煩地拎起酒壺斟了一盞,吱溜一口悶了,咂摸著嘴道:“好沒意思,酸酸甜甜的沒味道!”


    “有的喝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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