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悲音沒精打采地應了聲,邁著拖遝的步伐返迴寢宮,一路上,可以看到許多侍者忙碌於各殿之中,仿佛在替各家主子慶祝一場不戰而勝的慶典。


    她眼皮一掃,掃到一列手捧紅袍的侍女,跟隨侍女的腳步望向宮殿殿門,原來是在為魔帝的老婆準備戰袍?


    “冰漩姐,你也要上戰場麽?”她站在門外揮揮手。


    冷冰漩終於等到夜悲音出現,不由熱忱招手,命侍者退下。


    待侍者離開,她匆匆迎上,問,“常七爺近況如何?”


    “已經醒了,正在調養。”


    “真的?!”她不自知地笑起來。


    “冰漩姐為何如此激動?你與常七爺相熟?”


    冷冰漩緩緩情緒,肅然道,“常七爺乃魔帝的愛將,我替魔帝高興罷了。”


    “嗯,常七爺身強體壯應該很快會恢複,其實我更擔心他知曉妻子遇害之事……”夜悲音喟歎,“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剛巧蘇醒,誤以為我是他的妻子,拉著手不肯鬆開。”


    冷冰漩潸然淚下,是的,夜悲音才是霸翎翎魂魄的真正主人,常七爺會認錯合情合理。


    “悲音,既然你喚我一聲姐,姐可否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常七爺的身體剛見起色,恐怕不適合上陣殺敵,你以她妻子的身份,勸他前往火地獄……閉關修煉一千年。必要時,態度可以強硬一些。”


    時間是一把無情的鋸,拉拉扯扯之間,或許就忘了。


    夜悲音不明所以,剛欲追問,冷冰漩倏然跪地,“請你一定要答應。”


    “哎呀快起來,好,我盡力而為。”她扶起冷冰漩,“其實這種事你與魔帝商量更合適,常七爺定會聽魔帝的話……”


    “不!萬萬不可!”她急聲製止,又驚覺自身的異樣,於是頭頭是道地分析開來,“魔帝雖然對常七爺器重有佳,無奈那常七爺乃是性情中人,大戰在即,一旦讓他知曉妻子過世,恐怕會鬧出大亂子。”


    她似懂非懂地應了聲,不讓常七爺參戰也好,免得又多出一位強將對付仙界。


    冷冰漩報以十二分的感謝,又深感慚愧,說實話,迫使夜悲音魔化,且害她必須與印天池兩軍對峙,自己是不可推卸的幫兇。


    “悲音,需要我幫忙的時候,請你盡管開口,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


    夜悲音笑著搖頭,道,“在戰場上多加小心便是幫我,我這人眼界比較短,隻是希望我認識的人,都好好地活下去。”


    魔帝殘暴無情,妹妹卻如此善良,真是天大的諷刺。


    夜悲音既然答應冷冰漩的請求,便事不宜遲,因為距離仙魔大戰,隻有兩日。


    她穿過花園,透過鬱鬱蔥蔥的樹木,看到一抹人影。


    男子信步前行,身披一件黑色的鬥篷,黑色長發高高地束於頭頂,鬥篷的邊角隨風搖曳……


    此情此景,仿佛有一個熟悉的畫麵,輕輕地撞入她的腦海。


    那一年,她大致三、四歲,道觀中的師姐師妹,皆為循規蹈矩的嚴肅女子,就連照顧她的雅兒,也時常耳提麵命。因此年幼的她,時常感到孤獨。


    她會偷偷跑出道觀,再將一個個布偶擺在草坪上,獨自玩起過家家。


    扮演爹娘,扮演兄弟姐妹,扮演她想得到的任何角色,有時很快樂,有時又感到很失落,實在難過了,便默默掉淚。


    就在這時,一位男子出現在她的麵前,饒有興趣地詢問道,可不可以加入她的遊戲?


    男子的容貌她已然記不清,但是那笑聲依稀記得,既溫暖又溫柔。


    他倆玩得很開心,很快掃去她心中的煩悶。


    離別時,她想抱抱男子,男子卻閃開,“你太小,生命太脆弱,我會傷到你。”


    她認為男子不喜歡自己,於是又吧嗒吧嗒掉金豆。


    男子有些不知所措,提起披風的邊角遞給她,“拉著它,自當我與你手牽手。”


    她笑眯眯地點頭,攥緊男子的披風,歡歡喜喜地跟上他的步伐。


    就這樣,他們漫步在山花爛漫的山野之間。他幫她抓蝴蝶;為她采摘長在樹上的野果;還會給她講一些有點嚇人的鬼故事。她時而會被故事的內容嚇得犯傻,男子便匆匆給鬼故事硬掰一個美好的結局,譬如,醜陋的無頭娘娘找到一個新的頭,容貌傾國傾城,最終嫁給如意郎君。


    她咯咯地笑著,叫他繼續講,他便絞盡腦汁使勁想,見他愁眉苦臉,她笑得更開懷。直到夜入黃昏,男子才將她送到道觀的附近。


    她抓著他的披風,依依不舍地問,“大哥哥,你還會陪悲音玩麽?”


    男子如何迴答,她已想不起來了,不過,他再也不曾出現。


    夜悲音抽迴神智,奔到漫步的男子麵前,笑容即刻消失在唇邊……


    魔帝麵無表情地凝視她,道,“有閑工夫在本帝麵前軟磨硬泡,還不如養精蓄銳早早備戰。”


    她直視著魔帝冰冷的雙眼,眼中泛起苦澀的淚光,悠悠地問道,“大哥哥,你還會陪悲音玩麽?”


    魔帝脊背一僵,遲疑須臾,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故意訕笑一聲,“嗬,沒想到你還記得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對你而言肯定是微不足道,但是對我,是很難忘記的美好記憶。現在,我想知曉你當時是怎樣迴答我的?”


    魔帝背過身,漠然道,“五千年前的事,誰還記得。”


    她轉到他的眼前,“騙人,你記得!”


    魔帝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良久,方道,“我說,不要叫我大哥哥,我是你的親哥,夜悲冥。待你年滿十八,我會接你迴家。”


    年幼的夜悲音,對這番話必然是懵懵懂懂,但仍是雙眼放光手舞足蹈,她說,我有自己的哥哥啦!好棒耶!


    那時,見她笑得那般燦爛,他也發自內心地笑了。


    “可是你沒有,你讓我認識擎軒,讓我成為他的妻子,讓我為他生兒育女,當我認為自己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人時,你又讓我親手毀了他……”夜悲音淚如雨下,“哥,我願意相信那個溫柔愛笑的大哥哥就是你,你確定,非要讓你的妹妹痛不欲生嗎?”


    魔帝眼中多出一絲疼惜,又緩緩地握緊雙拳,篤定地迴道,“悲音,本帝等這一日等得太久了,已然無法停止。”


    話音未落,他旋身而去。


    幽怨的哭聲彌漫耳畔,他眯起怒眸,步伐又急又快。天涯鳥悄然飛到他的身旁,謹慎地寬慰道,“公主殿下畢竟是感情豐富的小女子,偶爾想念夫君也是情有可原,吾帝莫要氣惱。”


    “本帝……”


    ……也孤獨,也想永遠將她留在身邊。


    黑孔雀一雌一雄,彼此相伴,永不分離,他們不是夫妻,雄孔雀卻將全部的愛,傾注於雌孔雀。他們之間,不容第三者涉足。


    悲音,知曉哥為何要以“非冥”與你邂逅嗎?


    因為哥的心,在你嫁給印天池的那一刻,便不需要了。哥為了魔界一統,把你當做物品一樣拱手相讓,心從何來?


    不如殺戮吧,肆無忌憚地,酣暢淋漓地,做三界之中最殘暴的霸主!


    ☆、第209章 仙魔大戰


    342、大戰前夕(一)


    仙界收到來自魔界的戰書。仙界為了黎民百姓隱忍這許多年,終究還是要以廝殺的方式換迴一個血腥的結果。


    印天池跪在玉帝的病榻前,道,“此戰輸贏難定,請您移駕九重天。”


    九重天在天庭之上,乃佛門境地,魔界若想攻到此處,幾乎是不可能。


    要說這場戰爭,說突然也突然,說在預料之中,也並非毫無準備。


    這些年來,印天池雖然看似閑雲野鶴,其實從未在軍事方麵有所疏忽。一百萬名訓練有素的天兵蓄勢待發;十萬名治愈仙女隨時待命;五千名將領摩拳擦掌。軍隊將分為海、陸、空全麵出擊!


    西王母攙扶玉帝坐起身,玉帝拍了拍印天池的肩膀,憂戚道,“此戰,一定要在最大的能力之內,保護凡人。”


    “是,百姓已從城中分批移至通天山。”


    通天山是凡間最後一塊安全之地,一旦通天山淪陷,凡人將麵臨滅頂之災。


    “天池,此次大戰與上一次不同,更艱辛也更兇險,至於夜悲音……”


    “孩兒與她再無瓜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印天池神態決絕,“該放下的,在您受傷之時便徹底放下了,剩下的隻有成敗。”


    玉帝神色凝重,道,“你選了哪幾位戰神協作戰鬥?”


    “四名徒弟。”


    西王母微微一怔,頗為擔憂地提醒道,“那些孩子缺乏實戰經驗,我擔心……無法護你周全啊。”


    “請您不必擔心,四名弟子皆蛻變為辟邪,且還原上古神獸全貌,應該是此次戰役中,除了孩兒之外,唯一可以與羅刹族成員對抗的至尊級戰將。”


    翔音,蛻變為——重名鳥。


    重名鳥屬於上古神鳥之一,其形似雞,鳴聲如鳳,鳥目單眼雙珠,故而得名“重明”。它的氣力非常之大,能夠搏逐猛獸,能辟除猛獸妖物等帶來的災害。乃火係正向辟邪。


    大灰,蛻變為——贔屭(bixi)


    贔屭乃是山神始祖的子嗣之一,形似龜,可負重萬斤,可控風控石。他是祛邪、避災、祈福、護宅的守護神。土係,正向福神。


    祁虎,蛻變為——英招。


    英招又名馬身人麵虎紋鳥翼獸,矯勇善戰,生前曾參加過幾百次征伐邪獸之鏖戰,是保護世代和平的守護神之一,也是百花之神的摯友。金係,正向戰神。


    斐狐,蛻變為——天狐。


    傳說中擁有通天之術的仙狐,形態可變化萬千,雌雄難辨,能知千裏外事,善蠱魅,使人迷惑失智。木係,乃亦正亦邪之上古神獸。


    以上四位弟子,不負眾望,皆成為萬夫不當所向披靡之辟邪!


    玉帝咳嗽幾聲,頗為感慨道,“正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你負責培養的這六名弟子當中,四名均為辟邪,且還原上古神獸全貌與本領。想必與羅刹族勢均力敵。隻不過,此次戰役新添黑孔雀兄妹,目前又不知那夜悲音的本事究竟有多大,你又受到魔龍封印的牽製……說實話,本帝實感不容樂觀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縱使對手再強悍,也並非無懈可擊,請您與西王母盡快移駕九重天,至於魔龍封印,孩兒已經習得遏製之方法,絕不會讓它成為危害仙界的武器。”


    他仔細觀察過蘑菇受到的魔龍封印,並非如他這般,位於眉骨的一側,而是封印於眉心。眉心乃是印記之所在,也是智慧之核心,魔龍封印仿佛一塊密不見光的黑紗,遮住其眼,蒙蔽其心,因此很難擺脫控製。


    至於他的印記,並未受到完全侵蝕,迴憶五千年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也不過是因為心存愛意,因為猶豫,才會錯失反攻之良機,然,今日不同往昔,她或許變得更強大,但在他眼中,夜悲音與其他邪神並無不同。


    ……


    印天池在眾仙女的侍候之中,水雲龍紋帝王甲胄加身。七彩流光在他狹長迷人的眼眸中化作絕然的冷光,桀驁不馴的冷光蔓延周身,預示這一戰,不死不休。


    印天池在前往軍營的途中,來到熾水池岸邊,此池深不見底常年高溫,乃是仙界焚燒廢棄卷宗之地,他從懷中取出龍紋玉佩……這塊玉佩,乃是夜悲音贈予他的定情信物,五千年來從不離身,如今……他將玉佩托到天池水上方,幾乎沒有猶豫,掌心翻轉,將玉佩投入池中。


    夜悲音,我與你,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永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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