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怎麽,怎麽會這樣?!


    ——他看到的,正是自己。


    蠱巫在空曠的環境中再次發出輕蔑地笑聲,“你以為你一個人前來我就奈何不了你了?每個靈魂之中都有兩個自己,一麵正,一麵邪,此刻你便與自己作戰吧。倘若邪惡的你勝出,那麽你這副軀體就是他的了。”


    斐狐與另一個自己麵麵相覷,那個斐狐笑起來的模樣十分邪惡,也正是曾經的他,偷雞摸狗無惡不作的頑劣少年。


    暫時稱他為少年斐狐吧。


    斐狐試圖與少年斐狐交談,但少年斐狐似乎並不願與斐狐交流,因為他厭惡此刻的斐狐,他要自由,要迴歸山林!


    “你我本是一體,我受傷就是你受傷,何必自相殘殺?”斐狐悠悠地說道。


    少年斐狐同樣擁有一把烈火斬,他抽出佩刀,指向斐狐,“我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我不想修煉,不想死,我要迴到狐狸的世界繼續做我的王者。”


    斐狐一直是他們那片森林中的領袖人物,一定是神智錯亂才會甘當仙界的奴仆。


    斐狐冷齒,“鼠目寸光,所以你才會被我壓在內心深處。”


    “那就廢話少說吧,誰贏了誰是老大,看招!”


    少年斐狐來勢洶洶,斐狐唯有出劍抵擋,但他心知肚明,蠱巫不過是在利用七情六欲中的貪念,令邪惡的自己誤入歧途,其實一旦傷了少年斐狐,便等同傷害自己。


    實力相當,身形相當,就連武功都是同一個師父傳授的,刀光劍影,始終無法伯仲。


    兩把劍交叉抵製,斐狐怒喊,“你給我清醒點!我才是這幅身體的主人!”


    少年斐狐翻轉劍刃又是一陣猛刺,“是嗎?它馬上就要屬於我了。”


    心魔,那是駐紮在靈魂中的魔鬼,無論那隻魔鬼是大還是小,它象征著自私與貪婪。甚至為了滿足私欲,無所不用其極。


    …………


    過招幾十迴合,彼此累得精疲力竭,各站一方喘息不止。


    斐狐彎身氣喘籲籲,他知曉言語無法令心魔覺醒,但又不能一味地打下去,該怎麽辦,如何對付另一個自己?


    此刻,空氣中再次迴響起蠱巫的聲音。


    “你破不了這結界,除非一方倒下。”


    斐狐冷笑不語,蠱巫的幻術果然厲害,但他還是那句話,世間不存在沒有弱點的法術!


    思於此,他忽而一愣,弱點?少年斐狐的弱點不就是他的弱點?


    沉默許久,斐狐暗自打個響指,有辦法了!


    於是乎,他微笑著站直身體,取出惑心扇,看似納涼扇風,實則正在用心語與少年斐狐交談。斐狐猜想,同為一體,他們的心聲應該是可以互相傳遞的。


    113、心魔(四)


    斐狐盤膝而坐,他之所以可以在山林中稱王稱霸,並不是因為武功高強,而是憑借較強的心理素質,敏銳度,以及超越一般妖獸的智謀。


    少年斐狐脊背一僵,跟隨他的記憶迴到那個無憂無愁的年紀。


    兒時,他確實憑借這些本領做了不少損人利己的惡事,所幸,擁有一位善於教導的祖父。


    祖父生前並未阻止他胡作非為,讓他去野,讓他去闖,讓他親身去理解一件事,那便是一個錯誤的判斷,會令他悔不當初。而他所犯下的最大錯誤便是惹上不該惹的一股勢力,那股勢力夜襲山林,他不僅害了許多朋友,甚至導致相依為命的祖父命喪黃泉。


    祖父在撒手人寰之前,叮囑他,自當買個教訓,小聰明永遠是小聰明,隻有真正的強大才能捍衛他們所熱愛的家園。


    斐狐跪在祖父麵前,再多的懺悔也無法換迴祖父的性命。


    而後,他獨自離開山林,來到通天山,一路爭先,不為別的,隻是希望尋找答案——何為真正的強大。


    再後來,不知是哪位天神施法,竟然讓他有幸再次過世的祖父。


    雖然交流是短暫的,但是祖父的神態證明了一切。祖父慈祥地笑著,寵溺地撫摸著斐狐的頭,告訴他,邪不壓正,這條路走對了。堅持走下去,一定可以悟到何為真正的強大。


    一滴淚順著斐狐的眼角悄然滑落,這便是他的弱點——親情。


    同時,少年斐狐也淌下一滴淚,但是也激發了心中憤怒的火種!


    少年斐狐的眼中燃起一團火,“懦夫,你就是懦夫!把身體還給我,我要替祖父報仇雪恨!我要殺了那些雜碎!——”


    一記猛拳衝向斐狐的胸口。


    斐狐則是不閃不躲,任由少年斐狐拳打腳踢。


    怒氣衝天的拳頭,一次又一次擊打著斐狐的身軀。斐狐仍舊不反抗,爬起身,隨他發泄。


    少年斐狐見斐狐不還手,彎身撿起怒火斬,手握劍柄高高舉過頭頂,劍尖對準斐狐的天靈蓋。


    “懦夫!你就是不折不扣的懦夫,你根本無所作為又憑什麽占據這幅身體?!去死、去死吧混蛋!——”


    毫不猶豫地,少年斐狐將刀刃狠狠地刺入斐狐的頭頂!


    鮮血順著斐狐的臉頰洶湧流淌,染紅了黑色的發絲以及白色的長袍。


    斐狐的神色依舊平靜如水,甚至,嘴角勾起一抹惆悵的苦笑。


    或者,不,是真的,他無數次想要殺了這樣的自己。


    捫心自問,為何不去報仇,為何還要隱忍?


    可是最終,他說服自己遵循祖父的夙願,做一個由心到身皆強大的神!


    他悠悠地睜開雙眼,隻見佇立在自己對麵的,怒火冉冉的少年斐狐,逐漸成為一片幻影,模模糊糊,嘭地一聲,煙消雲散。


    空蕩蕩的戰鬥場地之中傳來掌聲,鏗鏘有力。


    “可造之材,不急於作戰反其道而行之,嗬,居然讓你想到在我設下的結界之中又施以心靈幻術。”蠱巫在若隱若現間顯身,他竟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樣,與其稱號倒有些名不副實。


    ☆、第五十六章


    114、心魔(五)


    塵埃落定,斐狐長噓一口氣,站起身,撣了撣落在長袍的塵土。血跡?死亡?那些並不存在。


    其實蠱巫口中的“心靈幻術”是這樣一個經過——少年斐狐一怒之下殺死的斐狐,並非他本人,而是斐狐通過追憶與幻想,構架出來的虛擬場景。少年斐狐接收到這一則訊息,誤以為親手殺了“正”的自己。


    因此,破除正與邪較量的結界。


    斐狐自認為,如此之伎倆並不能稱之為幻術,隻能用來對付自己的分身罷了。


    當然,心情也會感到沉重,畢竟那個整日想著報仇的少年斐狐,正是他自己。


    斐狐麵朝蠱巫抱拳,正色道,“晚生尊稱您一聲前輩,倘若真與前輩這樣一位幻術高手較量心法,晚生定不敢應戰,所以懇請前輩給予放行。”


    其實蠱巫從外表上年紀不過而立之年,但那份由內而發的沉穩足以壓倒斐狐。


    “嗯,謙卑有禮,孺子可教也。”蠱巫同樣手持一把做工精細的羽扇,扇子此乃使用幻術之法的標誌性武器。


    蠱巫緩慢地搖著羽扇,問道,“我放你過去又如何,你可知烽火乃何方神聖?”


    斐狐俯首道,“列位九十八之魔界火係邪神。”


    此真相他並未告之同伴,唯恐他們望而生畏。


    蠱巫坐上太師椅,抿了口茶,道,“所以,你們憑哪一點來挑戰烽火殿下?”


    好問題,更是難以迴答的犀利問題。


    斐狐思忖片刻,反問道,“前輩可曾想到我們可以闖到您這一層?”


    蠱巫莞爾一笑,“前幾關守關者不過是些酒囊飯袋,不足為奇。”他的口吻明顯透出對於嬌四娘與垂釣耄耋的不屑一顧。


    可他們呢?險些死在這兩關之上!


    “迴去吧,你很有潛力,修煉幾百年再來挑戰。”蠱巫真的是好言相勸,一旦放行,他們的結局必定是身首異處。


    斐狐再次抱拳懇求,“成之吾幸敗之吾命,勞煩前輩行個方便。”


    蠱巫微微一怔,又失望一歎,“多少生靈皆死在無知無畏之上,原來你也並非例外。”


    “我想我們兒時都做過一個夢,不論正與邪,隻想當一名大英雄,希望憑借自己之力成就一番輝煌的事業,這個夢,晚生延續至今,不願做知難而退的例外。”


    蠱巫麵無表情地凝視他,無意間,看到斐狐藏在領口中的小家夥。


    “胐胐?你的?”


    “非也,另一位同伴的寵物。”


    “可否叫胐胐過來一下?”


    肥肥自行認可該提議,奔著小豬蹄來到蠱巫腳邊。


    蠱巫伸出將它托起,頗顯欣賞的笑了笑,“真是一隻可愛的吉祥物,我方才在實施結界之時,胐胐明明身在其中卻並未出現迷魂,可見幻術對它起不到任何作用。”


    肥肥最會耍賴撒嬌,蹭了蹭蠱巫的掌心,“放行吧大帥哥!”


    蠱巫的目光中多出幾分柔和,“好吧,但是你要留下來當人質,並且承諾,一旦六隻妖獸飛灰湮滅,你歸我所有。”


    肥肥眼角一抽,“這樣不好,我要留在主人身邊,替主人招來好運。不過,你比我的主人要識貨多了,她隻把我當一隻傻吃悶睡的豬!”


    115、心魔(六)


    “你的主人是哪個?”蠱巫莞爾一笑。


    “同樣傻吃悶睡的小梅花鹿初小藥!”


    “初小藥?”蠱巫笑著點下頭,“就是那位獨自滅掉戰鬥獸甲三的小女子?”


    “是她,雖然她時常感到沮喪又愛哭鼻子,但是並不遜色於他人。所以請您讓我們過去吧,她絕不會出事。”


    “哦?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肥肥苦惱地垂下頭,“非常抱歉,不能告訴你。”


    蠱巫微微挑起眉梢,“真是麻煩,我好似跳進了你所設下的‘好奇’陷阱?”


    “真的麽,不如拭目以待?”肥肥搖頭晃腦。


    蠱巫剛欲說點什麽,隻聽空中迴旋起一道不算愉悅的催促聲。


    “蠱巫,既然幾隻妖獸急著去我大魔界報道,那便放他們上來。”


    蠱巫肅然起身,畢恭畢敬地俯首領命。


    “聽到烽火殿下的命令了吧?希望你們可以堅持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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