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國撒了個謊,也就遮掩過去了。他哪裏是在想那個問題啊!他是在想璐璐所說的組織問題。若不是發生了意外,他不也是有組織的人了嗎?他不也可以像璐璐那樣自豪地說:“我是有組織的人啦!一切得聽組織的。”隻可惜,到現在他還沒摸到組織的大門朝哪邊開呢!大革命初期,他是入了一個組織,沒用費什麽勁,沒入幾天就被摧跨了,他還因此進了監獄。這樣的組織再倒找他多少錢他也不入了!他真正想入的組織為什麽對於他是這麽難呢?他真不知道這個問題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解決!他已經有好長時間不想這個問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說,對這個問題他已有點失去了自信心——這輩子恐怕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了!這個問題連帶著使他不能不想起他同璐璐的感情問題,因為他不願再讓璐璐和自己一樣受這樣的打擊與煎熬,他毅然絕然地在形式上割斷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把痛苦留給了自己。這樣說也並不客觀。璐璐黨是入了,可她同誌國感情的情絲並沒有因此被斬斷。她遭受的感情打擊造成的痛苦絕對不比誌國小。就是現在,她的心裏還在時時隱隱作痛。並沒有因為她入黨,解決了政治生命,她就萬事大吉了!她就不再想念誌國了!反麵有些時候更加厲害了。因為她不想讓大千看出她的秘密,發現她心中的隱痛,她盡量不在大千麵前表現出憂傷的樣子。有時又難以控製,為此大千也多次敲打過她。

    “是不是又想誰了?怎麽這麽不開心呢?”

    “我是不開心。不開心就是想誰嗎?”璐璐不願再傷害大千,也就隻好死不承認。

    “那你說說,到底因為什麽不開心?”

    一時她又找不到正當理由同大千解釋。為此,他們偶爾也鬧出點意見來。

    “大千,你尊重我點人格行不行?”

    “我怎麽不尊重你的人格了?”

    “難道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得向你匯報嗎?”

    “咱們不是夫妻嗎?有話你不和我說和誰去說呢?”

    “夫妻就更得相信!”

    “是啊!夫妻就更得信任!有什麽話不可以說呢?難道你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你不要這樣逼我好不好?”

    “我怎麽逼你了?你不開心,我問問你,怎麽是逼你呢?”

    “怎麽不是逼?在我們結婚之前,你為什麽做事顯得那麽寬容?那麽大度?那耐心?那麽體諒人?如今結了婚,有了孩子,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心胸變得那麽狹窄,那麽沒有耐心,那麽不體諒人,那麽氣勢洶洶?!”

    “不是我不寬容,不是我沒耐心,不是我不體諒人,而是任何一個男人的心中都不允許他的女人心中還有另一個男人!”

    “我有哪個男人啦?你必須給我說清楚!”

    大千因為找不到更合適的語言,也找不到確鑿的根據,他才這麽含糊其詞地說出這種混賬話。當璐璐真的認起真來,他又無法解釋清楚。璐璐覺得更加委屈,一邊說話,一邊哭了起來。每當這時,璐璐就更加思念起誌國來,同時也怨恨起他不該給他們組織寫信,做出那種薄情寡義的事情。她甚至後悔不該要求進步。如果她不要求進步,一切不都煙消雲散了嗎?誌國既不會離他而去,她也不會遭受這麽多感情的折磨,她和大千結婚的事情也就無從談起。要知現在,何必當初!可這一切都已經晚了,都無法挽迴了。

    見璐璐哭得十分傷心,大千也就有點後悔了,覺得自己的話是言重了一點。

    “行啦行啦,就算我沒說還不行嗎?”

    “你沒說?你總用心合計我更難受!今天你不說清楚,咱們就沒完!”

    大千也從來沒有見璐璐這麽兇過。他不想把事情鬧大,還是一味好言相勸。

    “有什麽說的?都是話趕話趕的。”

    “那才不是呢!我早就知道你有這種想法。今天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過去和誌國處過朋友,談過戀愛,甚至我已死心塌地想嫁給他,這你也不是不知道哇!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你培養我入黨,把我培養到你手裏的嗎?”

    “璐璐,咱們打盆論盆,打罐論罐,你別瞎聯係好不好?”

    “我瞎聯係?那才不是呢!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別人不知道,開始我也沒有覺察出來,天長日久,我就是傻子,也能心思過味來!”

    “難道我培養你入黨還錯了嗎?”

    “培養我入黨是不錯。可你究竟出於什麽目的,你自己知道。”

    “我飽藏禍心行不行?”

    “我沒那麽說。這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那不證明我更愛你嗎?”

    “現在你怎麽不愛啦?”

    “現在怎麽能說我不愛你啦?我容不得其他男人,不證明我更愛你嗎?”

    “我不承認這一點。那是你們男人自私自利的充分體現!再說,我與你結婚以後,為了避嫌,我與誌國也就斷絕了來往,根本不存在你說的那些事,就連現象也沒有,你為什麽還這麽逼我?你出於什麽目的?”

    “我根本沒說你和誌國怎麽啦,那是你自己胡思亂想的。”

    這樣的爭論往往是沒有結果的。大千是那麽想的,可他毫無根據,他說什麽也不肯把話說確實嘍。那樣,久沒有迴旋餘地了。璐璐呐,她確實自結婚以後同誌國一點來往也沒有,想忘卻這段恩恩怨怨,忘掉曾使她心動、也心痛的誌國。她一直這樣想著,這樣努力著,你讓她承認什麽呢?大千非總這麽說,非一再提起誌國,就是她想忘掉,也忘不掉啊!更何況,誌國這個名字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裏了,就是她真的想忘,恐怕一時半時也忘不掉啊!人這玩意說起來也真怪,都有逆反心理。大千越反對她想誌國,吵得越兇的時候,她就越想。這是她心中的秘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大千的。璐璐這個強烈的思想犯,大千對她是無能為力的。一次次的爭論,也隻能以不了了之而告終。這一次次無休止的爭吵,也確實給這個一度和睦而溫馨的小家庭投下了可怕的陰影。

    在這個問題上,小雨卻表現的與眾不同。每當誌國不開心時,她也願拿璐璐來打趣,卻從來沒有因此吵過架,而且讓誌國更愛小雨,更想忘掉璐璐。

    “想啥呢?想璐璐姐了吧?想就去看看嘛?用不用我陪你?”

    “別胡說!想她幹什麽?”

    “人都是有感情的。更何況你們處了那麽多年,又是從小的夥伴、鄰居。能沒有感情嗎?想才是正常的,不想才是不正常的。”

    “你這是什麽理論?”

    “我這是人的理論。人是有大腦的,有感情的。大腦就是管思維的。一旦有的人和事在它的上麵打下了烙印,想抹掉幾乎是不可能的。我想讓你把璐璐的音容笑貌,連同她的名字,在你的心目中徹底抹掉,誌國,你就說句實在話,可能嗎?”

    誌國沒有正麵迴答小雨的問題,點了點頭,默默地承認了小雨的說法。他的忠實,不但未引起小雨的反感,而是讓她更愛他。

    小雨可謂計高一籌。沒用多長時間,簡直誌國就成了她的思想俘虜。越是讓他想,甚至小雨說一同帶他去看璐璐,他就越是想在小雨麵前表現出不想璐璐,看就更不用說了。這次若不是因為誌強的事,小雨又一再催他去陳嬸家,他說不定還不肯來呢。就是肯來,還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呢!

    這次來陳嬸家,說也巧,還真的碰見了璐璐。誌國假裝要走,小雨也不張羅,陳嬸又一再挽留,這正中了誌國的下懷。

    璐璐見到小雨和誌國恩恩愛愛的,既羨慕又感慨。她設想,如果她和誌國結婚,不也能像小雨,甚至超過小雨待誌國嗎?誌國更能像待小雨甚至超過小雨一樣待她嗎?那該有多好啊!那有多幸福啊!愛情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不容草率的問題,值得深思熟慮的問題!又是一個很難解釋、帶有極大神秘色彩的問題!說它容易得到,也很容易得到,說它不容易得到,真是不易得到。有的人沒用費多大力氣,真的得到了愛情。可有的人費盡了千辛萬苦,用盡了心機,卻不但沒有得到愛情,卻被丘比特神箭所傷。到如今,璐璐才理解,愛情和結婚、生兒育女起碼是兩迴事!結婚——也絕不意味著是愛情的標誌。它可能成為愛情的結晶,也可能成為愛情的墳墓。嚴格地說,愛是崇高的,不易得到的,也是千變萬化的。得到了,也有失去的。所以,你若真得到了,就要加倍的珍惜它,愛護它,像愛惜自己的眼珠一樣愛護它!

    璐璐真不願想這個問題,害怕想這個頭疼的問題!可憐的上帝喲,你為什麽把這個關於整個人類的問題交給了我這個柔弱的女子呢?璐璐這樣想。

    璐璐不情願地送走了誌國和小雨。

    誰知,誌國和小雨來過不久,誌強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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