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邱菊臨來報到的前一天,她又收到了媽媽的來信。她看見這封信的時候,幾乎高興得蹦起來。媽媽告訴她,她的問題已經有人過問,正在重新審查。據審查的人向她透露,可能馬上就要給她一個新的結論,不叫平返,叫落實政策,讓她迴城重新工作。

    這是一個出人意料,振奮人心,值得盼望的好消息!邱菊飛野似地跑到村前的小橋邊,跪地向南天門替媽磕了三個響頭。意思是謝天謝地,謝佛祖保佑。

    謝娘聽到這個消息。也高興得不得了。

    “邱菊,你媽媽要落實政策返城工作,你們母女就能團圓了,我和你媽媽也可以經常見麵了,那該多好哇!”

    “你就不用住校了,把爺爺接來,找個房子,建個新家,那就好了。”

    “你家原來住的房子呢?”

    “我家原來在省城,不在這裏。爸爸被抓,媽媽被流放,我去了爺爺那裏,房子是政府的,自然收迴去了,給了別人。”

    “那這迴你媽媽落實政策,還不得迴省城啊?”

    “媽媽來信說了,她已要求和我到一起來,不迴省城了。”

    “要是那樣,我幫你們找房子。”

    “那就謝謝幹娘了。不過,要是真的落實政策的話,好像住房的問題政府能幫助考慮。”

    “要是那樣就更好了。到那時,說不定你爸爸也會有新的說法,他要是也能出來,可就更好啦!那時說不定他就迴心轉意了,撤訴了。”

    “誰知道爸爸是怎麽啦,媽媽本來就夠痛苦的啦,他還雪上加霜,搞出了這個誰也不理解,誰也不能接受,可能連他自己也會感到荒唐的事情。”

    “我猜呀,他一定是受刺激太大了,精神出了問題。”

    “我想也是,要不然怎麽會提出和媽媽離異,並且連我和爺爺誰也不見呢?哪有蹲監獄的人見親人不親呢?但願他精神好轉,早日康複,早日擺脫囹圄的羈絆,成為自由的人,免得老少都為他牽腸掛肚,不得安寧。”

    誌強和大鵬他們雖然在屋地摘菜,嘮著他們的嗑,可媽媽和邱菊說的這些話他們也都聽見了。特別是大鵬,對邱菊的一舉一動都很關心。不知怎麽的,這次見到邱菊後,他對邱菊有著一種與過去不同的感覺。那次下鄉見到邱菊給他的印象也不錯,可到城裏,學習一緊張,同學們身前身後一圍,他就漸漸地把她給忘了。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一看見邱菊就有點心慌,時不時的總想多看她兩眼。聽說邱菊的媽媽要迴來,家有可能建在綏化,一時半晌走不了的消息,他更加高興。這迴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長著哪!當然了解的機會也就多了,又是同班同學,就更方便了。他為什麽產生了這種想法,就連他自己也感到莫明其妙。

    誌強一直在掂記著邱菊爸媽的事,聽她方才同媽媽介紹的情況,誌強也暗自替邱菊祝福。誌強對壽姨的看法很好,印象很深。她對邱海的一片赤誠,也曾打動過他的心。他對這位樸實溫柔、剛毅頑強、情真意切的女人;多災多難、曆盡滄桑的女人,寄予了無限的同情與憐憫。他一直沒有忘記尋找機會幫助邱菊去見爸爸的事。後來知道爸爸正在和媽媽打離婚,爸爸誰也不見,他才死了那份心,不再想這件事。聽到邱菊家中的複雜情況,誌強的心裏很是納悶,也不知怎麽解勸邱菊是好。他總覺像邱菊姐這樣的好人不應該受這麽多磨難和痛苦。他是從艱苦日子裏熬過來的苦孩子,生活上的苦和累對於他來說是無所謂的,都很容易克服的。可由於年齡的關係他在情感世界的經曆還很蒼白,很脆弱,缺少風風雨雨的磨煉與考驗。在這方麵同邱菊比較起來,就顯得十分稚嫩了。他的同情心極強。他看見別人痛苦時,比自己痛苦還難受,這是誌強的優點也是他的弱點。在複雜的生活當中,感情用事是不行的,是要吃虧的!他就吃過這樣的虧,由於同情小悶,小悶被抓後,民警到街道、學校去調查,就有人說他和小悶的界線不清,有同流合汙的可能性。派出所還真把他列到壞孩子名單裏調查過,由於沒查出什麽真髒實據,才不了了之了。這次邱菊進城念書,要不是他家的孩子多,房子窄,實在住不下,他真的想把邱菊讓到他家來往,為不幸的邱家減輕一點負擔。這迴知道邱菊媽要從馬場迴來,同邱菊在一起生活的消息,他像去了一塊心病似的那樣高興愉快。他從裏屋走到外屋地,眉開眼笑地對邱菊說:“邱菊姐,去馬場接幹媽的時候,我還陪你去。順便也看看守成哥。哎,我說邱菊姐,上檢查站那事有信沒有?”

    “我已經去信和他們說了,家裏同意,我也同意。不過,終沒有那邊的消息。八成是不行了?行我就去。不行,我就安心念書。我估計守成哥是會盡力的。不過他的力量畢竟還很單薄,像我這樣複雜的家庭情況,部隊是很難接收的。團裏不能批,守成可能覺得話說出去了,再和咱們說不行,有點沒麵子,所以一直沒有迴信。”

    “這就是守成的不對了。當時咱們也和他說了,能行更好,不行也不免強,他為什麽還礙麵子,不給迴信呢?”

    “這隻是咱們自己的猜測,至於究竟是什麽原因還不好說。咱們還不能先埋怨守城哥。等媽媽有了消息,在接她時,順便再去問問守成,就會清楚了。”

    “問不問我看沒什麽必要!好好念書,上大學,不比當兵強?”大鵬聽他們嘮的挺有意思,也過來插話。

    “是到是。可萬一考不上大學呢?還不如當個兵,當個文工團員,行許走運,部隊再送去深造,遇到個好導師,說不定邱菊姐憑她那副好嗓子還能成為歌星哪!”

    “我發現你就是富於幻想。想當歌星!我聽人說當歌星不是完全憑你唱的好,還得有人培養,還得付出很大代價。”大鵬和誌強的觀點不同,又找到了話題辯論。

    “幹什麽都得付出代價。代價付出的越多,可能迴報的代價就越豐厚。躺在炕上望著房巴掉餡餅的事是不會有的!”

    “我說的意思你根本就沒明白!你還強詞多理哪!”

    邱菊聽他們倆的話不對味,急忙出麵製止:“這是我的事,謝謝你們的關心!至於何去何從,現在還沒有必要爭論。不過有一點我是清楚的,我這輩子恐怕沒有那麽好命,歌星可是當不上的。”

    “邱菊姐,就是部隊不要你,念書也不是沒有當歌星的可能啊!將來考個音樂學院,或者是什麽藝術學校,說不定比那出息得還快哪!”

    大鵬見誌強和自己說不到一塊去了,不再同他爭論了,並附合著說:“可不是,要想真正搞藝術,成大名,通過學校這所藝術殿堂,拜一個名氣大的導師,比什麽都快。”

    大鵬又提起拜導師,找名家的事,誌強本來還想同他好好辯論辯論,他怕掃大家的興,就沒再說什麽。誌強不是說不能拜老師,也不是不同意拜老師,他是想說拜什麽樣的老師,怎麽個拜法。他聽到過許多歌星和導師、演員和導演的故事。這些近似花邊新聞的故事給他打上了很深的烙印,他怕有那麽一天,邱菊姐的歌星夢做不成,再把身子賠上,豈不是人名兩空?再說,誌強對守成的看法不錯,他也看出守成對邱菊那一往情深的樣子,怕他們中斷聯係,他才極力主張她去檢查站的。大鵬有大鵬的打算,他以前或多或少也聽到一些邱菊和守成的故事,他不想讓這傳說的故事成為現實。他不想讓這個很有才氣的女友輕易就凡,所以極力主張她深造,去攀登高雅的藝術殿堂,或者還有什麽殿堂……可大鵬並沒有往誌強想的那方麵去想,他要是想到那一點,也許不會同誌強有這麽大分歧!

    就是將來自己能如何,邱菊心裏也沒底。當然,她也希望有那麽一天,她甜潤的歌喉唱遍長城內外,大江南北,響徹雲霄,震驚五洲,自己成為一名名符其實的歌星,人民藝術家。雖然這還是十分遙遠的事情,可聽到大鵬和誌強他們關於她的這些帶有美妙幻想的爭論,她的心裏也是甜滋滋的。不管將來她能不能真正的成為一名歌星,她也感到對她是一種莫大的鼓舞與鞭策。這也說明她起碼在同學中間產生了很大影響,他們對她的期望值很高,把她當成與眾不同的人來看待。這也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同學們對邱菊的這些美好的想往,隻能是對邱菊的一種鼓勵與鞭策,根本洗刷不掉家庭的不幸給她帶來的巨大痛苦與留下的陰影。她現在的處境如果身邊沒有這麽多好同學,好長輩關心她、愛護她、幫助她,可能並不會比一個孤苦伶仃的孤兒的處境好多少!孤兒雖說孤單,可也不用再為自己的父母去分什麽心,操什麽神啦!更不用替他們承擔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啦!一想到她身處的逆境,她的那些美好的願望,誌強和大鵬他們為她構畫的美好籃圖,便像肥皂泡似的一個一個地破滅了。可當她忘記了那許許多多煩惱時,那些還不曾泯滅的理想火花又會迸發出來,衝撞她鼓滿風帆的心窩。她就是在這種不斷的閃現與不斷的破滅中成長著,成熟著。

    高亮、鐵牛雖然沒有插嘴,沒有參與議論邱菊的事,可他們也不是沒有觀點的。他們也是對邱菊期望值很高的二位。他們看見過女兵神氣十足的樣子,他們也曾為邱菊收到過來自邊防的信件,甚至說他們也或多或少知道點邱菊關於在邊防線上的風景線。可他們無論從公而論,從私而言,都不希望這位同他們息息相關,但羽翼還未豐滿的雛燕過早地從他們的身邊飛走,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金花對邱菊是寄予無限同情的。她和誌強的想法一樣,人應該麵對現實。如果有機會能穿上那在當時看得比什麽都神氣的草綠色軍裝,步入邊防哨卡,讓嘹亮的歌聲同高亢的軍號聲一同在軍營裏,百萬官兵的心中,激蕩翱翔,也應該說是一件極其美好的事情。然而,條件不允許,繼續念書、深造,使文化修養同藝術修養同時並舉,尋找機會,一展歌喉也不是不可以的。她為有這樣的一位多才多藝,未來無可限量的大姐而感到自豪和欣慰。同時,對於過去在同學們中間也曾是佼佼者的金花,不能說不是一種莫大的鞭策和鼓舞。今天大家幾乎把所有的話題都集中在邱菊的身上,可也讓金花的心裏感到有點不安。過去她和邱菊不過是一麵之交的好朋友,誰好誰賴互不幹擾,現在卻不同了,她們來到了一起,又都是女生,邱菊的榮辱也會關係到金花了。將來在她們之間會不會發什麽故事也未可知。沒有競爭就沒有壓力,金花希望她能成為她學習上的競爭對手。她想對了,天資聰穎的邱菊是不甘落後的,是不會放棄任何施展抱負的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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