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頓了頓,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之後,方才淡然地道:“如果我告訴殿下,我是個懶人,隻喜歡遊山玩水,人生得意須盡歡,早已沒有什麽喜歡打抱不平和行俠仗義的初心,你可相信?”


    “哦?”他聞言,輕笑了起來,見她伸手夠不到茶杯,便倒了一杯茶遞給她。


    秋葉白接過茶水,看著天邊的眼神有些悠遠:“殿下想必也知道帝國如今的情形並不算太樂觀,早些年我甚至參與過蜀地的白稻之亂,如今想來真是年少輕狂。”


    “你參與過白稻之亂,那個陳逆賊領導的亂軍打下了整個蜀地,甚至半個江南的白稻之亂?”百裏初聞言,抬起頭看著她幽冷的眸子裏瞬間閃過異樣的銳芒。


    她看著百裏初,露出一絲輕渺的笑來:“沒錯,你說的是陳巢罷,算是我的故交,他不過是一個會些武藝的教書先生,能掀起那樣可怕的風波,也是他的能耐。”


    蜀地被譽為天下糧倉,陳巢會造反,是因為蜀地白稻可一年三季,但是朝廷大量收購蜀地白稻,給出的價格極低,強行官征,而且必須賣給官府足夠的糧食之後,稻農才能賣給商戶,否則私賣者要輕則罰沒家財,重則連坐下獄,甚至絞死。


    其中還有貪官酷吏收購白稻之時短斤少兩,稻農苦不堪言,遇上天災之年,繳納不足,賣兒賣妻,家中滿倉的白稻,卻有人活活餓死。


    “我在蜀地看見的貪官酷吏令人發指,這也是當初我之所以會加入他的陣營的原因之一,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一點都不喜歡那所謂的‘天命’。”秋葉白唇角勾起一絲冰冷而譏誚的笑容。


    何況從知道自己那至死方休的‘天命神妓’之命,她就對百裏皇族沒有任何一點好感,後來知道帝國如今的情形,很有那位十幾年不上朝的皇帝陛下的功勞,她就對百裏一族更沒有好感了。


    “本宮曾聽說陳巢身邊能人不少,其中一名神秘的少年軍師在蜀地和官兵的對抗中出了大力,但是後來又神秘消失了,有人說是戰死,有人說是陳巢嫉恨於他,令人除了他。”


    百裏初微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莫非那少年軍師就是你?”


    她聞言,似有些無奈地樣子:“哈,居然在朝廷裏傳成這樣麽?”


    她也不過是在幾場戰役裏,嗯,算是參和了一腳,出了點主意,又年少氣盛地仗著自己背景,私下調動藏劍閣一等一的高手潛入一些官邸,實施了‘斬首計劃’,把一些官府大員的腦袋們摘掉了,讓官府的指揮中樞癱瘓掉罷了。


    說起來,她的所為和刺客沒有太大的區別。


    “後來老仙知道我幹了這些事兒,倒也沒有怪我,隻讓我繼續跟著陳巢,但是後來我發現他這個人和他身邊的那些人,雖然沒有官府說的那麽殘忍,但也是個刻薄寡恩的人,這樣人沒有全局觀,不過是重一時之快和欲,走不長久,而且我會不再攙和這事兒,最重要的一點就是……。”


    她頓了頓,神色有些涼薄:“我發現,就算白稻起義,或者說白稻之亂就算能成功讓你們百裏皇族下台又如何,也不過是另外一個‘陳氏皇族’再上台,未必能帶來所謂太平盛世,也許還沒有現在的局麵好,反而烽煙遍地,需要付出更多更慘烈的代價。”


    如此一來,她參與的意義何在?


    為了一己私心,一己複仇的痛快,讓更多不是‘命定為妓’的女兒家在亂世裏和她一樣殊途同歸?


    為了求一口飯吃,出賣自己的身體?


    “小白,倒是挺清醒的。”百裏初擱下手裏的杯子,淡漠而輕蔑地道:“陳逆那種不自量力的蟲子,妄圖染指江山,癡蠢。”


    秋葉白看著他精致幽沉的眸子閃過的輕蔑光芒,她暗自輕歎了一聲,雖然她家殿下一直也不喜歡百裏皇族,但是那種積澱數百年皇族之骨,還有皇族之傲卻早已深深地鐫刻在他的骨子裏。


    對庶民有一種天生的不屑,當然,他對誰都不屑的。


    除了他確實有這個資本和實力,更主要的是他幾乎沒有人類的感情,更不要說同情這種建立於對他人的憐憫共感之上的情緒。


    他是真言宮費勁心機,萬裏挑一培養出來最完美最冷酷和殘忍的‘神’。


    哪怕是對她,當初也不過是因為她於他有藥人之效,才讓他感了興趣,他們能走到今日,幾乎是她當初想都沒有想過的。


    當然,現在的百裏初,已經越來越接近人了。


    秋葉白忍住嘴角勾起一絲近乎驕傲的笑意,這種‘人生意外’,還是讓她頗有成就感的。


    “小白,為何笑得像老魯養的那隻賊狗兒?”百裏初看著微笑的秋葉白,狐疑地挑眉問。


    秋葉白笑容在臉上僵住,隨後一點不客氣地甩手就將自己手裏的杯子朝著他砸了過去:“滾!”


    百裏初指尖一抬,白皙的指尖在半空結了個蓮華印,優雅地一彈,那杯子便滴溜溜的落迴了黃花梨小茶台,一滴水都沒有落出來。


    “小白是因為這件事以後,就沒有了‘行俠仗義’的興趣了麽?”


    她本也沒有想能真砸到百裏初,不過是不爽了順手就幹了砸他的事兒,見沒砸中,她雖然略有遺憾,但是也沒有太在意,反正那廝長了漂亮精致的嘴唇,品嚐起來味道不錯,但卻不討喜已經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兒了。


    她懶懶地靠著軟枕,翹著二郎腿,仰起頭看向窗外開始發芽的樹木,慢吞吞地道:“殿下,微臣走過帝國許多山川河流,自覺帝國如今的情形,也就是溫水煮青蛙,離死不遠,卻又一時間死不了,崩潰不掉,隨意地行俠仗義能有多大的作用?”


    她嗤笑了一聲,眼神有些空冷:“是圖一時之快,再帶來更多的慘痛教訓,就像白稻之亂後,朝廷的報複來得如此狠烈,蜀地屍橫遍野無人收,還是像彼時江南那樣明明在富饒平原之地,卻賣兒粥女?”


    如果不是她看見陳巢貪圖享受,貪戀金銀,屠戮異己與貪官無異,離開陳巢離開的早,也許藏劍閣都要被她拖累。


    “老仙其實早知道最後跟著陳巢的結局會變成這樣,他沒有強行阻止年少輕狂的我,大概就是為了讓我看明白愚蠢地正義,不會正確判斷局勢的魯莽會帶來什麽後果。”她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這也是後來為什麽她一入朝廷之後,就立刻啟動陣法將藏劍閣的本家隱藏起來,將門人散入江湖之中的原因。


    何況她入了朝才知道朝廷的情形比江湖複雜多了,卻也不是沒有能人,比如百裏淩風、比如百裏淩宇,還有那位她還沒見過的五皇子,似乎多少都是能耐人,絕對不是她以前在江湖之中以為的那樣一無是處,更不要說自己身邊掌控著朝政大權的這位可怕的攝國殿下了。


    沒有人是省油的燈,她入了朝才知道,才知道朝內是另外一番更險惡而複雜的江湖,治國不是真的有明君和決心就能輕易治好的,帝國這算是沉屙纏綿,難以治愈,卻又一時間死不了。


    而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她就算真的從頭到尾參與了那次輕率的起義,最終大概也會因為失敗要麽被送上斷頭台,要麽就隻能潛逃於江湖,惶惶地擔憂著朝廷的追殺,同時自責於無數人為她的輕率死去。


    “水。”她講了一番話,頗覺得口幹舌燥,擺擺手,大喇喇地朝他示意。


    現在就讓攝國殿下來伺候一下她這個曾經的謀反‘逆賊’也實在是一種很不錯的感覺。


    仿佛她的‘起義’是成功的。


    “藏劍閣主是難得一見的明白人。”百裏初幽眸裏閃過一絲幽光,隨後頗為溫柔地又倒了一杯水,親自端到了秋葉白的身邊,遞給她:“小白,你腰可疼,要不要本宮替你揉揉腰?”


    秋葉白一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怎麽變得這麽‘貼心’?


    “懷疑麽?”百裏初看著她眼底的疑惑,便淡淡地點點頭,無所謂地起身又準備迴到自己的位置上。


    “要!”秋葉白立刻一把揪住他的寬袖,利落地應了,如此難得有‘嬌妻’伺候她的機會,她怎麽可以放過,全天下大概也隻有她能享受到了。


    而且不是‘嬌妻兇猛’,她這個‘駙馬’哪裏會閃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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