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淩風微微眯起眼打量著秋葉白,似在判斷她到底是在說實話,又或者隻是在虛張聲勢:“四少,秋家再對不起你,也是你生身之地,難不成你真的一入江湖,六親不認?”


    秋葉白看著百裏淩風笑了笑,仿佛有些無奈:“我是不是六親不認,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八殿下,你要真有能耐動秋家,今兒還會坐在這裏和我扯嘴皮子官司?”


    她一點也不掩飾眼裏的輕慢譏誚,讓百裏淩風梭然一下子就握住了手裏的杯子,邊上伺候的平寧眼底也閃勃然怒色,但是主子沒有動手,他自然也隻能強行按捺下怒氣。


    秋葉白神色不改,依舊是那副輕慢的模樣,仿佛全不將平雲殿的人放在眼中。


    雖然已經是深秋,但是今年時節失調,秋老虎盤旋不走,臨近正午時分,日頭熱得灼人,但空氣裏一片劍拔弩張的氣氛,硬生生地讓人覺出一絲陰冷之意來。


    百裏淩風垂下眼眸,忽然輕笑了起來:“不得不說,夜四少很會惹人生氣。”


    “是麽,我一直以為自己生善解人意。”秋葉白一點顧慮也沒有地繼續刺激百裏淩風。


    百裏淩風唇角看著她,那種絢麗如驕陽一般的笑顏到了極致,卻隻剩下森然將人燃成灰燼的黑色火焰。


    “你真以為秋家是鐵板一塊,刀插不入,油潑不進麽,別忘了當初的蔣家是怎麽覆滅的,周家又是怎麽保存自身到如今的,當年跟著真武大帝和元宸後開國的望族能存留到如今的還有幾人?”


    秋葉白點點頭:“對,你說的沒錯,所以秋家很幹脆地投靠了杜家。”


    百裏淩風雖然看起來是五皇子的人,但他既然敢對梅家出手,在這期間興風作浪,將她卷了進來,那隻說明兩件事,要麽百裏淩風自己潛龍在野,有稱帝野心,要麽就是五皇子對自家母族對帝位的安排很不滿,打算自立門戶。


    不管是哪種打算,都說明了一件事——他和杜家絕對不是表麵意義上看起來那麽和睦。


    百裏淩風黑色的眼珠子裏閃過幽暗的光芒,他不再微笑,冷冷地道:“本殿就算你的籌碼有用,那麽,你想要什麽彩頭。”


    這是一種變相的屈服麽,忍耐下她給予的他驕傲的打擊,也不過是以圖後效罷,可惜如果想要從她這裏得到什麽,那麽受的委屈一定不會少呢。


    秋葉白執起一枚白棋子擱在棋盤上,微笑:“很簡單,若是在下贏了這盤棋,我不但要官複原職,而且我還要官升三級,你看我一點都貪心是不是?”


    百裏淩風修長指尖也夾一枚黑棋擱在棋盤之上,譏誚地道:“是不貪心。”


    而是非常貪心!


    原本司禮監千總就是四品,若是要官升三級,直接越過從三品、三品、從二品,直接成為正二品的大員,二品大員便可以入閣,有每日直接與皇帝麵奏諸事,奏議本部相關奏折之權,幾乎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隻若是在他軍中設一二品明威大將軍的職位倒也並無不可。


    隻是秋葉白仿佛一點都沒有聽出來百裏淩風的譏諷,隻一邊落子,一邊含笑點頭道:“既然八殿下也讚同在下,那麽咱們就繼續罷,在下這番努力可想的是在朝廷裏謀個極好的肥差,想來八殿下一定能助在下得到那個肥差。”


    百裏淩風聽著她肆無忌憚地‘肥差’‘肥差’地叨叨,甚至連職位都選好了,他手上頓了頓,黑玉棋子‘砰’地一聲近乎是砸在棋盤之上,直接在棋盤上的那個位置碎裂成兩半,他抬眼冷冷地看著秋葉白:“夜四少,你未免太貪得無厭了,若是你看上任何一個兵部尚書或者戶部尚書這些職位,本殿也要給你麽?”


    秋葉白看著百裏淩風被自己激怒,似也覺得自己言辭過分一般,收斂了神色,淡淡地道:“八殿下何必如此惱怒,在下不會要求一個讓您特別為難的職位的。”


    百裏淩風冷冷看著她,朗目之中閃過厭惡的光芒:“你先贏了棋局再說罷。”


    貪婪之徒,其心可誅。


    秋葉白遊走江湖多年,哪裏看不出來百裏淩風對自己的厭惡到了極點,她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黠光,微笑:“在下雖然不算精於棋道,但於江湖之中多年,尚未遇過敵手,看殿下也是愛棋之人,今日棋逢敵手,也是幸事。”


    百裏淩風聞言,冷笑一聲,不再搭話,隻專心手談。


    他自幼從軍,亦自幼好棋,拜了不少名師,正所謂棋局如戰局,需得步步為營,如兵伐之道,謀定而後動,他習打得一手仗,也習得一手好棋,亦幾乎難遇敵手。


    此次他與秋葉白初次會麵,幾次言辭機鋒交手下來,他深覺此人雖然貪得無厭,但是行事作風看似恣意不羈,卻步步都有其謀算,城府不淺,絲毫不像尋常隻會好勇鬥狠的江湖中人,如今見秋葉白說出這番話,他心中不免升起好鬥之心,也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迎戰。


    但是,他看著秋葉白下了數招,棋路卻極為奇怪,似乎毫無章法,簡直如同初學者一般亂下,心中不免奇怪,也不知秋葉白是不是棋力太高,讓他看不明白。


    秋葉白看著百裏淩風靠在躺椅上認真思索的模樣,俊朗的眉宇微顰,一副專注的模樣,倒是很有幾分大將臨戰觀沙盤的風範。


    她隨手下了一子,慢悠悠地道:“也是在下太看得起殿下了,那些要緊的職務,想來殿下是插不上手的。”


    百裏淩風正疑惑秋葉白棋路怎麽看都太過古怪,處處落子都進死路,他要收拾一盤棋局簡直太簡單不過,但卻又疑心對方是不是在布置陷阱,畢竟許多上古殘局看起來都是雜亂無章的,但是牽一發動全身。


    忽然聽秋葉白這般刺人的話語,他頓時手上一僵,原先的思路被打斷,隻得冷冷瞪了秋葉白一眼,繼續落下一子,繼續思索。


    他每下一子都要思索一會,但是秋葉白卻似乎想都不想,每次他落下一子,她就立刻跟著落子,而且依舊是毫無章法的樣子,偏生那番胸有成竹的模樣讓百裏淩風不得不落子更謹慎。


    這一來二去,百裏淩風每一次落子的時間都越來越長,秋葉白似有些不耐煩,不時間出言譏諷一番,每次逼得百裏淩風快翻臉的時候,她卻又偃旗息鼓地道歉,把注意力引迴棋局之上。


    但是百裏淩風終歸是一等一的下棋高手,棋局再怎麽變化,再怎麽留後手,也都不可能處處自尋死路。


    他嚐試著直逼黃龍,便發現對方根本就是虛張聲勢,被堵死了退路,都毫無招架之力,什麽江湖上難逢敵手,根本就是自己吹噓出來的。


    這一點就是常年跟著他,略懂棋道的大太監平寧都看出來了。


    既然已經看出對手的破綻,百裏淩風就不再客氣,執著棋子,處處緊逼,下手兇狠,不過片刻黑子對白子已經全部形成合圍之勢,他忽然抬起頭,看向秋葉白的目光越發的幽冷輕蔑:“夜四少,你輸了。”


    秋葉白把玩著手裏的白玉棋子,正望著滿園桂花,神遊天外,忽然聽得百裏淩風說話,她仿佛才如夢初醒一般地看了眼棋盤,微微顰眉,有些狐疑地道:“哦,八殿下你確定麽?”


    百裏淩風冷笑,亮出指尖黑玉棋子,比了比棋盤某處:“此子落下,你便再無可戰之地,已經是大敗而去,你輸可不是輸我一子半子,難不成還能作假?”


    他很確定這盤棋,秋葉白絕無翻身之能。


    正如他的處境,太後一派處處打算擊殺於他,秋家早已投靠杜家,根本不可能為了一個庶出子弟而對抗太後,秋葉白雖然有江湖人的身份,但是他的根卻還在秋家,這個江湖人的身份是屬於他的秘密,如今反而成為束縛他的枷鎖。


    天下已經沒有秋葉白的容身之處,所以,秋葉白必定隻能為他所用!


    秋葉白低頭看了看棋盤,忽然道:“嗯,我看不明白。”


    百裏淩風以為她想要賴賬,眼中目光更顯譏誚:“怎麽,想悔棋?”


    周圍的武衛們悄無聲息地站了過來,將涼亭圍了起來,將手皆齊齊地擱在了刀具之上。


    秋葉白仿佛全未曾看見一般,抬起頭一字一頓地道:“八殿下,我是說我根本不會下棋啊,怎麽,身為圍棋高手的你竟沒有看出來麽?”


    百裏淩風的手僵在半空中,怔了怔:“那你說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惑國毒妃(九傾天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青的悠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青的悠然並收藏惑國毒妃(九傾天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