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離開秋家,不再受這些掣肘?”秋葉白看著風繡雲輕聲道。


    風繡雲一愣,垂下眸子,顯得內心極為掙紮:“我又能去哪裏呢,嫁給你父親,到底是我自己選的,當年你父親救過你外祖,這些年他對我雖然不敢太親近,但是對善寧卻從來沒虧待。”


    秋葉白沉默,是的,她那自打迴來前就被外放的父親,從來沒有提到過自己,或者看過自己,但是幾乎沒有虧待過作為庶女的秋善寧,卻養得她全無進退分寸,庶女的命格,嫡女的性子。


    “娘知道是娘親對不住你,善寧又不懂事,隻是她終歸是你的妹妹……我也隻盼著你平平安安,她能順利嫁人,不給你招惹麻煩,別的我也不敢求了。”風繡雲垂下眼,忍不住又流起了淚。


    從秋山春日宴迴來的時候,秋善寧一臉蒼白病容,站都站不住,養了好些日子,提起秋葉白是又恨又怕,眼底的恨色讓風繡雲都心驚,但是秋葉白一副從容模樣,而兩姐妹唯一一樣的就是沒有提起在秋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秋葉白看著她的模樣,心中輕歎,母親對父親總歸是有情的,當年母親和父親也算是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話,隻是誰也沒有想到世事無常,變成這般模樣。


    秋善寧的婚事一日沒嫁出去,大約是風繡雲如今最大的心病,隻待這心病解了才好謀劃下一步。


    秋葉白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從風繡雲那裏離開了,去杜珍瀾那裏複命。


    華美的房間裏,杜珍瀾一襲翠雲金繡撒花裙,翡翠頭麵精致華美,峨眉秋水目,玉鼻如瓊,絳唇微抿似時時含笑,一點都不似生育了兩個十幾歲孩子的模樣,見著秋葉白來了,便懶懶地含笑讓秋葉白從榻上扶起自己。


    “四哥兒如今前途光明,隻是司禮監那裏沒有太合適住的地兒,本宮特請了太後恩賜,允你交班後歸家居住,那凝翠閣,你可喜歡?”


    一邊秦大姑姑的目光在杜珍瀾擱在秋葉白手背上的柔荑上停了停,隨後麵無表情地垂下眸子。


    秋葉白看著杜珍瀾似笑非笑的樣子,便也溫然道:“多謝大夫人操勞,葉白很喜歡。”


    說是恩賜自己交班歸家居住,其實不過是擔心自己這顆棋子跑遠了,讓她撈不住罷了,隻是杜珍瀾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一顆能被她撈住的棋子。


    看著麵前年輕人不卑不亢的模樣,讓杜珍瀾某地閃過一絲異光,擱在秋葉白手臂上的柔荑慢慢地輕劃,淡淡地笑了笑:“四哥兒是個聰明人,明日走馬上任,想來進了司禮監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總該是不需要我來提點。”


    秋葉白含笑:“是。”


    是不需要人提點,還是希望自己來求她?


    若是求了她,她打算向自己索取什麽?若是自己情報沒有錯,自己那便宜爹年紀大了,已經滿足不了這位春閨寂寞的襄國公主,她早已經有了的入幕之賓。


    自己雖然做了些引誘的情態出來,卻沒有做出真的勾引之事,卻不想這位大夫人竟然真對自己的庶子都意動了!


    看著秋葉白不為所動的樣子,杜珍瀾的眼底光芒就冷了不少,隨意地打發了秋葉白離開,懨懨地看著那道清雋的背影遠去,譏誚地低聲嗤道:“本宮,等著你明晚來求我的時候。”


    春日宴那日,她看見秋善京那做作的樣子,便下了決心,自己想要得到的人,從來就沒有得不到過,便是庶子又如何?倫常她早已不放在眼底。


    司禮監,到底是她杜家的天下。


    要秋葉白屈服,也不過是隨手可成之事!


    第四十章 拜見祖師爺


    杜珍瀾望著月光冷冷清清地落在地麵上,忽又想起秋葉白平日裏看著溫然,除了那日因為底下幾個婢女折了個老婆子的手,行事上幾乎就是個滴水不漏的,不正正像這月光,看似溫柔繾綣卻清冷得很。


    可就是那樣溫柔清冷的少年郎,在場上竟硬生生地一招壓了那殘暴的猛虎。


    她遠遠地看見他騎在猛虎之上,抬手向著主賓台致敬的時候,那一瞬間忽覺那人是對著自己在笑,原本隻是腦子裏有一分意動的……如今在那人麵前,她莫名就再不願自稱母親。


    杜珍瀾望著天空,隻覺得心底有點子焦躁,她忽然眯起眼道:“姑姑,去一趟綠竹閣,聽說天書公子迴來了,本宮許久沒有練字了,召他進府。”


    天書身上那股子冷冷清清的氣息,與秋葉白最是相近,隻可惜他為人太冷了些。


    秦大姑姑望了杜珍瀾一眼,麵無表情地躬身道:“是。”


    一邊伺候的幾個嬤嬤默默地垂下眸子,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


    ……


    隻是,世事總難盡如人意,杜珍瀾並沒有想到原本以為隔日就能見到的人,就能如願的事兒,足足隔了一個月才見上,許多算盤生生打了水漂。


    ——老子是春閨寂寞的大夫人的黃瓜的分界線——


    司禮監


    三個大字扣在黑瓦紅牆的建築門楣之上,與其他府衙多用黑漆或者金漆勾勒字體不同,司禮監三個字用的血漆描繪而成,與腥紅的大柱和紅牆一起透出一股子陰沉的氣息,讓人遠遠看去便覺得唿吸不順,仿佛能聞見濃濃的血腥氣。


    秋葉白抬頭靜靜地看著門楣上那三個腥紅張狂的大字。


    從前朝到今朝,司禮監屹立了兩百多年,死在裏頭的人的血確實足夠將司禮監的牆柱刷上無數遍,聽說原本門外還有吊死人的刑場。


    司掌刑獄,巡查緝捕、偵緝百官、刺聽潛伏、暗殺栽贓。


    總總皆是司禮監分內之職,為天下人所不恥,卻也為百官所畏懼,皆道其為鷹犬。


    雖然如今的司禮監職權早已被大大削弱,原本遍布天下的司禮監行走衙門如今也都隻在幾個大的州府才有,勢力龜縮於京城,再也比不得當年,如今在太後手裏掌控著,卻還是掌管著詔獄和一部分偵緝刑事之職能。


    總歸,還是個讓人不喜和忌憚的地兒,說白了就是個特務機關,不過卻還是有些實權的。


    想不到自己這輩子竟然還有當特務的份兒,她忍不住心中暗歎。


    “前麵就衙門正堂,平日裏掌印督公偶爾來此辦事,但多半時候都還是在神武後堂。”領著自己的小太監笑嘻嘻地一路介紹著,她也淡淡地點頭,目光一路掠過司禮監的內府建築,雖然看得出很多地方細處頗為精致,但是細細看去,雕梁畫棟之處斑駁剝落,都已經有了衰敗之氣。


    有些地方竟然還有龍紋刻飾,這種絕對是逾製的存在讓她不免心中愕然,暗自嘀咕,這司禮監除了陰沉衰敗之外,當年的輝煌想來真是讓人側目。


    一路上秋葉白行過之處,都有品階不同的廠衛們紛紛側目,各色目光明暗不同,或疑惑忌,卻同樣多含著譏誚甚至幸災樂禍之情。


    她隻當著沒有看見,心中輕嗤,不管什麽時代,空降分子,總是不容易得人心,想來一會子還有大的下馬威。


    那小太監領著秋葉白一路進了神武後堂。


    她打量了下神武後堂,紅漆大柱,西洋琉璃淨窗,八張清一色的紫檀包金雕花太師椅分列堂上,周圍掛件雕刻都是有些年月了,卻依稀可見當年的華貴精美。


    秋葉白聽著小太監道這神武後堂的東西全部都是兩百多年都沒有動過的,依舊是按著初代督公大人在的時候擺設的時候,她不免暗自嘀咕,當年的司禮監掌印督公,想來是個性好奢侈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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