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平大大的哼了一聲,說道:“拿給我?就這個?”


    從懷裏扯出一張銀票,正是蔣夢瑤剛才給那小廝的,袁平獰笑一聲,說道:


    “他欠我五千兩,你給我五百兩就想了事?”


    王皓在地上小聲的喊道:“我,我何時欠你五千兩,明明就是三百兩,這五百兩給你已是多了,袁平,我爹從前是尚書令,怎麽說都與你們袁家有些交情,你這般逼迫,就不怕我告上朝廷嗎?”


    蔣夢瑤這才知道,原來眼前這個人是傳說中橫行京城的袁家人,看他這打扮氣派,跟皇後定是直係親屬之流,隻不知是誰了。


    袁平一個抬手,王皓就給他身邊的壯漢打了一拳,鼻孔立刻出血了,孔真嚇得幾乎癱在地上,隻聽袁平說道:


    “你也知道那是你爹,不是你!更何況你爹那個老東西早死八百年了,你現在還來跟我攀交情?我就是要告訴你,我袁家的錢可不是那麽好欠的,今兒你來借一百,明兒他來借兩百,真當我們袁家是開善堂的了?沒有點利錢,誰借你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


    王皓捂著不住流血的鼻子,口齒不清的說道:


    “我,我好歹是個舉人,你,你敢這麽打我。”


    袁平冷哼:“打你怎麽了?別跟我說什麽告上朝廷,老子可不怕,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不還,老子就勉強用你老婆抵債,合情合理!”袁平說完這句話之後,又垂眼看了看孔真的肚子,啐了一口說道:


    “呸,老子還虧了呢!五千兩夠買多少黃花閨女了,還是個帶鑼的,呸!”


    鬱氏和蔣夢瑤她們將孔真護在身後,鬱氏大聲說道:


    “你,你也太放肆了!縱然尚書令不在了,可是我們孔家卻還在呢,這是我們孔家的姑娘,你敢如何?”


    袁平想動手推鬱氏,被蔣夢瑤拂開了,袁平又將目光落在蔣夢瑤身上看了又看,終究是還存著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沒跟蔣夢瑤對上,然後才跟鬱氏說道:


    “少拿孔家的名頭嚇我!孔善是兵部尚書,他總不會教他的女兒女婿欠錢賴賬吧。再唧唧歪歪,老子連你一起抓走!”


    正要動手,樓下上來了兩隊官兵,一隊是龍虎禁衛軍,一隊是銀甲兵,兩隊人同時到達,隔開了袁平和蔣夢瑤她們。


    袁平看著這上來的人,一下子這茶樓的雅間就被這些人給填滿了,袁平也不由得有些心虛了,隻見兩隊人帶頭之人皆對蔣夢瑤行禮問候:


    “大姑娘(王妃)您沒事吧。”


    蔣夢瑤微笑搖頭,說道:“我沒事,你們怎麽都來了?”


    龍虎禁衛軍隊長說道:“首領得知小姐遇險,當即叫屬下等前來保護。”


    另一邊的銀甲衛也說道:“王爺亦如是。”


    至此袁平才知道了,原來這個美貌驚人的姑娘竟然就是蔣家的嫡長女,現今的祁王妃。蔣源是龍虎禁衛軍的統領,而銀甲衛則是祁王迴京後帶迴的人,這兩隊人同時出現保護她,那這個女人的身份定是錯不了的。


    心裏不由一陣失落,麵上卻是沒表現的太慫,隻是不敢像剛才那麽囂張就是了。


    “王妃,是否有人尋釁,王爺說了,若有人膽敢冒犯王妃,殺無赦,罪責他擔!”


    銀甲衛頭如是對蔣夢瑤說道。


    袁平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卻聽蔣夢瑤說道:“沒什麽事,這位袁公子不過是來說了兩句話。”


    蔣夢瑤邊說話,邊走到了袁平麵前,目不斜視的盯著他,笑靨如花的問道:“袁公子,我說的對不對?”


    袁平看著近在眼前的美貌,心裏就像是有無數個貓爪在抓一般,忙點頭,說道:“是,是,王妃說的是。在下魯莽,不知王妃在場,有所冒犯,還望王妃恕罪。”


    蔣夢瑤笑得很是無害,說道:


    “袁公子是袁家的人,說到底咱們也算是沾親帶故的,都是一家人,何來冒犯不冒犯一說。今日可否請袁公子看在我的麵子上,饒了這位王相公,他是我好友之夫,縱然有對不起袁公子的地方,我替他向你賠罪便是了。”


    原以為今日是徹底得罪了這位,袁平沒想到,這位竟然還能和顏悅色的與自己說話,溫香軟語,聽得他耳朵似乎都是酥麻酥麻的,當即嘿嘿一笑,用截然不同的態度對蔣夢瑤說道:


    “王妃才是客氣了。既然他是王妃好友之夫,那……我看在王妃的麵子上,就既往不咎了吧。”


    蔣夢瑤笑得更加香甜,說道:“袁公子真是好人。”


    袁平隻覺得眼前冒出了星光,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讓他產生這般飄飄欲仙的感覺,並且隻是與他說了幾句話而已,就這般令他舒爽,若是能一親芳澤,或者做些其他……


    想想都覺得熱血沸騰。


    不過,袁平再笨也知道,今天這種場合,不適合他發情,隻見他盯著蔣夢瑤不懷好意的拱了拱手,然後便放開了王皓,帶著自己的打手離開了這裏。


    小廝將王皓扶了起來,王皓這會兒倒又像個人了,擦幹淨了鼻頭的鮮血,然後才人模人樣的走到了蔣夢瑤麵前,行禮謝道:


    “今日給王妃看笑話了。那袁平今日欺我,待我來日金榜題名,我便要他俯首求饒,以報今日之恥。”


    蔣夢瑤勾唇一笑,沒有說話,而是迴頭對三個女人說道:


    “累了一天了,咱們迴去吧。璐瑤你先跟鬱姐姐迴去,真姐與我同坐一車,我有話與你說說。”


    孔真看著她愣著不動,倒是王皓眼睛裏透出精光,他想著蔣夢瑤是孔真的朋友,今日既然仗義救了他,那現在要和孔真坐一車,勢必是想給孔真一些補助救濟了,當即替孔真答道:


    “王妃看得起你,你還愣著幹什麽。快些隨她去吧。”


    孔真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一眼王皓,一雙手緊緊的捏著,跟著蔣夢瑤身後走了出去。


    車駕已經準備好了,蔣夢瑤和孔真坐上了前麵那輛,蔣璐瑤和鬱氏坐在後麵那輛,由兩隊人護送著往孔家走去。


    車駕之上,蔣夢瑤看著低頭一言不發的孔真,見她兩隻手交握在一起,幾乎都要擰成一股麻花兒了,可見此時心情的煩躁,不禁開聲說道:


    “若是不解決根本,今後這種事怕不會少的。”


    孔真一聽蔣夢瑤開口,豆大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蔣夢瑤歎了口氣,從袖中抽出了帕子遞給她,說道: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且問你,你可是舍不得王皓這個男人?”


    孔真搖頭:“不是舍不得,我恨不得他能死在街上,永遠都不要迴去了。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他染上了五石散這種東西,一日不吃就渾渾噩噩,有時在家中還會對我動手,尚書令雖死,可是我嫁入時,家底還算是豐厚的,可是如今,王家的錢全都被他拿去買那個了,家裏一個餘錢都沒有,他就到處去借,所有的親朋都怕她,再不敢跟我們來往,可是他卻仍不自知,還成天做著春秋大夢,害人害己,今次終於害到了我的頭上,若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今天我會落得如何下場,我不怪旁人,就怪他不是東西,拿我當賭注,他對我這般心狠,我又何必對他心存不舍呢。”


    蔣夢瑤握住了孔真的手,鄭重的說道:


    “我跟你說,你不能再軟弱了。他們已經這般欺你,如今可以將你做銀錢抵債,他日必會禍及你和孩子的性命,若是再軟弱,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都將萬劫不複,孩子何其錯,你若不為了他狠一把,將來你們娘兒倆活著又是圖什麽?”


    “可是,我又能如何?他如今惹了袁家,將來又不知他將如何討債了。”孔真的聲音已經不再顫抖,而是真的在和蔣夢瑤討論這件事情了。


    蔣夢瑤說道:“袁平那裏你不用管,我自會料理他,你隻需把你王家管好,誰欺了你,你便還迴去,狗就是這樣,你若是怕它,見著它就跑,他定會對你窮追不舍,直到咬住你為止,可你若是能舉棒相迎,它必逃之。你也是世家長大的,這其中的道理未必要我一步步的教你。全都是為自己,為孩子,心軟是大敵。”


    “……”孔真看著蔣夢瑤的目光漸漸的變了,閃爍中似乎透著股冉冉升起的堅毅。


    阿夢說得對,若是她再這樣任人欺負,將來別說是王家人,就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都會爬到她頭上撒野,她在家中沒有地位,那麽連帶著她的孩子也不會有地位,她不要讓她的孩子一出生就遭受那種不公平。不要,絕對不要!


    蔣夢瑤深吸一口氣,對孔真最後說道:


    “我再與你說一件事。你別以為那五石散隻是尋常藥物,那種東西是毒,隻要沾上了,這輩子就擺脫不了,有的時候棄車保帥才是正理。”


    孔真臉上掛著淚珠,震驚的看著蔣夢瑤,蔣夢瑤便不再說話,孔真一路都看著自己手上的帕子,停止了哭泣,到走下馬車,臉上便再無淚痕,眸光清澈,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做出了某種了不得的決定。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夥兒迴到了孔家,隻當是什麽都沒發生般繼續與大家說話。


    晚上吃過了夜飯,賓客陸續離去,鬱氏提出要留孔真在孔家住些時日,卻沒想到,被孔真拒絕了,鬱氏覺得奇怪,明明孔真下午的時候是答應了的。可現在又反悔了,想著許是王皓私下裏不肯,所以孔真才無奈迴去的。


    因為這件事,鬱氏還去她婆母那裏說道了幾句,可孔真雖是孔家的女兒,卻是真真的嫁入了王家,算是王家人了,她縱然心疼女兒,卻也不能將胳膊伸的太長,免得叫人家說他們孔家的閑話。


    蔣夢瑤站在門前看著孔真坐上了馬車,神情中已經少了很多下午時的懼怕,取而代之的是些微的迷茫和苦惱。


    高博來到她身後,替她披上了輕裘,說道:“在看什麽?”


    蔣夢瑤迴頭對他一笑,說道:“在看一個女人如何從軟弱走向堅強。”


    高博不懂,兩人牽手坐上了迴去的馬車。馬車裏,蔣夢瑤向高博說起了下午發生的事情,當然隱藏了袁平看她那種‘色、眯、眯’的眼神沒說了,高博聽了王皓的混賬事,也為孔真歎了口氣,說道:


    “那袁平是皇後最小的一個弟弟,在袁家頗為受寵,確實像是他會做的事情。若不是我和嶽父派人去,你們那幾個女人說不得就要在他手裏吃虧。”


    蔣夢瑤順從一笑,靠在了高博肩上,說道:


    “如此說來,我要好好謝謝王爺的救命之恩了?”


    高博鄭重的點點頭:“嗯,這個當然要謝。本王可不是白白救你的。”


    蔣夢瑤笑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說道:“這樣夠嗎?”


    高博將臉轉向了蔣夢瑤,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蔣夢瑤也依他親了上去,然後隻見高博伸舌舔了舔,然後才說道:


    “這樣就夠了?你的報恩方式也太兒戲了,本王不接受。”


    蔣夢瑤失笑:“那你想如何?”


    高博佯作想了想,說道:“猴急什麽,晚上你就知道了。”


    “……”


    夫妻倆和諧的氣氛讓蔣夢瑤感觸頗多,不禁說道:


    “我覺得那句話說的真對,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像咱們這樣互相了解,互相愛護,互相信任的夫妻真的不多呢。也許是性格不適合,也許是顧慮的太多,總之就是有一萬個不匹配,每天總能找到一些事情針鋒相對,或爭吵,或猜疑,他們就不嫌累,對待自己的枕邊人,有必要這麽防備嗎?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兩人不相愛,這個時代的婚姻都是可悲的,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不管貧窮還是富貴,大家考慮的首先就是門當戶對的問題,可是,真正的門當戶對之後,兩個人的性格確實合適嗎?這就很少有人去考慮了。再加上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心必定不會隻放在一人身上,久而久之,他們就忘記了怎麽去愛一個人,徹底失去了愛人的能力,然後一味的將*寄托在美、色上,虛妄無趣的過著那種自以為優越的生活,而女人也在這種無邊際的冷落中,漸漸的封閉了心。”


    高博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讓蔣夢瑤想出了這麽一大段長篇大論,知道她這是看了孔真不幸福的婚姻之後,有感而發,不禁摟著她輕拍了兩下,說道:


    “旁人有旁人的生活,我們有我們的生活。旁人的不幸不是我們造成的,而我的幸福是我們自己爭取的。如果我在被貶之前沒有鼓起勇氣向你求婚,而你也沒有隨我出關,那就沒有了我們相濡以沫,互相依賴相處的那幾年,更加沒有我們互相了解,互相適應的過程,如今我們是苦盡甘來了,可是旁人卻沒有那個同甘共苦的機會,所以他們還不了解怎麽去愛吧。”


    耳中聽著高博低啞的嗓音,蔣夢瑤不自覺的翹起了嘴角,幸福的昏昏欲睡前,近乎呢喃般說道:


    “真開心我遇見的是你。”


    說完之後,便靠著高博的肩膀,在他懷中沉沉的睡了過去。


    高博轉過頭,在她額間親了一口,也在她耳邊迴了一句:“遇見你才是我最大的幸運。”


    高博想象著,如果不是遇見了蔣夢瑤,他也許就會跟其他男人一樣,一輩子渾渾噩噩的擁有無數個女人,可是,那些女人卻沒有一個是自己真心實意想要擁有的,日複一日的尋找,永遠沒有歸屬,直到有一天,他放棄了追逐那永遠都追不到的歸屬感,沉溺於那種虛妄的欲、望裏,直到老了才發覺,這一生是多麽可悲。


    他真的很慶幸,能夠在他人生最不好的時候,遇見了她,並且像是奇跡一般,她不嫌棄他那段最不好的歲月,願意隨他遠走天涯,從她隨自己出關的那一日開始,高博就暗自發誓,今生今世,隻會對她一個女人好,全心全意的為她付出,不求任何迴報。所以,當蔣夢瑤一天天長大,漸漸的學會了如何迴應他的感情,高博覺得整個過程就像是奇跡一般,而這個奇跡從未消失,因為他漸漸的發現,這個女人就是他生命中最匹配的,兩人性格都差不多,雖然沒有互補,可是卻能擁有天生的互相了解和信任,這種感覺太奇妙,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般親密。


    蔣夢瑤沉沉睡了過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被高博從馬車上抱下去,她不知道高博將她一路從王府大門抱到了滄瀾苑的房間,她不知道高博將她放下之時動作有多輕柔,她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會親自俯首替她擦洗換衣。


    一夜香甜的美夢。


    ******


    臘月過後,就是大年夜。


    這是蔣夢瑤和高博迴京之後經曆的第一迴皇家年夜,大家齊聚一堂,在景福宮中設宴,歌舞迎歲。


    蔣夢瑤與曹婉清坐在一處,孫倩蓉與柳雲霏坐在一處,看過歌舞之後,又有後宮妃嬪各尋由頭獻舞,獻曲,一搏帝心。


    蔣夢瑤在人群中看著如今高高在上的帝後,貌合神離四個字用在他們身上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全程坐下來,竟然連一次交流都沒有。高瑾這個男人雖然是個二次元的中二病晚期,不過倔強起來倒是真的倔強,就好像是那種有節操的豬,說不吃豬食就不吃豬食,膘厚,任性!高瑾也是如此,權高,任性!


    而另一邊,皇子們也坐在一起,以太子為左上首,單獨一桌,其次便是高博,與高博同坐在一桌的是六皇子高銘,因為高銘雖排行第六,但是卻是皇後嫡出,因此,才比二皇子和三皇子坐的近了些,但終究越不過已經封了王的高博去。


    孫倩蓉一如既往的是個吃貨,她許是在邊關餓傷了,如今不管什麽場合,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肚子填飽,並且食量驚人。


    柳雲霏現在倒是開朗了很多,最起碼不會與人說話就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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