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知錯。”


    高博再不看一眼倒地的趙懷石,便牽著蔣夢瑤的手,帶著一大浪的人,往營裏走去,二十個守衛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雖然人家是被貶至此,可人家的身份擺在那裏,皇子皇孫,生來就橫,更別說身後還帶著這麽多人,黑壓壓的一片,比他們整個村裏的人都要多了許多,若真是此時鬧出什麽亂子來,那對誰可都沒好處,幹脆先把人收下,然後再逐級向上匯報,等候上頭發落指示。


    趙懷石從雪地裏爬了起來,也是吃了啞巴虧,以為來的是個年少無知的軟柿子,可誰知,年少無知倒像是真的,還不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可卻也不是軟柿子,也許是京裏橫著走習慣了,哼,到了這裏還想充大爺?整不死你小子!


    趙懷石呸出了一口雪水,用袖子擦了擦,對一旁的人說道:


    “去,找個人騎快馬去營地京辦處參他一參,被貶皇子竟然敢私自帶這麽多兵,哼,當真是來享福的嗎?先把那小子身邊這些護衛剪掉,然後再慢慢收拾他!”


    一個守衛領命而去,翻身上了馬棚裏的一匹馬,騎著往幾十裏外的軍營跑去。


    在沒有得到外援之時,趙懷石還是不敢跟高博撕破臉的,流營村裏的村民全都站在門前觀望著這個突然前來的隊伍,有些消息靈通的也知道了高博他們的身份,一傳十,十傳百,全都站出來看熱鬧了。


    霍青讓趙懷石登記,趙懷石卻一再推讓,說村裏少紙,一時拿不出寫這麽多名字的冊子來,讓過兩天再說。


    高博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讓霍青他們找塊空地去搭建行軍帳篷,趙懷石敢怒不敢言,隻好由著他們去,暗地裏期盼著援兵速速趕來。


    高博讓把守衛所裏現有的炭爐全都搬到營帳裏去,這些都是他自主做的,根本沒有問問人家肯不肯,而他這樣自由自便反而透著股不容商量的匪氣,守衛們敢怒不敢言,隻好自動靠到一起互相取暖了。


    進了營帳之後,簡易的床鋪都已經搭好,鋪上了厚厚的棉絮,高博讓蔣夢瑤給他準備好了筆墨紙硯,蔣夢瑤知道他定然是有事要做,也沒耽擱,放下了棉毯就去把筆墨紙準備好,高博走過去,洋洋灑灑寫下了一大溜兩頁紙,然後霍青取來了一紙空的信封,將信塞了進去,高博說道:


    “把這封信去交給韓世聰,讓他好好掂量掂量,什麽事兒該管,什麽事兒不該管。”


    霍寧領命而去,蔣夢瑤問道:


    “韓世聰是誰?”


    衛寧從旁迴答:“王妃,韓世聰是遼陽大營的主帥,就在流營以北五十裏處安營紮寨,看守流營的這些守衛就是從那裏抽調的。”


    高博接著說道:“以後別叫王妃了,叫夫人吧。稱我娘為老夫人,反正她的身份是乳娘,喊老夫人也不為過。”


    “是。”


    衛寧走後,高博對蔣夢瑤說道:“韓世聰三年前吞過一筆數額不算大的軍餉,他以為沒人知道,可是卻被我查了出來,一直隱著沒報,有這個把柄在此,量他也不敢來插手管我的事。”


    蔣夢瑤恍然大悟,高博剛才信上寫的應該就是這件事了。


    “原來如此,不過,我看那個趙懷石就是個小人,要是他請不來兵,咱們還是得提防他一些,尤其是老夫人那裏,你沒見那個混球剛才看老夫人的眼神,真惡心。”


    高博勾唇一笑,說道:“放心吧,我娘也不是紙糊的,再說有虎妞守著她,不會有事的。”


    蔣夢瑤想想也對,華貴妃既然能在十年的宮鬥中穩立不敗之地,必然是導師級別的人物了,不會是那種軟弱婦人才對。


    暴風雪下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的時候終於停了,高博一早就起來了,蔣夢瑤將帳子裏收拾好了之後,就走出帳篷,發現雪後的世界一片白茫茫,連空氣都新鮮的叫人渾身舒暢,多吸兩口,感覺肺都清爽了些。


    虎妞從華氏帳篷裏走出,手裏也端著個盤兒,裏頭放了一碗粥,一個饅頭,還有一疊醬菜。


    蔣夢瑤接過之後,問道:“你們吃了嗎?”


    虎妞點點頭,蔣夢瑤這才端著早飯進了帳篷,一邊吃,一邊對虎妞問道:“你知道公子去哪兒了嗎?”


    虎妞想了想,對蔣夢瑤比了個射箭的姿勢,蔣夢瑤猜測道:“弓箭?他去打獵了?”


    虎妞點頭,有比了個八的手勢,蔣夢瑤會意:“哦,帶了八個人去打獵了。”


    虎妞再次點頭,對蔣夢瑤露出微笑,兩個小夥伴無障礙交流,這些年的友情可不是白交的。


    吃過了早飯,虎妞把碗收拾了下去,蔣夢瑤去給華氏請安,華氏早上有打坐的習慣,蔣夢瑤見她端端正正坐在床鋪之上,手裏撥弄著一串黑瑪瑙色的佛珠,閉著眼睛嘴裏念念有詞,蔣夢瑤便沒進去打擾,又退了出來。


    這才走到營帳外將周圍的環境看在了眼裏,高博的侍衛一個個都是效率驚人的,不過一夜的時間,就搭好了十幾個帳篷,周圍還釘上了類似於籬笆一樣的木樁,在流營之中,隔出了一塊地方。


    蔣夢瑤走出了籬笆,看見流營中的人家房屋都是破敗的,現在被雪一壓,就感覺屋子又矮了不少,男人女人從屋子裏出入,都要低著頭,以防撞到門框什麽的,村裏有幾個人已經看到了蔣夢瑤,蔣夢瑤對他們遞去了一抹和善的笑,可是,就在她對她們笑的下一秒鍾,那些人就立刻轉身,看也不敢看她了。


    正納悶之際,就看見最西麵的一所矮房中走出一個男人,正是昨天被高博踢了一腳的趙懷石,隻見他一邊走,一邊捆著褲腰,像是剛起來的樣子,蔣夢瑤看看那所房子,並不是他們守衛所的地方,從屋子裏走出一個憔悴的女人來,也正在穿衣服,眼睛紅紅的,臉上還帶著淚痕。


    有幾個端著篩子的胖婦人對著趙懷石後頭啐了幾口唾沫:


    “呸。挨千刀的畜生!”


    “張家寡婦真是可憐,男人在石場被砸死了,趙懷石那個野驢子就趁人之危欺負她,要不是為了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張寡婦估計早就投河自盡了。”


    兩個婦人邊說邊走,蔣夢瑤走出了籬笆門,去到那張寡婦家,就見她懷裏抱著個不斷啼哭的孩子搖晃著,一邊給孩子抹淚,一邊給自己抹淚,在那破舊不堪,昏暗髒亂的房子裏,看著叫人尤為心酸。


    歎了口氣,蔣夢瑤迴過身去,就差點撞上個人,往後退了兩步,就見剛才那個剛被人罵的野驢子竟然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自己身後,一雙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


    “小夫人,你在這裏看什麽呀?你家小相公呢?要不要我陪你玩一玩過家家呀?”


    “……”


    蔣夢瑤看著這個滿臉寫著‘我是變、態狂’的死變、態,臉上對他露出了微笑,袖子裏的匕首準備好,隻要等他一靠近,就割他一隻耳朵下來,趙懷石見她笑了,那模樣比之雪花還要純美,一時沒把持住,就搓著手往前走去,想著暫時在高博身上討不到便宜,那就在這個漂亮的小女娃身上找找感覺,可才走了兩步,趙懷石就覺得一支冷箭從他的臉頰邊一擦而過,疾射釘入一旁的雪地,因利箭速度過快,插、入地麵之時,將周圍的雪花都彈開一圈,入地三分,可見力道。


    隻見高博領頭坐在馬背上,穿著一身勁瘦的短襖,英氣十足,酷的叫人膽寒,手裏拉著弓,眯著眼三箭連發,嗖嗖嗖,就把趙懷石的兩邊衣袖和褲襠穿破,嚇得趙懷石驚叫著軟在了地上。


    高博從馬背上翻下,對著趙懷石的臉就又是一腳,兩顆門牙就這麽斷在了嘴裏,合著血水噴出來。


    高博從背簍裏取出一隻箭,用箭頭抵住趙懷石的咽喉,陰聲惻惻的問道:


    “趙長史,你想和本王的女人玩什麽呀?”


    ☆、第七十八章


    捂著嘴,還不斷有血水留下來的趙懷石感覺到脖子一涼,哀嚎著低頭一看,寒氣逼人的鋒利箭頭讓他又是一驚,支吾著往後退去,再顧不得丟掉的兩顆門牙,狼狽不堪爬起來,就跑了幾步,看見周圍好多流營村的村民都站在各自家門口看熱鬧,指指點點的樣子,讓這兩年被村民們懼怕的目光慣的太囂張的趙懷石很是難堪,色厲內荏的指著打人的高博,嘴唇漏風的威脅道:


    “你,你給我等著!在這流營村敢惹我趙爺,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老子也不怕!你,你等著!等著啊!”


    這類似於地痞流氓的事後威脅言語,說完之後,霍青和衛寧就作勢要往上衝繼續揍他,趙懷石就像兔子似的,撒腿就跑,那樣子太滑稽,讓看熱鬧的村民們全都交頭接耳笑了起來。


    也是他為人太次,就這麽狼狽也沒人願意上前扶一把。


    高博收迴了箭鋒,將之收迴箭簍,這才牽著蔣夢瑤往籬笆圈成的營地裏走去,手裏感覺硬硬的,低頭一看,正好看見蔣夢瑤把一把匕首從掌心送入袖中。


    看見高博震驚的目光,蔣夢瑤嘿嘿一笑,直接勾住了他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迴到了營地。


    敢情就算他不正好迴來,這丫頭也會給那趙懷石一頓好瞧的啊。


    高博出去一趟山裏,就帶迴了四五隻野兔,扔在夥房,叫人中午煮兔子肉吃。


    “這場雪不大,山裏的東西都窩著沒出來呢,下次打頭鹿迴來做鹿羹。”


    蔣夢瑤一聽接下來可能有‘鹿’這種野生保護動物吃,心情比較複雜,看著高博愣神了好一會兒,高博揚眉問她:


    “看著我作甚?還是你想吃熊掌?”


    “野生動物啊……”貌似有毒,不能吃……的。


    提起熊掌,蔣夢瑤就想到她之前看過他們把一頭大黑熊爆頭的樣子,咽了下口水,見高博興致勃勃的看著她,不想抹殺相公的一片好意,就給他倒了杯水,說道:


    “相公,跟著你吃什麽都好,隨便什麽肉,對不對虎妞?”


    站在一旁,自從聽見接下來有鹿肉和熊掌吃的虎妞簡直不能再同意這個說法,猛烈點頭表達自己點讚的情緒,虎妞這個肉食動物,她怎麽能明白野生動物不能吃這個道理呢,在她眼裏,就沒有不能吃的東西!別說是鹿肉熊掌什麽的,哪怕給她把龍肉找過來,這丫頭也敢往嘴裏送的……


    看來,以後還是找機會去一趟市集,買些雞鴨魚肉迴來,要不然這成天吃山裏野味,不中毒,也上火的嘛。


    夜幕降臨,趙懷石豁著牙站在村口咯咯的等著,雖然沒有下雪,可是唿唿的北風還是把他吹的夠嗆,等了一個時辰之後,以為能等到營地裏派來的援兵,誰知道卻隻等來了一人一馬。


    馬還是那匹馬,人還是那個他派去傳信的人,隻是人趴在馬背上,嘴唇凍得發紫,趙懷石見不對勁,趕緊叫人:


    “來人來人,去把他給拉下來,看看怎麽迴事。”


    幾個守衛過來把馬背上的人扯下來,看了兩眼,跟趙懷石說道:“長史,他好像被打了。快快快,搭把手,拖屋裏去,外頭太他媽冷了。”


    就這樣,人給拖下了馬,馬給牽馬棚裏去了。


    守衛所的炭爐全都給高博的人拿走了,他們就隻好在屋子裏生火,嗆是嗆了點,總比凍死好些。


    趙懷石讓那人稍微暖和暖和之後,就問道:“怎麽迴事?讓你請的援兵呢?韓大人有沒有說什麽時候派兵來?”


    那人哀嚎一聲:“還派什麽兵啊。我這就去傳了一會話,沒看見屁股都給打開花了嗎?長史,人家是皇子,就是被貶了,他還是皇子,咱鬥不過他,我這才剛一告狀,韓大人就派人哢哢打我三十大板,說咱詆毀皇子,藐視皇權,越級告狀,罪加一等,我申辯了兩句,又是三十大板,哎喲,差點沒把我給打死!”


    “什麽?”


    趙懷石難以置信的叫了出來:“上迴也有個大官兒流放來,帶了幾十個家將,咱不也匯報給韓大人知道,韓大人當天就撥了三百多人來把那些家將給繳了不是?怎麽這迴就是越級告狀,藐視皇權啦?他奶奶的。”


    趙懷石說話漏風,聽的人直想笑,可也是隻敢偷著笑,隻見趙懷石一腳踢翻了旁邊的個水鍋子,那幫人不地道,連他們燒水的爐子都給拿去帳篷裏了,搞得他們隻好架火柴用鍋燒水吃,所以,趙懷石一鍋子踢翻,熱水濺了滿地,幾個官兵被熱水燙的哎哎叫。


    趙懷石也不管這些,在門口怒氣衝衝的轉悠幾圈後,才進來拿了個狐皮帽子扣在腦門兒上,頂著風,出去了。


    霍青在帳篷裏跟高博匯報:“韓大人也是個聰明人,要不怎麽做官兒呢,趙懷石的崽子剛去,他就給人來了個下馬威,要越級告狀,三十板子先打起來,再告,再打,能撐著跑迴來,就算那小子命大了。”


    想當然耳,趙懷石的人吃了虧,就是因為高博讓霍青送去的那封信起了作用,韓世聰也不是傻子,犯不著為了幾個小吏冒殺頭的風險,趟過去就算了,也是這幫人活該,在窮鄉僻壤橫行慣了,竟然把壞心思動刀了太歲頭上。


    衛寧比較沉穩,聽了霍青的話,說道:


    “那趙懷石沒找著外援,沒準還不服氣,要不要找人去盯著他,省得他搞出什麽亂子來。”


    霍青躍躍欲試,高博也點頭,說道:


    “我來了之後就一直在想,若是僅憑他長史的身份,在韓世聰那裏連三等兵都算不上,他哪兒來的勇氣橫行鄉裏。”


    衛寧猜測道:“公子是說,趙懷石背後還有人?”


    高博點頭,將手伸到炭爐上烤了烤,說道:“這附近不是有座采石場嗎?”


    霍青恍然大悟,自告奮勇的說道:


    “公子,這事兒交給我去查,保準把那些龜孫的底細翻個底兒掉!”


    說完這話之後,霍青就麻利的出了帳篷,差點沒撞上端著熱水的虎妞,蔣夢瑤走進來問道:


    “霍青這麽晚了去哪兒?不是有賊下山吧?”


    高博讓衛寧退下,虎妞放下了熱水也出去了,高博對蔣夢瑤說道:


    “你這張嘴,沒準兒有時候還挺準!”


    蔣夢瑤正蹲著給他舀熱水洗臉,聽他這麽說,不禁問道:


    “什麽挺準?不會真的有賊來了吧?是什麽人?需要逼供嗎?我可是逼供小能手啊!”


    “……”


    高博看著蔣夢瑤奇特的反應,不禁失笑,剛接到手的毛巾,展開之後,就往蔣夢瑤的臉上擦去,借替她擦臉的機會,好好的揉了一把她嬌俏的小臉,在她快要發怒的時候,趕緊鬆開了手。


    蔣夢瑤平白被欺負了,怎肯罷休,抓起了毛巾就往高博追去,兩人你追我趕,笑鬧不已。


    子夜時分,沉睡中的高博突然睜開了眼,看了看在身側依舊沉睡的蔣夢瑤,翻身坐了起來,穿好衣物後,便掀開了帳篷的門,霍青和衛寧正好趕來,霍青說道:


    “果然給公子料中,今夜有賊上門,大概兩百多人,兄弟們都埋伏好了,就等甕中捉鱉。”


    高博頷首:“萬事小心,不可輕敵。”


    衛寧也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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