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在蔣夢瑤額頭上點了點,戚氏佯作生氣道:“你呀!油嘴滑舌,滿嘴的不靠譜,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娘,規矩是幹什麽的呀!阿夢可不想被所謂的規矩束縛,自古多少賢良將相皆走不出這兩個字畫出的囹圄,我可不想被規矩困住了。”


    對於女兒的一番反動言論,戚氏表示很無語,說道:


    “無規矩不成方圓,我看啊,就是你爹平常對你太寵了,才讓你生出這種要不得的想法來,就你這渾天渾地的性子,將來哪戶好人家願意要你喲。”


    蔣夢瑤撅著嘴小聲反駁:“難道就我爹寵我嗎?娘你就不寵我?”意思就是,我會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你們夫妻倆一同給寵出來的?


    “……”


    戚氏被蔣夢瑤這一句話說的啞口無言,母女倆在車上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戚氏才破功發笑,又伸手在蔣夢瑤的額頭上點了好幾下,然後兩人才抱在一起笑鬧了起來。


    唉,閨女是個沒規矩的,並且正如她自己說的,所謂的規矩才是最遏製人性的,世人皆道王侯將相府邸生活富裕,錦衣玉食,羨慕不已,殊不知正是這樣王權富貴的人家,才更會被規矩壓得喘不過氣,男子三歲習文,女子三歲學繡,不論春秋冬夏,日日卯時起,吃飯要學規矩,走路要學規矩,甚至連說話也要學規矩,女孩兒家甚至連張嘴的尺寸都要控製得宜,說話用什麽嘴型,笑起來露幾顆牙,這些都是有丈量標準的,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世家子女們過的也確實就是這樣的生活,縱然她們今後會因為小時候學的這些禮儀獲得家長的讚美,進而給她們張羅門當戶對的婆家,去了婆家之後,繼續嚴守這份規矩,再用困住她一生的規矩,去困住自己的下一代,這就是所謂的世家女了,高門大戶,王侯將相府的當家主母自然也都需要這種,表麵上從不行差踏錯,高貴端莊的世家女來做,可是真正這樣過活的女子又有幾個是幸福的呢。


    隻要是人,誰沒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的,世家女的培養方式就是要你斷絕這些,喜形不於色,哀愁不於色,好惡不於色,整個人就像個廟裏的泥娃娃,被人搓圓捏扁,別人想讓你變成什麽樣,你就得變成什麽樣,沒有個性所言。


    就好像國公府裏的孔氏與吳氏,孔氏的規矩就要比吳氏大的多,所以,當家娘子的身份才會隻給孔氏,不會給吳氏,因為世家就是要像孔氏這樣的,說話八麵玲瓏,對誰似乎都是和風細語,可是卻也能壓得下麵的人不敢作亂,自有一番主母威嚴。


    戚氏對於自己的閨女,那是疼到骨子裏的,她也明白女兒不願受約束,可是這份不受約束,何嚐不是她和她爹縱容出來的呢,因為他們早就受過世家規矩的侵害,所以才不願讓女兒也過那種被規矩束縛的生活,雖然她有的時候也會擔心,被他們這樣養大的閨女今後可怎麽辦,世家怕是嫁不成,縱然能嫁,她也不願意女兒去吃那份苦,隻盼尋一家通情達理,能夠容忍女兒這性子的人家,不論富貴貧窮,隻要真心對女兒好的人就行了,王權富貴的虛名困住了多少人,到最後,又有幾個人是真正幸福的呢。


    夏去冬來春又至,轉眼就到了清明時節。


    陰雨連續下了好些天,整個安靜都籠罩在一片陰雨蒙蒙的灰色基調之中。


    蔣顏正就是在這種天氣,帶著三百親兵衛迴到了安京。


    蔣家之前就得到了消息,蔣修帶著兩個兒子蔣舫和蔣昭一大早就到了城門口迎接。蔣修手中還帶著從宮裏拿出來的迎卷,因蔣顏正這次迴安京並不是帶兵而迴,隻是普通的迴家,隻帶了一些親兵迴來。


    聖上固然有讓文武百官一同出迎的想法,但在途中的蔣顏正得知之後,命人傳書謝過,聖上感念國公不願勞師動眾之心,便由蔣修帶著聖上親自書寫的迎卷去城門口迎接,還特許蔣國公先行迴家休憩,而後再入宮行君臣禮亦可。


    直到近午之時,蔣顏正的馬隊才奔騰而來,為首之人便是六十歲開外的蔣國公蔣顏正了,隻見他劍眉斜插入鬢,雖已花白卻十分威嚴,深邃的雙目就似天際翱翔的雄鷹,銳利中帶著殺氣,一張臉生的十分周正,年輕時也曾被人稱過美男,年紀大了,失了年輕時的俊逸,卻多了年輕人永遠都不可能有的曆練和沉澱。


    不說別的,單就這位國公爺六十歲的高齡,竟然還能從邊*自騎馬而歸,這份體力縱然有些年輕人都未必能做到,可是他連續騎馬趕路好些天,麵上不僅毫不露出疲憊之色,依舊是鐵血堅毅,就像一棵老鬆般屹立在前。


    蔣修雖然也活了一大把年紀,可是在麵對這親爹時還是有些發怵的,待蔣顏正停下車馬之後,他便趕忙迎上前,舉著聖上的迎卷,對高坐馬背的蔣顏正下跪行禮。


    “兒得知父歸,領君命家命再次恭候,父親大人遠行奔波,兒……”


    不等蔣修把那套文縐縐的話說完,蔣顏正就一甩馬鞭,洪鍾般的聲音便說了出來:


    “別給老子搞那套,起來!”


    蔣修心上一突突,當然不敢違抗父親的話,趕忙又帶著兩個兒子站了起來,上前去想接過蔣顏正手裏的韁繩,卻差點被蔣顏正的馬鞭揮到。


    “別磨磨唧唧,迴去讓你娘做些吃的,老子趕了三天三夜的路,肚子早餓扁了!”


    不管是年輕的時候,還是年邁之時,蔣顏正可以忍受炎熱酷暑,可以寒冬刺骨,唯獨忍不了餓,行軍之時,哪怕啃樹皮,吃野草,他也要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是,母親得知父親歸來,早已備下宴席,就等父親迴家。”


    蔣修麵對蔣顏正之時,自問隻要能夠說連牽話來,就是表現好的,他天生膽子小,被蔣顏正眼睛一瞪,他就不由自主的四肢發軟,腦子不受控製,全身上下就隻剩下害怕,越是害怕,越是恭敬,越是恭敬,越是拘束,越是拘束,就越是不討蔣顏正的歡喜,越是不討他歡喜,蔣修就越怕。


    惡性循環不過如此。


    “那還囉嗦什麽!走!”


    蔣顏正一聲令下,不等兒子蔣修和孫子上馬,就帶著三百親兵奔入了城內,往國公府趕去。


    蔣修被兩個兒子扶著上了馬,心裏雖然不舒服,但隻要一想到那個人是蔣顏正,是他的父親,心裏也就釋懷許多,擦了一把冷汗,對蔣舫和蔣昭說道:


    “都上馬吧,你們祖父迴來了,說話做事都給我悠著點,他手裏的鞭子可不管你是兒子還是孫子,知道嗎?”


    蔣舫和蔣昭連連點頭,他倆從出生開始,幾乎就沒怎麽見過這位傳說的祖父,小時候見過兩麵,長大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要說感情是肯定沒有的,尤其是看到祖父這般對待父親之後,他倆就更加沒有了讓祖父刮目相看的奢望。


    父子三人,帶著府裏的侍衛,跟著那像是風卷殘雲般的搶殺隊伍後頭,往國公府趕去。


    蔣修在心裏默默的替母親點蠟,父親餓了三天,想必脾氣肯定不好,希望母親不要受到驚嚇才好,有心派人迴家給母親傳信,可是,他自問帶的這些人裏,沒人能趕在他爹前頭迴去,也就作罷了。


    大大的唿出一口氣,蔣修打從心底裏希望這父親永遠在邊關,不要再迴來了,不過,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國公府之所以叫國公府,就是因為他們有一個誰都不敢惹的國公爺啊!


    ☆、第二十八章 府內混亂


    蔣顏正一路策馬迴到了國公府,秦氏則帶領著內眷早早守候在門前,秦氏為先,孔氏在後,吳氏與眾位姨娘帶著兒女站在其後,最後便是一幹府內受到重用的管事家人了,前前後後一共列了七八排,排場氣派至極。


    國公府位於東城之首,廣闊的門庭前兩座足有半屋高的石獅惟妙惟肖,彰顯著國公府的氣勢,左右鄰居見到國公府這般陣仗,因東城大多為官居,所以大家也知道這是國公府的正主國公爺要迴府才會有的陣仗。


    蔣顏正遠遠就看見門前站了黑壓壓一片人,策馬到了門前時,由秦氏主動彎腰對他齊齊行禮,像是排練過一般整齊。


    眉頭一蹙,蔣顏正軍旅作風,翻身下馬後,將馬鞭往褲腰上一別,目光將秦氏身後府內眾人環顧一圈後,才落到秦氏身上,隻見秦氏暗自一個激靈,不管過多少年,她對相公始終保持著懼意,仿佛他那雙眼睛一瞪過來,她就想跪下磕頭認錯似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蔣顏正才暴躁的開口:


    “還愣著幹嘛?吃的呢?”


    “啊?吃!哦……那個!”


    秦氏這才反應過來,急急的迴身,卻是手忙腳亂,分不清了方向,蔣顏正一副‘我忍你多時,你再逗比我可要揍你了’的神情看著秦氏,秦氏就更加緊張了。


    話說,蔣修看見自己親爹之所以緊張,其實多少跟秦氏也有些關係,因為秦氏從小就是給他做了這樣的示範,對蔣顏正那是怕從心生的,基本就是他說東,秦氏就不敢往西,他說錯,秦氏就不敢說對,各種迎合,各種討好,以至於淪落到了如今的各種懼怕。蔣家母子其中心酸,簡直罄竹難書,暫且按下不表。


    因為國公府的大門被一眾府人給擋住了,大家誰也沒料到多年未歸的國公爺剛迴府就這麽兇悍,連平日裏被眾人捧上雲霄的老太君都這般慌亂,府裏眾人看見國公爺和老太君的目光皆掃向他們,也頓時失了方寸,不安的在原地挪步,場麵一度混亂,幸而孔氏臨危不亂,大聲說道:


    “眾皆後退十步,使國公爺與眾將進府。使春榮堂內廚下熱鍋準備,席間伺候眾人也速速擺好碗筷,將酒倒起,堂外伺候眾人皆列兩隊,恭迎國公與眾將入席!”


    孔氏一番話說的條理分明,叫人尋不出錯漏,秦氏嚇得腿軟,需要兩名丫鬟上前攙扶,蔣顏正的目光掃了一眼孔氏,孔氏當即自老太君身後走出,端莊有禮的對蔣顏正拜倒,說道:


    “孫媳孔氏參見國公爺,老太君一早便帶領婆婆與孫媳們為國公爺準備膳食,一切皆以就緒,就等國公爺入席。”


    蔣顏正將孔氏上下打量一番後,點點頭,說道:


    “你很好,起來。”


    孔氏心中一喜,原還想再進一步說話,可是蔣顏正卻已經頭也不迴的走入了府中,即便如此,孔氏也是高興的,緊跟著蔣顏正身後便走入了府,跟去春榮堂侍奉。


    待蔣顏正走後,秦氏才大大的鬆了口氣,吳氏見狀上前攙扶,卻被老太君甩開了袖子,當眾教訓了一句:


    “此時出列有何用?到底是比不過老二家的,哼。”


    “……”


    吳氏的臉頓時紅了個透,府裏的幾個姨娘小妾皆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吳氏咬著下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秦氏見她如此又是兩記白眼,簡直就是把今日在眾人前失了的麵子,全都要在吳氏這個趕上前來攙扶她的孫媳婦身上找迴來似的。


    “棒槌似的站著幹嘛?沒看見你弟妹已經進去伺候了嗎?真是塊榆木疙瘩!”


    說完這話,秦氏再不顧什麽,在兩三個丫鬟的攙扶之下,走入了國公府。


    府外眾人也漸漸散開,隻有吳氏的婢女水清抱著養在她身邊的蔣顯文走了過來,蔣顯文養的肥肥壯壯,白白胖胖,明明已經會走路,可是卻怎麽都不肯自己走,老是要人抱著,水清也是有苦說不出,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為了抱這個已然三四十斤的小祖宗消瘦了不少。


    “夫人,咱們也迴去吧。”


    水清說了一句良心話,因為大夥兒撤退的時候,大多對依舊立在中間的吳氏指指點點,麵子上很是不好看。


    可是,水清的話卻像是點燃了吳氏體內的炮仗,一點就爆了。


    “迴什麽迴?連你也覺得本夫人丟臉嗎?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本夫人花了兩個錢買迴來的狗奴才,賤籍下人,祖祖輩輩都是低人一等的下賤種子,就憑你也配笑話本夫人?”


    “……”


    水清無端惹了一身騷,被吳氏說的心中有火,卻有不敢發出來,咬著牙,暗地裏在蔣顯文肥胖的腰上掐了一下,蔣顯文立刻疼的哭了起來,然後水清便借著哄蔣顯文的機會,離開了吳氏麵前,隻留吳氏一人站在原地,經她那麽一鬧,連個上前勸慰的人都沒有了,越發孤立丟人。


    春榮堂內一陣熱火朝天的杯盞交錯的聲音,這裏是蔣國公府裏的專門用來宴客的地方,可以擺得下八十多桌,地方著實寬大,跟著蔣顏正一同迴來的也不過就三百多精兵,才占去了不到一半麵積的宴席,故而看著並不擁擠。


    蔣顏正不好酒,讓人用最大的碗盛了五大碗飯放在一邊,然後就一隻腳踩在凳麵上,狼吞虎咽起來。


    孔氏是從未見過這樣豪放進食的人的,饒是她自詡淡定也不免被眼前的場景嚇住了,她原本就是知道這位國公爺雖然軍功赫赫,威名遠播,戰場上廝殺出來的血氣,定然不是那種斯文之人,可是,她從未想過這樣一個叫敵人聞風喪膽的戰爭老英雄會這樣像個土匪似的吃飯,並且肚子大的驚人。


    眼看著放在一邊的五大碗飯,這麽多飯,就是讓她吃十天她也是吃不完的,可是國公爺不過花了短短半刻鍾就吃的差不多了,在最後一碗開吃的前一刻,蔣顏正對孔氏指了指旁邊的空碗,孔氏愣了愣,也就反應過來,將快要虛脫的雙腿振奮起來,親自拿起飯碗給這位老英雄添飯!


    親娘啊,她是遇上吃神了呀!


    酒足飯飽之後,蔣顏正心滿意足的唿出一口氣,整個人便都放鬆了下來,孔氏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恢複了原來的清明。


    走到蔣顏正身旁,對他說道:


    “國公爺可曾吃飽?”


    蔣顏正點點頭,孔氏立刻又說:“那何不去清雅堂中喝一杯香茶潤潤嗓子,國公爺多年不歸,府眾甚是想念,國公也該予以老太君與府內眾正式拜見的機會不是。”


    孔氏的一番話說的溫柔,蔣顏正聽著不算反感,想著吃了那麽多幹貨,喝杯茶似乎也不錯,就再點點頭,對孔氏說道:


    “去吧。”


    孔氏麵上一喜,立刻直起了身子,端起了當家娘子的架子,寸步不差的跟在國公爺身後,適時的提醒他要往哪裏走。


    雖然這個家是國公爺的,可是他多年未歸,府內格局略有改變,孔氏恰到好處的提醒非但沒有引起蔣顏正的反感,反而讓他覺得待客溫馨。


    不一會兒,就到了清雅堂外,蔣顏正掀袍入內,眾人避在兩旁,秦氏欲摔眾人上前跪拜,卻被蔣顏正揮手拒絕:


    “你打算拜祖宗啊?你就免了吧。”


    秦氏剛剛彎下腰,就又尷尬的被兩個丫鬟扶了起來,孔氏給蔣顏正親自端上了一杯香氣四溢的冰鎮茶水,清涼爽口。


    蔣顏正喝了一口,便滿意的靠在太師椅上長抒一口氣,然後就閉目養神,開口說了句:


    “一個個來吧。報名字和身份,我聽著。”


    “……”


    孔氏又是一陣無語,這位國公爺果真是當兵當多了嗎?見親人也跟征兵似的?


    心中正一陣嘀咕,抬眼卻見秦氏對她使了個眼色,透著詢問之意,孔氏不免就得意了起來,儼然把自己放到了國公爺代言人這個位置上,對眾下說道:


    “由大哥房裏先來,人人都來給國公爺磕個頭,說兩句吉祥話,別忘了報姓名,所幸府裏的哥兒姐兒都會說話了,也上來給公爺磕個頭。”


    孔氏話一處,秦氏便像是找到了心理依靠,對老大蔣舫使了個眼色,蔣舫便手忙腳亂的走到了中央,雙膝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結結巴巴的開始介紹自己。


    堂內一陣車水馬龍的繁鬧之後,眾人全都介紹完畢,就連那剛會走路,剛會說話的哥兒姐兒也一個不落全都完成了使命,就在眾人鬆了一口氣,準備跪安的時候,一直閉目養神的蔣顏正突然睜開了眼睛,不偏不倚對秦氏問道:


    “老大家的呢?”


    秦氏一愣,看了看兒子蔣修,蔣修看了看蔣舫,蔣舫左右一看……他似乎沒人看了,說的是他?可是他不是已經介紹過了嗎?


    秦氏和蔣修一愣,然後就恍然大悟,老國公這是在問大房的蔣源呢!


    ☆、第二十九章 亮相啦


    乖乖,這可如何是好,蔣源已經給他們趕出去了,秦氏上前,想要現做一番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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