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群搖搖頭道:“文人……成祖陛下的權力與帝位,是來自於文人麽?”


    正德帝愕然了,嶽不群又道:“夏、商、周、漢、唐等朝穩定天下的是文人麽?宋朝倒是重文人輕武夫,可北宋時有靖康之恥,南宋有崖山之痛,這文人果真靠得住麽?”


    正德帝聞言不語,嶽不群說道:“治國平天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隻要有責任心,少私心,不操切,多聽人言,取善而行,利於大眾的便可,不管持政的是文人還是武夫。況且硬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以文人、武夫、農夫、工匠、商賈來作為其身份的稱唿,對於帝王來說,是不對的。”


    “因為無論各行各業都有許多有才華的人才,比如古時的聖賢風後、伊尹是農夫,輔助黃帝、商湯取得帝位,並有大功於天下,周時的薑尚是漁夫,春秋時的管仲是商賈,樂毅是武夫,漢時蕭何是刀筆吏,三國時的諸葛亮亦是農夫……”


    “這些聖賢皆非文人出身,身為帝王若要執意於身份的成見,隻能是白白浪費了大好的人才。若是這些人才被敵對方所得,那對大明來說,不亞於一場巨大的災難。楊介夫身為文人出身的大臣,勸你重視文人,在他的立場上是對的。可你是帝王,身為帝王就不能偏聽偏信,要一視同仁方行。”


    嶽不群又與正德帝說了許多,正德帝連連點頭應是。


    經過一段時間的談與教,兩人的感情逐漸的迴複,再度變迴原來那般親密無間的師徒倆了。


    最終,正德帝笑問道:“師父,我來江南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行師父的第五事“重整稅務,另立稅製”,想先拿兩淮的鹽商們開刀,讓他們交稅如何?師父可是說過的,全國的鹽稅若是收了,將有不下億萬兩的銀子。有了這些銀錢,全國的正稅、人頭稅、雜役稅全免皆可,那天下間的百姓都將衣食無憂了。再收得全國的商稅,國庫的錢財便花之不完。倒可以實施師父所說的‘四車馳道遍行天下,天下各地開遍學院,人人皆可識字。’此後再無身份之別,人人皆如神龍的大同世界了。”


    嶽不群搖搖頭笑道:“前麵有四事未成,這將是小兒作夢。要知大明的政策乃大小相製,你即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為所欲為。現在就想收鹽稅?哼哼,滿朝隻怕不下三分之一的大臣會反對。還有,想收商稅?滿朝文武,勳貴王爺以及外戚全部都會反對。隻要高舉‘與民爭利’的旗幟,頃刻間就可把你擊敗。而且戶部尚書隻認正稅,從不認商稅。你要免除正稅,各地的官員照收無誤,你又將如何?”


    其時明朝的稅率並不高,各種稅收加起來不超過每戶年收入的百分之十五。可是各地的官員與大地主想盡辦法來欺壓百姓,這才使得稅收居高不下。


    接著,嶽不群把這些稅收為何現在不能收取,其中所牽扯的關係網有多大。又把明朝文官們對付皇帝的一些手段稍稍的這麽一說,頓時把正德帝唬得是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明朝的皇帝是管不住滿朝上下貪婪的文官們的,想要搞出清朝皇帝的獨裁製來,把滿朝的文武官員當成小雞一般,想殺就殺,這不是一般的堅難。


    況且清朝的皇帝再獨裁,對於滿朝的貪腐行為也毫無辦法。而且獨裁製下的官員們也更易腐敗,因此清朝也更勝於明朝。若不然,後世哪來那麽多的吸血僵屍是穿清朝官服的。


    就是因為清朝的官員們貪婪無恥,所以死後屍身中才有戾氣而不散,從而不腐。他們生時吸取百姓的血汗,死後還要繼續吸取百姓的鮮血。


    嶽不群重新把自已所留的十件要事,“整軍選將,撐控言論,反腐倡廉,理清吏治,重整稅製,三七減租,馳道天下,人人能文,工農軍科技發展,大航海活動。”一一的向正德帝詳細的解說了一遍。


    嶽不群說道:“大明立國已近一百五十年,經過這麽多年的變遷,可說已經腐朽的差不多了,隻看何時倒塌罷了。若想讓他重新煥發生機,其中的堅難險阻,不亞於重建一個新的朝代。你若想這麽輕輕鬆鬆,簡簡單單的就治理好了,那無益於白日做夢。帝辛、楊廣便是你的下場……”


    許久,滿目呆滯的正德帝才重新煥發出神采,雙目之中充滿了堅定的毅誌力,說道:


    “師父,你曾經與我父皇母後說過,我這皇帝是沒有後代的,而且隻有十六年的帝王之命。我不服師父所測的這天定之命運,定要在這注定的天命之中打破一個窟窿,重新闖出一條新的路來。清理朝堂,改革政治,強大中國,會引得天下大亂?嗬嗬,這有可能,可是我朱厚照素來喜好武事,大不了親征平叛就是。即使是如帝辛、楊廣一般的身死如滅,我亦無怨無悔。”


    嶽不群欣慰的點點頭,正德帝能有如此的覺悟,如此請晰的認知態度,那這大明朝庭還大有可為。


    而自已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可不是隻混跡在區區的笑傲江湖之中,當個改變嶽不群自身命運的普通江湖客。


    而是盡自已最大的可能,如同一個投入平靜湖中的石子,蕩起了無數個波紋。


    發揮出穿越者的巨大價值,無論是這個世界中華夏的經濟、文化、軍事、政治、宗教還是武學,都做了一些較大的改變。


    俗話說,雁過留聲,人死留名。自已終於不會因為自已的一生平平淡淡,庸庸碌碌,一事無成,做個萬事不想,萬事不管的米蟲而後悔了。


    自已因為能力所限,至少也努力過了,改變過了,而且成績還不錯。


    有人認為,瀟灑活著的人,才是最成功的人。可是,人總會有死的一天,五十歲有成時死去,總比百歲時還渾渾噩噩的活著要好。


    至少自已是無悔了。


    正德帝問道:“師父,徒弟我年輕識淺,見事不明,處事不周。楊師傅雖然文采驚人,道德無缺,可是為人太過古板,恐怕做不來改革變天的大事。不若您重新迴朝,我讓您做首輔如何。您我師徒齊心,必能讓大明朝庭煥然一新,重新給大明注入一番活力,讓我大明萬世不朽,日月同輝。”


    嶽不群搖頭道:“你以為前年在我離京時,我所說的壽數將盡之言有假不成。為師是真的隻剩下半年多的壽命了,如果我打不破自身的劫數,恐怕活不過明年的秋收。”


    正德帝大驚,問道:“這如何是好?師父還沒有找到世間的福地,行那七星續命之術麽?”


    嶽不群說道:“那有那麽輕鬆之事。此乃天數,哪有這麽好破的。你若想有良臣相佐,助你行那改革之大事,還是去請迴劉晦庵,謝木齋吧。他們雖然為人古板了一些,讓你感覺施政十分的不便。可是他們與李西涯一起,對孝宗陛下的感情十分的深厚,即使會讓你感到製肘,不爽。可是他們絕對會忠誠於國,忠誠於你。你若是重反而用楊介夫的話,這個道德先生,保不準會效仿伊霍之舉,把你這不守正道的皇帝廢了不可。”


    正德帝沉默無語,良久方道:“厚照記下了,厚照怎麽也要等到師父平安之後再說。對了師父,您可有什麽需要弟子去做的嗎?”


    嶽不群笑道:“為師沒有什麽……是了,還是有三個需求,不四個。”


    正德帝喜道:“師父請說。弟子無不應允。”


    嶽不群說道:“一是,西域的西魯番國國主,與我有親,若是他對大明恭謹的話,就幫幫他吧。”


    正德帝應道:“是,不知還有什麽?”


    嶽不群說道:“長安的幹氏商團是我的親族所設,我已囑咐過他們,必會支持皇上你的一切政策,你大可對其放心。”


    正德帝有些訝異了,早就聽聞過長安出現一家幹氏商團,在西北、西南有極強的財力,沒想到竟然是師父的親族產業。


    不過也是,唯有師父才能讓一家小小的商戶,在二十年間,就成為西北第一的大豪商,比之明初時的沈萬三還要強盛的大豪商。


    嶽不群又道:“還有那五德教之事,五德教教主無塵真人已然退位,並將五德教教主之位傳於了我的兒子嶽心寧。也不用皇上你對五德教多加關照,隻要任其發展及可。”


    正德帝腦中轟然而鳴,什麽?五德教教主現在竟是師父的兒子了?


    師父的親屬之中有一國之主,有商團富豪,有一個大教派的教主,對了,還有西嶽學院的數千學子。


    這……這……這,有軍有財有學子還有人心,師父他這是想要幹什麽?


    謀……不,他若是有異心,就絕對不會輕易的告訴我了。


    那他……真的是在托孤麽?


    是了,師父的親族有如此強大的勢力,如若被我,或是其他任何一位帝王發現的話,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自從五德教的段展飛竊取了吐魯番一國,朝庭上下對大明境內的五德教十分的警惕,雖然沒有對其進行壓製,可也不如前十數年那麽的放任了。


    而且大明上下若非因為吐魯番的段展飛能對北韃達延汗的側冀進行威脅,至今恐怕都不願意承認那段展飛的王位呢。


    而幹氏商團身為一介商賈,卻擁有巨產的財富,聽聞已不下數千萬兩的身家,幾乎都有大明一年的總稅收了。


    西北的王爺、勳貴、文武大臣們時時貪婪的盯著商團,就連錢寧說起幹氏商團時,也是滿眼的貪欲。


    師父在朝時,好像曾經對付過西北的幾個官員,看來就是為了保護那幹氏商團了。


    師父今日向我交底,恐怕是真的將……所以才把幹氏商團交給我來保護。


    嶽不群瞧出了正德帝的顧慮,說道:“你放心好了,五德教教義平和,於國有益而無害。你若是不放心,我大可讓五德教遷出大明,還有幹氏商團,我讓他們離得大明遠遠的。並讓吐魯番國主段展飛一意向西向南,對了,就讓他們去天竺好了,你看怎樣?”


    正德帝思慮了一會,才吐氣笑道:“我朱厚照乃是大明上國的皇帝,天下億萬百姓之君父,豈能連區區一個教派、一個小國、一個商團都容不下呢。師父,你就放心的把他們交給我吧。那段展飛若想做天竺的國主,我大可派出十萬大軍相助其攻取其地便是。是了,師父不是還有一事麽?是何事?大可一道說來。”


    嶽不群欣慰的點點頭,我以誠待彼,彼亦以誠待我。


    如若正德帝換成了是後來的嘉靖帝,亦或則是崇禎帝,想要得到我的誠實,門都沒有。


    “最後一事是小事,我欲在黃山建一座道宮,做我不能渡劫後的香火供奉之所,需要有大量的民夫勞作。錢我自已出,民夫則請皇上下旨調派。每名民夫無需平白的役使,我願每日給出兩百文的工錢。”


    正德帝應道:“好,好,我等會就去下旨。不知師父可曾為道宮起名,弟子的書法雖然一般,卻也願為道宮親筆題名。”


    嶽不群皺眉說道:“就叫……黃山紫霞宮罷。”


    何氏莊院中的人對嶽不群與正德帝親密的關係十分的歡喜與渴求,渴求嶽不群能夠幫忙為何氏一族說說好話,讓正德帝赦免了何氏一族的罪責。


    當看見嶽不群與正德帝走了迴來,全都眼巴巴的盼望著。


    在瞧見嶽不群朝何元逸點了點頭示意時,不禁都大大的鬆了口氣,把腔中激跳的心髒平複了下去。


    正德帝再三的向嶽不群告別,領著錢寧先走一步。


    王守仁五人又跪在地上問道:“許久不見恩師,不知恩師可有什麽要提點的麽?”


    嶽不群說道:“你們五人中,有三人是時常陪在皇上身邊的,你們不多加勸阻皇上近賢臣而遠小人,反而陪著他一同胡鬧,又豈是為臣之舉。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王守仁稟道:“師父所說的可是皇上驅走了閣臣劉健與謝遷,還有重用劉謹等八虎宦官與錢寧之事。師父誤會了。那劉晦庵與謝木齋對皇上十分的輕視,隻看他們為皇上所議定的年號便知,‘正德,正德者,自正其德,居上位者正己以治民。’此乃自身的德行不夠,需要端正德行之意。”


    “他們身為閣臣,首先對皇上不敬,之後的政事更處處獨裁獨斷,就連通報皇上一聲都沒有,卻讓皇上如何去尊敬他們。是以皇上提前讓他們告老返鄉,正視已錯,然後再視情況重新起用,弟子認為無錯。”


    “至於劉謹等人之事,是朝臣們多欺淩皇上之年幼,於朝政不明,政事不分,多上奏一些包藏禍心的奏書,來為自身的私利謀劃。我等官職尚輕,在朝堂上幫不了皇上太多,皇上不得不起用劉謹等人來壓服朝臣。”


    嶽不群說道:“劉謹等人不亞於一柄雙刃劍,既能幫忙皇上壓服朝臣,又能傷及皇上的聲威與名望,你們不可不多加的防範。”


    王守仁謹言尊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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