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妍:“知!道!了!!”


    “尋常講學很少會有講算經的,你可將要畫的圖先告與身旁的書童,她來幫你即可。”


    莫大哥,以前你的話沒這麽多啊!夏君妍繼續點頭,表示她都記下了。


    莫如深心中歎口氣,早知道夏君妍會走到講學這一步,當初他就該傳令迴內衛,將那內衛裏那幾個比漢子還漢子的娘兒們帶出來一個,辦成書童放在夏君妍身邊。之所以會這麽了解“晚下”,全賴那內衛裏的幾位女同袍在眾爺們麵前摔了無數次了……畢竟有時候的任務需要接近貴族小姐和婦人們,女內衛前去自然是最方便的。


    如今就隻能看夏君妍自己了,莫如深覺得這比他自己第一次接任務的時候還要緊張。畢竟夏君妍的身份地位放在這裏,萬一女學裏的小姐姑娘們不買她的賬怎麽辦。至少他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看不順眼的人,可以當場格殺,內衛素有先斬後奏便宜行事之權。


    或許,他應該教夏君妍一些簡單的防身之術?然後他的匕首也能順理成章的送出去了,噢耶!


    夏君妍站在一旁詭異的感受到莫如深好像全身都放鬆了一點,見他的眼神又飄向了遠方,得,估計又在發呆了。


    如今陳淑雲與夏君妍一道走在書院迴廊中,陳淑雲今天自然也是一身大禮服,但她沒想到的是夏君妍竟然也走的這麽穩!這是她們貴族女子才配穿的鞋子,舉凡平民百姓第一次穿晚下,就沒有一個能走的好的。


    嗬,為了擠進上流階層這位夏掌櫃倒也是用心良苦啊。陳淑雲一臉倨傲,雖今天她是助教,但此刻幾乎是與夏君妍並排而行。


    瑞珠已在迴廊拐角處等候多時了,手中抱著夏君妍的三角板,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今天便由她當來夏君妍的書童。


    “香已備好,二位請隨奴婢來。”瑞珠微微一福,對眾人恭敬行禮,隨後主講、都講以及司會,司讚便與她一道前往學堂。


    夏君妍肅然了神色。這條悠長的迴廊,不聞一人出聲,隻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每一步都敲擊在她的心間,竟然讓她生出了些許敬畏之情。


    學堂內已按照她的要求擺放好了一麵黑板,此物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出現。陳淑雲頓時就蹙起了眉頭,詢問道:“要將這黑漆漆的木板放在聖人像前?”簡直是成何體統!


    夏君妍往後走了幾步:“擋著了嗎?這是斜著放的啊。”緊接著又走到了最後一排,還示意瑞珠做了最後一次微調,務必讓所有的小姐們都能看得到黑板上的字。


    雖然陳夫人極力讓女學與陳夫子的青雲書院一致,但有些事不是人力可為的,例如祭祀這一點上,女學就簡化了許多,儀式畢,夏君妍便正式開講了。


    下麵的小姐們各個打著眉眼官司,不少人朝著陶玉欣看了好幾眼。沒人不知道夏君妍是陶玉欣的表妹,結果表妹當了主講,這表姐竟然還隻是個學生,不少小姑娘衝這一點,就要來聽夏君妍講課!


    陶玉欣努力壓在心頭的憎惡,轉而將目光投向了陳淑雲。陳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秋兒說過,無論夏君妍準備的再好,都不可能是陳府姑奶奶的對手,今天她隻管看好戲便是。此刻見陳淑雲臉上一派風輕雲淡,讓陶玉欣著實安心不少。


    第一次吳老夫人講學的時候夏君妍並沒有來參觀,所以她也不知道古代的課堂教學方式到底是怎樣的,焚香後,迴到主講的地方,輕輕做著吐納。今天的講學屬於半公開性質,除了女學的小姐們,鎮上有些名望的娘子們也來了,而下麵已經有些嗡嗡聲了。


    “聽說夏掌櫃要來教小姐們怎麽管家了。”一細眉婦人掩麵淺笑,“還是陳府的姑奶奶想得周全,連算盤都給夏掌櫃帶來了。”


    “唐娘子這就有所不知了,何止是算盤啊,你瞧那黑漆漆的玩意兒,真真是有辱斯文。”另一人長歎一口氣,“也虧了娘子你脾氣好,遇到這樣的粗鄙之人,還讓自家的小姐來講學。我看今天這講學簡直就是兒戲,放著好好的陳府姑奶奶不用,怎麽偏就是這樣不入流的人物來了。”又指著站在不遠處的柳氏道,“也不知那位是個什麽心情,好歹這台子上的是她的外甥女不是。”


    唐娘子噗嗤一笑,推了推身邊的李春娥:“要我說,若真的講這經濟之道,還不如讓娘子你去呢,她那些小手段不過是糊弄鄉下泥腿子罷了。”


    眾人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頗有些肆無忌憚的意思,瑞珠正按照夏君妍的吩咐先將算籌依次發給在坐的小姐們。一丹鳳眼的小姐見到了她跟前,輕笑道:“不用發算盤麽,要說這算盤我也沒打過,這些事在家裏隻須與管事的娘子們說說便可,等會兒可得讓夏掌櫃好好教教我呢。”


    她說話的聲音雖輕,但大家坐的都不遠。真姐兒有些不愉的蹙眉。唐婷月與她娘幾乎是一個脾氣,平日裏就素來看不起她們這些同學。不過誰讓她有哥正在外麵做官的親哥哥呢,正宗的官家小姐,這可是整個女學裏頭一份!


    瑞珠微笑,並未迴答。雖然此刻的女學已經吵鬧的有些像市井街坊了,不少人見夏君妍輩分小又沒什麽身份說話毫不顧忌,這樣的講學紀律與當日吳老夫人來的時候簡直是天壤之別。


    陳夫人悄悄站在石門後,心中微歎,她營造了嚴肅的祭祀,請來了德高望重的夫人來講第一堂課,向小姐們灌輸著什麽是真正的書院,什麽是真正的讀書。可縱然她極力想要讓女學與真正的書院一樣,但在青雲書院中,就算主講人極不討喜,下麵的學子也不敢有一個造次。陳夫子站在她身邊,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夫人不必如此自責,閨閣女子都須慢慢來教。”


    陳夫人用力點點頭,將目光投向了夏君妍。穿著大禮服的她,好像有些窘迫,不似當初在市井之中那般自在。


    “有人說,夏掌櫃今兒要教我們經濟之道。”唐婷月見那丫鬟竟然不理自己,幹脆站起身來,倨傲的看著前方的夏君妍,“請問夏掌櫃為何經濟之道?我們來女學可不是來聽你說那些市井之說,當著聖人畫像說這些,簡直就汙了人的耳朵!”


    她是正宗的官家小姐,竟然讓一個商家女當了她的講學,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唐家娘子連忙道:“胡鬧!當著夏掌櫃與都講娘子的麵,還不坐下!”


    直接略過了夏君妍今天的身份,不斷強調她是商家女,反而將陳淑雲抬了出來,不少人又是一陣輕笑:“我要是這位夏掌櫃就一頭碰死了。這人啊,從來都是分個三六九等的,沒那個身份,就算是穿上了綾羅綢緞,那也是沐猴而冠。”


    唐婷月得意洋洋的看著四周。陶玉欣思量著這時候自己是不是該說幾句好話了,正清咳了一聲,卻聽見身後的黃真兒突然開口道:“唐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風,夏姑娘身為主講還不曾開口,唐小姐倒是先說了一大串了。”


    哎喲喂,我的傻閨女啊,這種場合你冒什麽頭啊!


    黃娘子驚詫的看著黃真兒,那神色仿佛在說她的閨女不可能這麽二啊!!


    唐婷月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反駁她?一迴頭見是一黃真兒,頓時冷笑了一聲:“不過是族中出了個秀才,也配與我說話!”


    看著台下一張張陌生的臉,夏君妍發現她將這次的講學想的太甜了。可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在鋪子時,莫如深和她討論了那麽多次,她不能退縮!


    “今日我的確要講經濟之道,隻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各位小姐可會用算籌?”


    唐婷月笑道:“這都是開蒙所學的東西罷了。”


    “那就是會了。”夏君妍點點頭,卻又問道:“但真的會嗎?算籌乃算術之本,想要了解經濟之道,必先學算經。”


    夏君妍深深吸了口氣,向一旁的瑞珠微笑點了點頭。瑞珠會意,將準備好的圖紙拿出,懸於黑板之上。夏君妍環顧著四周眾人,帶著練習了許久的微笑:“昔在庖犠氏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九九之數,以合六爻之變。至此算術且算在六藝之中。”


    “古之賢能者,可禦天地之經緯,可算四時之節氣。立規矩,準方圓,謹法度,約尺丈,立權衡,平重輕,剖毫厘,是為算術之法。”


    身後黑板上的圖紙緩緩呈現在眾人眼前,乃是一幅稻香良田圖。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爾等家中亦有田地,應知曉良田旱地乃是民生之本。今所講《九章算術》方田一章,以禦田疇界域。”


    “方才唐小姐問我,為何經濟之道?”夏君妍注視著這位官家小姐,又看向了安靜了的眾人,大聲道:“足下沉識淹長,思綜通練,起而明之,足以經濟!”


    章節目錄 第七十九章 尊師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唐月婷,沒有人在出一聲,學堂內頓時為之一靜。唐月婷動了動嘴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夏君妍所說最後那一句,她根本就聽不懂啊!!這怎麽可能,不過是個商家女,竟然,竟然……


    不待她有所迴應,夏君妍便道:“此語出自《晉書》,今日與諸位共勉。”。


    “謹領訓。”黃真兒突然站起了身。學堂中其他幾位小姐看了一場唐婷月的笑話,也都收起了之前的輕視,齊齊起身,如當日麵對吳老夫人一樣,恭敬道:“謹領訓。”


    石門後,陳夫人臉上也是止不住的驚歎,縱然是她,也不敢輕易的講這算經!不免望向了陳淑雲,心中竟暗暗升起了一絲快意。自她嫁入陳府後,見多了陳府姑奶奶的傲氣,礙著麵子與身份也不能與她們做太多計較。而夏君妍就沒有這份計較了,學堂內講學全靠真本事,縱然是一商家女又如何,隻要肚子裏有真墨水,照樣讓這些縉紳之女恭敬低頭。


    方才還在看熱鬧的娘子們此刻也不出聲了,比起學堂內的精心養起來的小姐們,她們頂多也就比尋常人家多認識幾個字念過幾本女則罷了。夏君妍剛才說講的,竟是基本上一句都聽不懂!可看向學堂內的眾女學生們的肅然而變的態度,已經夏君妍那氣勢,之前蹦躂最歡的唐家娘子不由縮了縮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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