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排隊的人不斷往前走。因有布條攔著,這條窄巷竟一點兒都不擁堵,不多時就看見一個瘦高的夥計,手裏領著食盒,一路飛快的往外走。那些漢子似乎與他很熟,高聲打趣道:“幾日不見你這小子又胖了,這又給哪家老爺送好吃的呢?”


    陳夫子打量了一下,那夥計雖然高瘦,但臉色很好,不似窮苦人的那種蠟黃色。一張嘴一串話便劈裏啪啦的蹦出來:“咱姑奶奶推出的新菜,那叫一個漂亮!這不萬家老爺想要嚐個新鮮,早早就訂下來了。我不和你們多扯了,得趕緊送去,這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陳夫子好奇道:“這還能送菜呢?”


    “當然可以了!隻要提前說好,就能送。不過這送菜得多收一文錢,那菜也不便宜。老先生,您別看夏掌櫃這麵臉小,那燒菜的手藝可是一絕。前陣子俺們哥幾哥湊了錢打了打牙祭,點了一道什麽魚香肉絲,那滋味……嘖嘖,絕了!”


    他這一說,得到周圍好多人的響應。雖然魚香肉絲平常沒錢吃,但點個麻婆豆腐也是下飯啊,喜歡吃辣的還可以單獨讓夏掌櫃多放些辣子進去。


    很快,陳夫子便站到了隊伍前端。剛走到店門口,便聽見店內喧嘩的人聲。一個模樣七八歲的小男孩笑著站在門口處,問道:“老先生您要吃些什麽,是打包帶迴去還是就在店裏吃呢?”


    這小男孩兒一身墨藍色短打,衣裳剪裁的十分合身,腰間別著一條巾子,一雙手和臉都是幹幹淨淨,連指甲也是剪得整整齊齊。陳夫子立刻想到方才那匆匆送菜的高瘦夥計,也是穿的這樣一身衣裳,精神氣兒十足。又環顧了店鋪內,雖滿滿坐著人,但無論地上還是牆上都清清爽爽,桌上的碗筷盤碟一看就是一整套的白瓷碗和竹筷子。難怪那些人說這裏吃的舒心。縱然是碼頭做工的漢子們,也會偏向於幹淨的地方用飯。


    倉廩食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陳夫子從未想過自己竟然在一家小小的食鋪裏感受到了這種氛圍。


    長生瞧這老先生有些眼生,打量著他的穿著,猜測他應該是初次來,便將他帶到靠裏的一張桌子上,掛著笑容說道:“咱們食鋪有米飯,還有麵條包子,還有特色菜,除了這兒別的地方您都是吃不到的。”說罷,指著牆壁上的掛著的菜牌。


    陳夫子一瞧,便被那菜牌上的字給吸引住了。每一個都蒼勁有力,隻是看久了,竟隱隱透著一股壓迫之感,都說字如其人,能將字都寫的暗含肅殺之氣的人物……陳夫子不禁打了個寒顫,便問道:“這菜牌子倒是雅致,不知是哪兒做的?”


    長生脫口便道:“我們掌櫃做的啊。”


    夏掌櫃?陳夫子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就夏掌櫃那字兒……或許這木牌子是她做的,那字兒是她單獨請人寫的吧。


    見這小夥計的確是忙,陳夫子也不好多耽擱他,便點了兩碟小菜和一壺米酒。長生重複了一遍,從腰間掏出一個淺色的小木牌,用炭筆在上麵簡單寫了幾個字,標了個記號,便直接遞到後麵去了。


    陳夫子大為驚奇:“你這娃娃也會寫字?”


    長生聽著頗為驕傲,心裏別提多美了。隻是記著安大娘的教導,不斷壓下嘴角的笑容,含蓄道:“這不算什麽,我們掌櫃教的哩,她會寫的字比我多多了。”說完,便又去領別的食客了。


    每個桌子上都送有一小碟花生米,剛炸出來的花生米香味撲鼻。陳夫子夾起了一粒,露出了一個十分滿意的笑容,似在喃喃自語:“不錯。”


    隻見門簾微動,一個秀麗的小姑娘走了出來,手裏還抱著一個錢罐子。陳夫子立刻放下了筷子,那小姑娘直徑走到賬台後,麻利的打起了算盤。不少吃飽的漢子臨出門前還對她打了個招唿。“夏掌櫃,我家那婆娘過幾天來向你學那冷淘,她笨的厲害,你多擔待些。”


    隻聽那小姑娘和氣的笑道:“這有什麽,等下午沒啥人時便叫她來吧,正好和大栓家的作伴。”


    說話的漢子謝了又謝,這才隨同伴一起走了。


    夏君妍抬頭環顧了一圈,目光很快便落在牆角處一讀書人打扮的老先生身上。她這小店很少有這種雅致的人來,一般都是訂菜送去。猛一想到自己早上向陳府送了信,莫非他是……陳夫子?!!夏君妍突然生出一種被暗-訪的緊張來,同時又有些期待——難道,她那封信真的起作用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晚見~~


    感謝:lynn扔了一個地雷,謝謝~~o(n_n)o


    《論語·子路篇第十三》


    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譯文:


    子貢問孔子說:“全鄉人都喜歡、讚揚他,這個人怎麽樣?”


    孔子說:“這不能肯定。”


    子貢又問孔子說:“全鄉人都厭惡、憎恨他,這個人怎麽樣?”


    孔子說:“這也是不能肯定的。最好的人是全鄉的好人都喜歡他,全鄉的壞人都厭惡他。”


    章節目錄 第六十四章 感動


    隻是此刻食鋪不斷有食客進出,夏君妍忙著算賬,沒空去與陳夫子說話。陳夫子倒也一直坐在那裏,有人過來拚桌,他也不惱。


    一直忙過了未時,食鋪這才歇了口氣。錢貴搭著巾子,撿了個板凳坐在門口處,咕嚕嚕喝著涼茶解暑,眼睛卻瞧著鋪子最裏端的那張桌子。招了手,喚來長生低聲道:“那老先生在幹啥呢,還不走?”


    長生搖搖頭:“不知道啊。”


    經過幾次事,錢貴也警覺了。輕輕走到夏君妍身邊:“掌櫃的,您看這……該不會又是誰找來挑事的吧?”


    夏君妍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這般草木皆兵,吩咐掛上暫時小憩的木牌,自己便朝陳夫子那桌走去。


    陳夫子在店裏坐了一個多時辰,剛來的時候滿心想知道那澄心堂紙的來曆,而現在他更想了解這位夏小掌櫃。瞧她年紀小小,可單從這食鋪的經營手段來看,卻是十足的老道大氣。一般隻有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廝們才會統一裁衣,而也是方便主人家辨認,不用知道你是誰,單看衣裳便曉得是領的幾等的例,是哪院來的。可這小小的食鋪也是這樣做,陳夫子很快便想到這兒的夥計會向各府送菜,時間久了,隻需看到這身衣裳,便知道是夏記食鋪的人,自然也就與旁的食鋪酒樓區別開了。門前的水缸,更是讓之小利,從而吸引更多的人來。


    “老先生吃的可好?”


    一個脆生生的笑聲傳來,陳夫子瞧著那秀麗的小姑娘正站在自己跟前,和善道:“這些小菜味兒不錯,都是掌櫃做的?”


    夏君妍笑道:“是啊。我瞧著先生有些眼生,想必是第一次來小店。若先生覺得味兒不錯,不如下次點小店的幾道特色菜吧。”


    陳夫子道:“好說好說。”頓了頓,從懷中將信拿出。


    夏君妍眼尖,一眼辨認出那是早上自己送到陳府的那一封,心中的猜測越發肯定了,臉上帶著一絲驚訝:“您……您是陳夫子?”


    陳夫子擺手笑道:“夏小掌櫃莫要緊張,老夫來與其他食客無二,都是來吃飯的。”


    夏君妍自然不敢怠慢他,立刻將陳夫子請到後院的會客廳堂。陳夫子倒也不推辭,饒有興致的參觀起來。後院與前麵一樣,都透著一股整潔的勁兒。夏君妍對小玉和薑小蓮介紹道:“這位是陳夫子。”


    小玉因每月都要往書院送東西,自然是認得的,立刻行了禮。難得的事陳夫子竟也知道她,“這小丫頭看著眼熟,你哥哥可是在老夫那兒念書?”


    小玉心頭一喜,立刻點頭道:“我哥哥就是安於義。”


    陳夫子果然是知道這個學生的,便道:“你哥哥很用功。”


    小玉頓時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意,那模樣看起來比誇她還要高興。又因想到眼前的是書院的山長,又連忙低下頭,生怕因自己的不禮貌讓山長生氣了。


    陳夫子為人隨和,又與小玉說了些她哥哥在書院裏的小事,突然想起方才在前麵看到的那小男娃和她在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便問了起來。


    小玉道:“那是我弟弟長生,今年已六歲了,我娘說讓他跟著阿夏多學幾個字後在送到村裏的秀才先生那開蒙。”


    誰料長生正聽著這半截話走了進來,當即就道:“我才不要去那酸秀才家裏呢,他貪得厲害。大河哥被送去連三十個字都不會寫呢,大河哥的娘就給那秀才送了三袋子糧食並五斤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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