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雲來月隱,雲過月明,夜色時明時暗。


    眼看著王亞樵緩緩的豎起第三跟手指,江山扯開嗓門就大喊起來:“九爺,對麵也是有青幫兩百多條好漢,拚起來,斧頭幫隻怕也不好過。他們這麽信任你,你就是這樣帶著他們往死路上走?”


    王亞樵瘦小的身子一抖。


    王亞樵這些年來在上海灘闖蕩,雖多次遭遇險敵惡棍,但是都因為安徽同鄉對他的信任,都因為相信他能帶來他們走向美好的未來的這種執著信念,才能堅持走到今時今日,一路的諸種險惡均得到了化解。


    然而今天他萬沒想到僅僅為林長民的愛女,斧頭幫居然和上海灘最大的流氓勢力杜月笙的人對峙,成了相持不下的窘境。現在擺在王亞樵麵前的險惡局麵是:要麽與勢力浩大的杜月笙決一雌雄,要麽好漢不吃眼前虧,暫且忍下一口惡氣,馬上鳴金收兵,然後再帶一批敗下陣來的斧頭幫殘兵敗將,灰溜溜逃迴合肥。但如若這樣,他王亞樵雖然暫時保存手下眾同鄉的性命,可是,皖人從此將會失去在上海灘賴以生存的根基。


    王亞樵心緒焦煩,奇裝異服的小子眼光毒辣,更是一言說中他的痛處。現在斧頭幫如和杜月笙對打,肯定處於敗勢下風。斧頭幫發狠,兩家對殺一場,不是兩敗俱傷,就是魚死網破。他不是一個人,身後那麽多兄弟,他必須為他們考慮一下。


    王亞樵數到“二”,豎起了第三跟手指,卻怎麽也吐不出“三”字,一時不作聲響,他顯然被眼前困境逼進了一條死胡同,進退維穀,無法脫身。


    大家一時間都眼巴巴的看著王亞樵瘦小的背影。


    杜月笙盯著王亞樵,眼光灼灼。


    其實,杜月笙一直都沒把個從安徵來的王亞樵放在眼裏。特別對一個名聲不雅的斧頭幫,在這大亨的眼裏本是小菜一碟。所以,當有人請杜月笙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爽快的答應了。這也是早就想找個借口措一下王亞樵的銳氣。


    雖然黃金榮一再交代,不要去惹斧頭幫,但是杜月笙就不信他王老九的強龍能壓倒青幫這地頭蛇?


    直到今晚在火車上對陣之後,他才發現之前真是低估的王亞樵的光棍。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今夜之事看,王亞樵決不是等閑之輩。如果今夜連青幫都向他妥協,那麽,他在上海灘就會更加猖狂起來。


    杜月笙當年闖上海時靠替黃金榮販運鴉片才一步步起家的。最後他成為黃金榮手下助手,又和張嘯林組成個對外可以抵擋青紅幫勢力,對內可以指揮數百門徒的聞人。而今當真一步棋走錯,那麽,讓他杜月笙名聲掃地倒也事小,萬一由此禍及他和黃、張經營多年幫派體糸,又如何向世人交待?杜月笙想到這些嚴重後果,一時舉棋不定了。


    杜月笙見江山一直沉著冷靜的作一人之辯,最後王亞樵也開始猶豫的時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啊。他之前是低估了王亞樵,但現在又高估了王亞樵。


    杜月笙冷靜下來,今夜一度慌亂的心境漸漸趨於平靜。


    王亞樵猛的轉過身來,惡狠狠的看著江山,兩隻眼睛通紅:“不拚,怎麽辦?一天不死要吃,兩天不死要穿。偏偏上海灘的流氓就是讓咱們吃穿不上!斧頭幫今天如若逃走,後果可就是不堪設想了,試問,從此誰還能把斧頭幫當人呢?我雖在很多人眼淚隻是一介流氓,但也知道寧可站著死,也不臥著生的道理。現在不是我們不願放手,杜月笙既已逼到咱們頭上來了,還怕他何用?如果我王九光當真逃迴安徽,將來別說迴不得上海,恐怕在安徽也難立足做人了!”


    王亞樵說了這麽多,算是下定了決心,拋開了那些雜念,頓時精神一振。剛才心裏尚存的一絲畏葸,也因自己一番自我辯解的話衝激得蕩然無存了。他騰一下跳起來,雙手卡腰地對斧頭幫眾喊道:“兄弟們,我們都是在安徽找不到活路才來的上海灘,現在,迴安徽就是個等死,在這個拚了,也不過是個死。我王亞樵情願拚個一死,或許還有一條活路!鋤強抑暴,鏟富濟貧,人人有飯吃有衣穿,是我此生奮鬥的目標。今日之舉,我們上順天意,下暢民心!往大了說,我這是以衛共和,而彰天道!”


    果然是隻有最簡單階級意識的無政府主義啊……江山的馬列課學得是七上八下,已經記不得教科書上對王亞樵這種人下的是什麽定義了。


    什麽鋤強抑暴,什麽鏟富濟貧,什麽人人有飯吃有衣穿,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個笑話。這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麽絕對平均,而且劫來劫去,濟的還不是他們自己。


    不過現在眼看王亞樵就要暴走,也隻有順著他們說了。對付王亞樵這樣的自以為是的理想主義者,這兩下散手還是有的。


    “劫富?劫了這麽些年,還不是越劫越富?濟貧,濟了這麽多年下來,還不是越濟越貧?鋤了強,抑了暴,鏟了富,濟了貧,人人就會有飯吃有衣穿了嗎?你把林家小姐扣在這裏,就能護衛共和了嗎?就算你殺了林長民,就是結束國家的分裂和動亂,天下太平了嗎?”


    江山一連串的問話又急又快,卻又句句點在了事情的本質上,敲在王亞樵最堅固的理想上。


    杜月笙看準了時機,嘿嘿一笑,在這個恰到好處的時間擺出一副息氣寧人的口吻說道:“九爺的顧慮杜某人都清楚,隻要九爺能放了林家小姐,杜某人願意為今夜的事情道歉!”


    “道歉?!”剛才還暗懷戒備的王亞樵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在他的印象中,上海灘教父級人物杜月笙是決然不會說出這種話的。現在王亞樵忽聽杜月笙是前來道歉,心裏難免吃驚。因為在王亞樵眼裏門徒甚眾,威風八麵的杜月笙,來向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安徽幫派首領道歉,自然讓王亞樵難以置信。


    杜月笙這突然的一番話下來,周圍的人都有些動容。


    “對,我杜月笙確是真誠的道歉的。”杜月笙知道必須顯現至誠,否則他今夜將難以將林家小姐安全帶離火車站,便拱手一拜說:“我不但我自己向九爺道歉,也代表我們青幫的全體弟兄道歉。”


    王亞樵還怔在那裏。


    杜月笙最後慷慨激昂的結論:“本來天下的地盤,都是各路弟兄們共有,上海灘也不是我們青幫個人所有,為何不允許九爺的斧頭幫占一席之地?”


    一片沉默,大家都在互相打量。


    空曠火車站,剛才杜月笙的話傳出去了好遠。一群殺氣騰騰的斧頭幫眾都安靜了下來,擺弄著短柄斧頭,靜靜的等他們當家的作主。


    杜月笙呆呆的看著江山,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一件怎麽樣想也不明白的事情。


    “為什麽越劫越富,越濟越貧?我王亞樵做每一件事情,都自問對得起良心。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讓大家一樣?”


    對於這個陷入思想死結的階級兄弟,江山隻有無限同情。不過,杜月笙總算是開竅了,看來舌戰斧頭幫能成。


    杜月笙發現王亞樵已被他的話打動了心,他眼裏含著的淚光。他現在有些欣賞江山了,就憑一人之辯,三寸不爛之舌來遊說斧頭幫,從而力挽狂瀾,化解一觸即發的刀兵衝突。


    杜月笙知道現在隻要加一把火,就能拿下王亞樵了,遂繼續說道:“本來為這麽一點點小事,傷了弟兄們的和氣,已經很不值得了。這林家小姐,如這位先生所言,實於什麽‘共和’沒什麽關係,無足輕重的人,放了也就放了。她不過是個卷入這次紛爭的無辜小孩子,我隻怕如此一鬧,真要傷及無辜,那樣一來,對斧頭幫的名聲不好,後果不堪設想。非但把九爺的斧頭幫和青幫的關糸鬧得更僵,甚至還會讓一些看咱們弟兄笑話的人,又有了新的笑柄。九爺,您說是不是?”


    杜月笙說得非常懇切,王亞樵一直靜靜的聽著,又看了看滿臉滿不在乎神色的江山,還有牽著他衣角的小女孩,再看看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大隊斧頭幫眾同鄉,最後這大漢歎了一口氣:“別說了,杜老板,我馬上放人就是!是我錯了。我們也不再為難林長民了,他們和我王亞樵並無仇恨,我憑什麽要殺他們?再說,正如這位小先生所說,殺了他們也不能護衛共和。何況林家小姐隻不過小孩子,如我殺了她,必為上海灘的有識之士恥笑。再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有你杜老板今晚給的金麵,我們縱有天大仇恨也都化解了!”


    江山暗暗繃緊的神經嘩的鬆懈下來,才覺察背後已經被冷汗濕透。


    杜月笙也暗自出了口氣,拍拍胸說道:“這樣吧,天下各路豪傑,風雲際會,冤仇宜解不宜結,既然如此,明天中午,我在老半齋酒樓設下便宴。屆時請你和林總長都來喝一杯薄酒。到那時朋友見了麵,就把所有的誤會都化解了,如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征途是民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光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光景並收藏我的征途是民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