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絕望的悲憤,為什麽他要生在那樣一個家庭,為什麽他要承受那樣的不可能?如果人生能夠自己選擇,他寧願活得光明磊落,清貧苦寒,也不要這般……


    喜妹扭頭看到他,笑了笑,招唿他,“過來坐。”


    韓知魚機械地走過去,木木地坐下,看著她抱在懷裏的虎子。小家夥一臉喜滋滋的笑,脖子上圍著染小鴨子的圍兜,手裏抓著一隻咧開嘴的大石榴。


    喜妹看他的神情,柔聲勸道:“知魚,事已至此,也是你預料不到的,更不是你能控製的。趕緊走出來,我們大家還等著你呢。”


    韓知魚轉眸看她,她眼裏是真誠的關切,目光純淨如水。


    喜妹把虎子放在他懷裏,“你抱抱他吧。他如今隻有爹了。”虎子仰著粉嘟嘟的小臉看他,咿咿呀呀地把石榴費力地舉給他,一時抓不住,石榴滾進他懷裏。


    韓知魚抬手抱住孩子,低頭看他,母親說虎子長得像他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不像彩雲。


    韓知魚這才想起他甚至從沒有正眼看過彩雲長得什麽模樣,可她臨死時候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他腦海裏,她癡癡地看著他,似是在說對不起,又說什麽深情的東西。


    他雖沒有愛過她,卻從沒想過她會死,更不想她為他死。如果能選擇,他寧願自己去死。


    從前他隻想擺脫她,而如今擺脫了她的人,她的模樣卻又牢牢地刻進他的心裏。


    他的兒子,也是她的。


    虎子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伸出粉嫩的小手要去抓他的鼻子。


    喜妹伸手把孩子接迴去,安慰道:“你放心,他會好好的。你記得他和我們一起,在這裏等你。”


    韓知魚點了點頭,“我去那邊把一些雜事處理一下,然後帶小黑小白他們迴來。”


    喜妹和孟婆子幾個幫他張羅了行李,又打發兩個染坊的小夥計跟著,再三叮囑不管什麽事情都不要去爭執,迴來大家商量。


    待韓知魚走後,劉妍玉等人陸續來拜訪過,喜妹都托故不見。錦繡坊斷了跟他們韓家的生意,韓家對韓知魚趕盡殺絕,如今大家一拍兩散,還談什麽?


    喜妹想也知道劉妍玉要說什麽,無非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或者韓家大少爺的決定跟四少爺和她劉妍玉無關,錦繡坊不該一棒子把所有人都敲死。


    可她就是想試試,她對韓家冷了,看看結果到底如何。生意對她來說原本就是賺錢養家,讓小日子過得舒舒服服踏踏實實地,不必為買架新蚊帳扯幾丈新被麵而肉疼。如今她想把生意做大做好,有一個原因就是有錢有勢,不被人欺負。


    至於野心,她卻自認沒有。


    過了幾日,收到謝重陽的信,一看內容,大家都嚇了一跳。信不是謝重陽自己寫的,說他病了,具體如何卻沒有說清楚。


    這樣家裏人越發著急,想他肯定病得不輕,又怕家人擔心所以不肯說。喜妹一下子急得上火,立刻就要安州。謝婆子幾個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都怕兒子舊病複發,萬一更厲害了,那可如何是好?


    喜妹也顧不得胡思亂想,帶著女兒由孫秀財和幾個夥計陪同坐馬車去安州。原本她想把小傾留在家裏,可女兒因為一直跟著她,似是知道她要離開家,一個勁地哭。小丫頭個頭小勁頭大,哭得聲嘶力竭,她心痛得厲害,便把孩子一並帶上。反正家裏有孟婆子把持大局,自會好好照顧韓夫人和虎子幾個,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兩日一夜到了安州,一行人顧不得休息徑直去州學,一個小夥計去就近客棧打尖。


    州學學堂氣派非凡,門口竟然還有兩個差役把門。孫秀財去打聽了一下,便有人進去傳話。沒一會兒謝重陽提著衣擺快步走出來。


    看他雖然瘦了點,可神采奕奕,俊逸如昔,哪裏是生病的樣子?


    謝重陽沒想到他們會來,乍聽人傳話又驚又喜,急急忙忙跑出來。問了好便抱過女兒,帶他們去後院。孫秀財寒暄了幾句,為了讓他們先說話,自己帶人去客棧收拾一下,迴頭過來接他們出去吃飯。


    謝重陽與三位學友同住,見他家人來,他的學友們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忙去了。


    喜妹先給女兒換了尿布,便把她放在謝重陽的被子上,小丫頭越來越重。謝重陽端了銅盆把女兒的尿布泡進去,擦了手又給喜妹倒水端了一小盤點心給她。


    喜妹把信的事情跟他說了說。謝重陽甚是詫異,“我是給家裏去了信,卻並不是說這個,而是解釋這邊有事情絆住臨時走不開。”


    喜妹忙掏出那封信給他看,“你看看,是不是你們州學哪個看不慣你的學生做的?”


    謝重陽看了看沉吟片刻,將信折起來放進書匣子裏,便岔開話題問喜妹家中狀況。喜妹說錦繡坊一切安好,然後將韓知魚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他聽。


    聽完之後,謝重陽歎了口氣,“倒真是虧了那位秦姨娘,否則這事情說不定會如何。”坊間斷案,屈打成招的並不在少數,況且韓知魚一直在外地,對家裏事情不了解。韓夫人癱瘓癡迷,話也說不出,彩雲彩霞是她的心腹丫頭,如果真要是被屈打成招,隻怕也要定罪的。


    “看來我請陳知府拖住黃知縣還是對的。”


    喜妹看向他。謝重陽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近一點抱進懷裏,道:“那幾天收到你的信,我一時間走不開。但既然牽涉謀殺,自然需要知縣大人在堂審案,所以我想先拖著他。我一直覺得這其中多半是韓家有人耍陰謀詭計,有人怕夜長夢多,就會急著審案,時間一長很容易露出馬腳。”


    喜妹唏噓道:“真是沒想到會這樣,叫我說韓老爺當年一個勁的斂財,也不知道有什麽用處。難道就是這般?老了休妻攆子,一家子白眼狼?若是這樣,叫我說一家人還是平平淡淡的好。”


    謝重陽緊緊地摟住她,親了親她的額頭,“別怕,夫妻同心,便不會如此。事到如今,不管誰對誰錯,反正韓老板錯了大半,今日的苦果,也是他不知不覺中釀下的。”


    喜妹憎惡道:“他死了,苦果是韓知魚吞了。真不知道他那幾個兄弟到底什麽意思,一副想要逼著彩雲認罪的架勢,難道非要把韓夫人和弟弟置於死地?要說他們恨韓夫人我也能理解,可韓知魚……”她歎了口氣。


    謝重陽安慰她兩句,問韓知魚的情況,聽說還好鬆了口氣,“這樣也好,隻要他不垮掉,便能重生。一個男人,就該頂得住任何痛苦。”


    喜妹吸了吸鼻子,“可他也太可憐。”


    謝重陽扳過她的身子,深深地看著她,溫柔而認真地道:“喜妹,不要可憐他。更不要讓他知道你在可憐他。他是個男人,會頂住的。”


    喜妹點了點頭,“我是這樣的,我沒有讓他知道。”


    謝重陽複又抱住她,緊緊地,她身上幽香細細,讓他多日的相思泛濫如海。


    喜妹迴抱他的腰肢,將臉帖子他的胸口,“小九哥,跟我去客棧住吧,我想留下來陪陪你。”


    謝重陽抬起她的下頜,深深地吻住她,“喜妹,你隻能住一宿,明兒帶著他們迴去。我很忙,沒時間陪你們。過兩日我便家去。聽話。”


    他哄孩子一樣勸她,喜妹的心顫悠悠的。


    “你放心,我就住幾天,不會打擾你的。我隻要看到你就好。”她祈求地看著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她柔軟的聲音化作一陣輕風,縈繞在他耳邊,勾魂攝魄。


    謝重陽笑了笑,捧著她的臉,柔聲道:“為夫想念娘子和小傾,隻怕更甚呢。可……我一時真的脫不開身,陳知府那裏還有不少事情要趕著做。”他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算了,怕喜妹知道了會擔心,便道:“反正我好好的,大家都不必擔心,再說虎子還在我們家,你在的話總歸要好一些。”


    喜妹想了想也是,又覺得自己在這樣的關頭竟然隻想自己,有點內疚不好意思,臉紅起來。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謝重陽說去告假,好半天才迴來。


    兩人收拾了一下,便去客棧跟孫秀財幾個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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