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她逼視著他,有種要掐死他的衝動。


    這炭筆他用的根本不習慣,可他還是拿起來,落下了第一筆。


    喜妹飛快地把筆搶過來,用力地摔在地上,指著灰白色的草紙,“你寫,你要是這樣能寫出來我就同意。”


    謝重陽凝視著她,“喜妹,你知道我能。”


    喜妹眼淚流出來,“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走,哼,我還不稀罕住你家呢。天天給我吃鹹菜疙瘩玉米糊糊,你以為我稀罕。我不稀罕,我這就走,我找個健健康康的好男人嫁了,我跟他生一堆孩子,男孩子女孩子,想要多少有多少,到時候你要是還活著,我保管過繼一個給你做幹兒子,你也不必怕沒人養老送終……”她一口氣說了很多,也不管惡毒不惡毒,甚至還覺得不夠,卻一時半會又想不起。


    他笑了笑,柔聲道:“謝謝。”


    喜妹猛地撲上去將他壓倒在被子上,“謝個屁,我一個也不會給你的,讓你沒人上墳燒紙,我不會來看你的。”說完她用力地親他的唇,他柔順得像個孩子一點都不反抗,任由她發泄怒火。她吻得野蠻青澀,牙齒撞破了誰的唇,彌漫著血腥氣。


    “你一定會後悔的。”她死死地咬著唇,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吃掉他的樣子。


    他依然笑著,“喜妹,也許我現在就後悔,也許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喜妹在他耳朵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他渾身打顫,她惡狠狠地在他耳邊吐息,“你要是敢跟別的女人勾搭,我一定殺了你。”


    他還是笑,笑得心口疼得要碎掉,“喜妹,我不會。”


    雖然謝重陽堅決要和喜妹分開,卻也沒那麽容易。謝婆子和老謝頭堅決不同意。大哥大嫂等人輪流著勸他,可他卻也吃了秤砣鐵了心,死不鬆口。


    謝婆子也顧不得麵子,拍著大腿哭得撕心裂肺,近鄰得了信兒立刻來關問出了什麽事兒。聽謝婆子哭得那樣,他們都以為謝重陽死了呢。


    前頭的謝老七和他老婆知道了忙勸謝重陽,“大侄子,你這是做什麽。家裏為了你欠下一腚饑荒,你現在要合離,這不是要你爹娘的命嗎?你這孩子從小聽話,這會兒怎麽這麽拗,非要氣死你娘不是?”


    謝重陽靠在炕櫥上,散著一頭烏黑的發,更襯得臉驚人的白。


    喜妹將謝婆子扶起來,謝婆子卻一把推開她。謝婆子哭得睜不開眼睛,指著喜妹罵道:“你嫌他身子弱,你嫌棄他。要不他怎麽這樣。你說,是不是你逼他。”


    喜妹心裏再多的委屈和難過都收起來,她反而很平靜,一把抱住情緒激動的謝婆子,低聲道:“娘,娘,你知道我沒,你別這樣了。你這樣小九哥更難過。”她強行把謝婆子拖進東間,“娘,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謝婆子狐疑地問:“喜妹,你不想離開對吧?”喜妹堅定地點了點頭,拉著她去東間。


    ********


    謝重陽要跟喜妹合離,跟天上掉下來一顆隕石一般,全村一上午功夫就都知道了,紛紛問怎麽迴事。甚至謝二哥和二嫂都勸他說喜妹是個好媳婦。謝重陽卻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合離。他咬著牙強撐著親自寫了合離文契,又哀求讓父親請了裏正,還有當日幫他張羅婚事的邱大奶奶,請大家見證,他跟苗喜妹的婚姻到此為止。


    喜妹躲在西裏間不肯走,謝重陽自己拿了合離書給她,“喜妹把你的名字寫上。”


    喜妹瞪他,“你教我寫字,就是為了讓我寫這個,我不寫,你自己寫吧。”


    謝重陽無奈,“那就按手印。”說著將印泥也拿出來。喜妹見他準備得非常齊全,越發難過,卻不肯示弱,她想了想,扯起文書和印泥就往外跑。


    謝重陽趕不上她,隻好在屋裏等,沒多久她衝了迴來,把文書和印泥扔給他,上麵蓋著紅豔豔的指印。謝重陽覺得心口絞痛,還是笑了笑,“這樣就好。”然後把他親自幫喜妹收拾好的三個大包裹拿出來,裏麵有她一套鋪蓋,四季換洗的衣物,一些小物什,還有她攢下的三兩銀子並兩百錢。家裏每滿一吊錢的時候老謝頭會去鎮上換成整一兩的上等碎銀子存著,比較便宜。


    喜妹看他準備的這樣周到,心裏堵著一股火,卻又沒法發泄,隻一個勁地謝他。謝婆子抹著淚一個勁地囑咐喜妹自己好好保重,要是有人欺負她就來家裏說,雖然謝重陽不識抬舉,可這家裏當她是親閨女。


    孫秀財趕著驢車帶了母親來接她,就算謝重陽不求他們,孫家也願意收留喜妹,既然有謝家的拜托,他們來的也就更加心安理得。


    喜妹是笑著走的,她聽二嫂嘀咕說她可能早就盼著離開謝家,這沒良心的。她也不惱。謝重陽希望她開心,不被他拖累,她怎麽能讓他擔心呢,她得讓他覺得她很開心,他這樣做是對的。如果她哭哭啼啼,或者尋死覓活有什麽用呢。


    幹娘還怕她想不開,夜裏仔細陪著她。結果喜妹該吃吃該睡睡,說說笑笑跟沒事兒人一樣。孫婆子安慰她,“喜妹,你要是不痛快就哭出來,娘不會笑話你。”


    喜妹笑道:“娘,我為什麽要哭?小九哥不喜歡我哭,再說了,也不過是睡覺他不在身邊罷了,也沒什麽好難過的。我要攢錢。”


    孫婆子歎了口氣,囑咐老頭子和兩個兒子都得對她像親人一樣,不許有半點怠慢,否則她不依。


    喜妹能幹,對孫婆子又貼心,她住下之後家裏很多活兒都包了,讓孫婆子多歇歇。她每天照舊跟孫秀財趕著毛驢賣豆腐,大家本以為她會生病或者窩在家裏不出門,卻沒想到她樂嗬嗬的甚至還唱小曲。有人說她想得開,有人說她沒良心,天生涼薄,她也不在意。


    但是喜妹感覺得到有些人對她的敵意,以往看到她親熱地拉家常,買她的豆腐,給她點心吃,如今看了她像看到什麽惡心的東西轉身就走,更別說買她的豆腐。


    她知道怎麽迴事,卻不想去計較,她反而替謝重陽高興,原本她總覺得大家都嘲笑他,可這樣看來很多人反而同情他尊重他。


    她替他歡喜。


    謝重陽照舊每日睡覺吃飯幫著家裏力所能及地幹活,夜裏幫喜妹縫棉襖,隻是沒有她的身影,總覺得少了很多,整個心頭空了,讓他更是徹夜難眠。謝婆子要跟他一個屋睡覺,他卻不肯,死活不肯,他們也沒辦法。


    早起吃飯,二嫂數落他,“自己明明也舍不得,非要那般趕她走,也不知道哪頭劃算。”


    大嫂歎了口氣沒說話。


    謝重陽依舊隻喝玉米糊糊,早晨大嫂端雞蛋花給他的時候,他差點被自己的眼淚嗆到。他將眼淚和悲傷忍下去,迅速恢複往日的模樣,淡然而平靜,似乎隨時等待死神的召喚。


    張家得知了消息,張四刀親自來探望,還送了兩斤肉,一副豬蹄子。張四刀猶豫著還是把妹妹的安慰也說了。謝重陽道了謝。


    張四刀歎息道:“誰曾想世事難料到這樣,我們都以為喜妹是個好女人,沒想到也會嫌棄小九身體不好,是個這樣涼薄的女人。”


    謝重陽一愣,立刻道:“張四哥,你誤會了。是我要趕走喜妹的,不是她要走的。請你們以後千萬不要再說喜妹涼薄之類的話,她一點都不肯走,是我以死相逼她才不得已負氣走掉的。”


    張四刀卻聽說喜妹走得樂嗬嗬的,心裏越發覺得謝重陽是個男人,即使被女人拋棄,還是為她說話。謝重陽立刻意識肯定很多人以為喜妹嫌棄他身體不好逼著他合離,一時間心頭大慟恨自己考慮不周。他當機立斷,跟人說是自己不喜歡喜妹,她大大咧咧的,又總拋頭露麵,不夠溫柔,總喜歡頂嘴,自己特有主張不聽大人的話之類。他這麽一說,又央求幾個要好的鄰居大嬸代為傳播,那些對喜妹有點意見覺得她涼薄的人又覺得喜妹可憐。為了給謝重陽治病累死累活地賺錢,他卻嫌棄她拋頭露麵。因為這他們對喜妹反而更好,願意買她的豆腐。


    喜妹原本還奇怪自從她離開謝家,一些人見了她理也不理,後來怎麽突然好了,又被幾個嬸子勸過安慰過,心下了然,對謝重陽的心思反而更重,越發不肯忘記他。


    謝重陽在家也不避諱談論喜妹,沒有半分傷感的樣子,甚至打發小四悄悄去看她,迴來告訴她好不好之類的。原本謝婆子怕他難過,讓家人不要隨便談論喜妹的,見他如此便也隨他去了。


    冬至月十五是喜妹的生辰,謝重陽原本想早點把她的棉襖縫好讓母親給她送去,隻是他白日不肯耽誤了做別的隻在夜裏縫,如今身體更差縫不到一會兒又頭暈眼花,謝婆子拘著他不許做,待要替他,他又不肯。謝婆子一邊罵他倔得像驢,一邊又隻能由著他,一夜裏要起來看個兩三迴才能放心。


    十三這日北邊小河村苗家婆子和她大兒子來了。苗婆子生得好相貌,小五十的人看起來四十出頭,白淨的麵皮笑得一團和氣。一進門就親家親家地叫著非常熱情。大嫂不動聲色地看著,再迴頭看看二嫂,覺得母親說得真對,這二嫂沒有一丁點好怕的,苗婆子才是個可怕的女人。


    苗婆子帶了肉和點心來,說給女兒過生辰,順便來看看姑爺。謝婆子心裏發氣有心要將他們趕出去可謝重陽卻一本正經地招待他們,也隻得沏茶上果子一番虛與委蛇。


    苗婆子東扯葫蘆西扯瓢地談,從他們村的麥子到了榆樹村的荷花,從他姑家的孩子到了表大爺家的媳婦,最後很委婉地問是不是真的把喜妹給休了,如果是真的,她這個做娘的要接女兒迴家,不能讓她流落在外。


    謝婆子氣得恨不得拿茶碗砸她,當日賣女兒的時候他們倒是幹脆,一個撒潑耍瘋的傻妹竟然也敢要三十兩,連給女兒陪嫁件新大襖都舍不得也虧她如今張得開口,“他大嬸子,喜妹如今在她幹娘家好得很,你們不必惦記著。她如今已經不傻,腦子清楚,力氣又大,能幹


    16、苗家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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