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關係跌入了冰點。連著幾日來,他對我不理不睬,府邸的人都感到了我們之間的冷戰,但無人多問。他每日早出晚歸,極少在伯爵府內看到他。一日清晨,我與他偶然在走廊上碰見,未說一句話,便擦身而過。我身後的侍女嚇得大氣都不敢喘。我暗暗歎息,我已經有點累了。

    隨意走在花園裏,踩在厚厚的積雪上,我唿吸著新鮮的冷空氣,感覺才算好了一點。

    “欣然姐,真的是你嗎?”一個怯生生的女聲從樹後飄過來。我尋聲看過去,高大的樹後露出一角衣裙。我的侍女警覺了起來,她快步來到樹後,將那聲音的主人揪了出來,喝道:“你是誰?夫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

    “佩兒?”我認出了她,曾與我一起住在地下廚房的一個小女奴。她已經長大,小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一頭卷發,不算美麗,但玲瓏可愛。

    “夫人,”佩兒激動地道,“真的是你?他們都說是你,我起先還不信。現在一看到你,真的信了。”

    我啞然。妖精異界的人似乎全都不憑相貌來辨認來人,還同時啟用了如直覺、感受和氣息等超出我們幾百倍的能力來進行分辨。我是自愧不如了。

    她想向我靠近幾步,卻被侍女攔住。侍女冷然道:“你不能靠近夫人。”

    “讓她過來吧。”我說道。

    “夫人,”侍女解釋道,“伯爵大人吩咐過了,任何未經允許的侍女、女奴或生麵孔等都不可以過於靠近您。”

    “沒事的,”我堅持,“你讓她過來吧。”

    侍女起先不肯,可我一再堅持,她隻得妥協。佩兒走近了我,眼裏有著感動,激動地泛起淚光,“欣然夫人,謝謝你肯相信我……”她流淚擁抱了我,“我很想你……”那一刻,我的胸口徒然一陣刺骨的寒涼,一股尖銳的刺痛突然蔓延至全身,一柄銳利的匕首已然刺入了我的胸膛。

    “你……”我驚異且惱怒地瞪著她,胸口的劇痛卻使我無法再多說上一句。

    “對不起,欣然姐……”她流著眼淚,悲哀地看著我。

    “佩兒……你……”我仍痛得語不成聲,她的眼淚流得更多。

    我們仍然擁抱在一起,侍女站在一旁,並未知曉發生了什麽事,直到鮮血一滴滴落下來,在雪地上觸目驚心時,她才如夢初醒,驚恐地大叫,朝主屋奔去。

    我看到佩兒的胸口上也多了一把匕首,她居然……也給了自己一刀。

    “為什麽……”我的眼睛裏漫起了淚光,問她。

    “欣然姐,”她把我抱得更緊了,使她胸口的匕首往裏刺得更深一些,同時也讓那硬物咯得我更痛,“對不起……我不得不……”

    我的眼淚不禁滑落:“告訴我……為什麽?”

    “對不起,欣然姐,”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睛裏全是淚水,“對不起……”

    不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即使在雪地上聽起來也是那麽驚心。“欣然姐……”佩兒流著眼淚,最後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她用盡全力把我胸前的匕首往裏刺得更深一些,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湧來,我的胸膛已被完全刺穿,濃濃的血腥味刹時把我環繞。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又狠狠把我胸口的匕首抽了出來,強烈的劇痛再次猛力襲來,鮮紅的血濺落了一地,我的身體軟軟的,瞬間癱軟在雪地上。

    仿佛有人影迅速掠到了我麵前,把我抱在胸前,焦急狂躁地喊著我的名字,我努力想睜開眼,卻始終未能做到。我痛暈了過去。

    接下來,我的感覺便是疼痛,疼痛,無止境的疼痛,痛得幾乎讓我不想留在這個世上,想快點走。我唿喚著韓美琳,快點帶我走吧,帶我走吧。我的胸口好痛,好痛,快要痛死了。我要迴去,隻有迴去,這些疼痛才不會把我擊得體無完膚。

    “你想死,沒那麽容易……”夢中,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在我耳邊縈繞,“你欠我的還沒有還清……”

    可我真的好痛,痛死了,我真的好想走。我的全身仿佛都被放置於火中燃燒,把我燒得痛不欲生。我從來還未經曆這麽疼痛的感覺,我隻想以死來解脫,那種疼痛才會因而緩解。胸口的疼痛使我像在地獄裏煎熬、受苦,我根本無法承受。

    我不知這痛苦何時能結束,沉浸在黑暗中的我越來越迷糊,越來越痛苦,用痛不欲生都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切膚之痛。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胸口的痛才緩緩地減輕,我沉沉地睡去,才算安穩。

    當我能睜開眼睛時,已是五天後。我躺在柔軟的床上,看著天花板。我的床邊有一個疲憊不堪的男人,他已靠在床頭睡著。我不想吵醒他,也懶於同他說話,便呆呆地看向刻著奇異精靈浮雕的天花板,一動不動。

    房門被輕輕地敲響,靠在床頭的亞倫德被驚醒。他正要應聲時,驀然發現我已醒,喜出望外,湊到我麵前,嗓音有些沙啞:“寶貝,你總算醒了。”

    我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胸口的傷痛仍然像被火燒,我沒力氣說話。

    他的模樣其實還嚇了我一跳,滿臉的憔悴不說,胡子也沒刮,臉色也很難看,眼睛裏布滿紅血絲,仿佛好幾天沒睡覺了。

    房門又被輕輕地敲,他道:“進來。”兩個侍女捧著托盤入內,一個托盤上盛著熱氣騰騰的湯藥,另一個托盤上盛放著白色的紗布和一小碗黑色藥膏。

    侍女們把托盤放下後,便退了出去。

    他輕輕地解開了我胸衣的緞帶,我微微一動,一股疼痛再次襲來,我皺起了眉頭。“不要動,”他低低地說,“我要為你換藥。誰叫你不聽話,硬要那女人接近你。”

    他極小心地換下了之前的紗布,我緊閉起了眼,不敢去看那可怕醜陋的傷口。感覺到他的手指上塗滿了藥膏,輕輕地撫在我的傷口。我仍痛得齜牙咧嘴,閉著眼,死活不敢睜開。

    他漫不經心地道:“現在知道痛了吧?以後還敢不敢隨便讓人靠近你?”

    我痛唿連連,不與他爭辨,其實心中在罵,我肯定因你才受傷,否則我哪來的仇家?我猛地想起了佩兒,對了,她怎麽樣了?我強忍痛,低聲問:“佩兒?”

    他抬臉睨了我一眼,“你還管她幹嗎,你自己都變這樣子了。”

    “她……你沒殺她吧?”我艱難地問。

    “沒,”他懶洋洋地道,同時極小心地為我的傷口包上紗布,“這麽重要的殺人犯怎麽可以死呢?”

    他的手輕輕地碰著我的傷口,我忍著痛,咬住下唇,再不說話。終於包紮好了傷口,他鬆了一口氣,我也鬆了一口氣。

    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能勉強下來走動。那場年末最盛大的皇室舞會已過,看來我錯過了。亞倫德也未去,雪黛兒原本想留下代他來照顧我,但亞倫德仍不放心,便用眼神無聲地迴絕了。

    我與他的婚禮原本是在這個月底,可現在不得不延期。他有些懊惱,但不願在我麵前表現出來。他隻是輕撫著我的臉,說了一些無關的事情。“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他問我。

    “什麽事?”我靠在床頭,有些懶洋洋。

    “不要再把你的男人推給別的女人。”

    我原本想說“你本來就有不少女人嘛”,可看著他仍然疲憊的臉,我說不出口。

    初春的寒冷一過,天氣便暖和了。我已可以在花園中散步了,偶爾還能碰到伊莎正抱著小女嬰欣賞正在盛開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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