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便是三殿下如願出了宮,與我們先前的計劃也大大地不利啊!一個令皇上厭棄的皇子,所能活動的範圍實在是太小了,那些家夥都是老狐狸,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豈能叫他們下注站隊?”


    “您忘了,三皇子固然不受寵,看宮中那位,卻是連外家都沒有,容家當家不知怎的惹怒了皇上,就連女兒受寵若斯,也不見皇上給他提一官半級,依舊在四品徘徊,任個閑職,實在不足畏懼。”


    “但她聖眷如此深厚,隻怕……”


    “世伯,聖眷再深厚,也未必能深厚一輩子,重要的還是身後的勢力,她可是一點也沒有。如今她年輕貌美,世間罕有,自然得皇上另眼相看,可世上的美人即便沒有超過她的,總也有其他不同風韻的,咱們可以多找一些,天長日久,總會有那手段高明的,將她和皇上之間的感情撬開口子,到那時,她年老色衰,又沒有依靠的後台,還不是任人揉搓?她的兒子四皇子簡直就是絕好的靶子,她如今越受寵,將來的日子隻會越難過。”


    “但願如此,隻是如今我們棋差一招,也不知要花多少精力挽迴。”


    “世伯,如今我們還不知三殿下的處境到底糟到何種程度,也不好貿然行動。莫如等三殿下出宮了,和三殿下商量商量往後的行事策略?”


    “你說的有道理,就依此行事吧。”


    ……


    昭武帝一生文成武治,寬厚清明,為帝王的功績和性情幾乎沒有人可以詬病,即使與昭後的感情使得他冷落後宮數十年,在後人眼中,也得一個“情深似海”的評價。


    唯有將年僅十一歲的三子秦鈺出宮一事,卻是令後世人百思不得其解,議論紛紜,褒貶不一。


    ——難道真的是被美色迷昏了頭,為了給自己的愛妃愛子騰位置,而不惜用這種冷漠無情的方式對待自己其他的兒子?


    秦鈺的出宮,在當時很多人意料之中,卻又始料未及,因為,皇上同意了秦鈺出宮的請求,但卻連一個郡王的封號都吝嗇給予,直接讓秦鈺頂著光頭皇子的名號出宮建府,建府銀不過給了二十萬,府邸也不過選了個五進帶花園的空府,讓內務府修繕修繕便搬進去了。


    這銀子說起來多,府邸看起來大,那是跟平民百姓相比,若是跟宗室王爺相比,甚至是權貴重臣相比,都是寒酸得不能再寒酸了。


    秦瑄用這種方式,明明白白地向世人傳達了他對秦鈺的不滿。


    秦鈺無母,又明顯失寵,出宮那日,後宮幾乎無人相送,唯有賢妃,與他母妃生前有過一段交好期,來到了皇子所。


    該收拾的都收拾了,哪怕是不得寵的皇子,奴才們真正幹怠慢的也不多,皇子所裏屬於秦鈺的東西都被打包,裝箱置籠,東一堆西一堆地放置,秦鈺坐在屋子裏唯一沒動的椅子上,神情很是茫然。


    他得到自由了,但與他設想的完全不同,按他所想,他因為被下毒暗害,不得不出宮,父皇應該對他生出愧疚心理,從而給予他一定的優待才對,可事實上,他如今出宮的方式堪稱簡陋狼狽,毫無尊嚴。


    能讓他父皇這麽做的,要麽是那位娘娘在父皇耳邊說了什麽,要麽,是他做得事情暴露了。


    秦鈺很不希望是後者,但從宮中那些不斷消失的奴才看,事情正是朝著他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了,完全不受他的控製。


    他損失了母妃留給他為數不多的人手,宮中經過一次次清洗,剩下的奴才,都聰明了許多,至少都明白,皇宮裏,真正的主子是誰。


    而到了這種時候,還願意效忠母妃的,才是真正的忠仆心腹,可以放心使喚,可他搞砸了,他低估了他父皇的勢力,也高估了複航對他這個兒子的容忍度。


    算了,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他也退無可退了。


    賢妃看著這一地亂糟糟的箱籠,心裏也不好受,她曾經和德妃結盟了很長時間,共同抵禦過來自羅氏姐妹的打壓,她溫柔綿密,德妃聰明大膽,兩人合作的很是不錯,但她和德妃最大的不同是,她極少主動去害人性命,除非那人觸犯了她的利益。


    她嫁進皇室這些年,小心思小手段是用過不少,但動真格弄死的人卻沒有一個無辜的,都曾或多或少朝她伸過手。


    但德妃卻是隻要覺得有威脅,會損害自己利益的,哪怕從沒生過害人心思,也沒有妨礙德妃,她也不會放過,還美其名曰,防患於未然。


    正是因為兩人的分歧越來越大,當容昭進宮時,德妃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甚至比先後帶給她的威脅感還大,德妃想都不想就出手,而賢妃,卻選擇了被動防禦,兩人之間的裂痕進一步加大,或者說,從那個時候起,她們的同盟關係就名存實亡了。


    賢妃在三皇子的小的時候,正是她和德妃的關係處於蜜月期,她還曾抱過三皇子好幾迴,這在宮中,著實是難能可貴的了,可惜時移勢遷,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殿下,恕我說一句不好聽的話,你這次,真的是做錯了。”


    賢妃望著秦鈺那張冰冷的小臉,歎息道。


    秦鈺抬起黑幽幽的眼眸看向她,沒有說話——做錯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自作自受了?


    賢妃溫柔地看著他,輕聲道,“你大約不知道,皇上生平最忌諱什麽……你還這麽小,急什麽呢?先把和你父皇的關係緩和,比什麽都重要,這匆匆地搬出了宮,以後再想見你父皇可就難了。”


    秦鈺默然半晌,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多謝賢母妃提點。”


    賢妃側身避過了他這一禮,“我不過是說幾句話罷了,看在德妃姐姐麵上,容我托大再說一次,姐姐在世時或許是想著讓你往高處走,走的越高越好,但她臨終時,卻未必是這個想法,那時候,她想的,興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呢?你自己多留點心眼,並不是血緣親人就能完完全全為你著想,出身在親緣淡薄的皇家,對這些事實三殿下應該比我更明白。”


    能說的賢妃都說了,她有心勸秦鈺放棄對那個位子的奢望,又怕對方多想,隻得暗示一番便作罷,總而言之,她也算對得起德妃了,她的兒子到底能不能平安長大,其實也取決於他自己。


    皇上不是個心狠的父親,但他身為帝王,同樣有許多不近人情之處,若是無法去平衡對皇上的看法,最終也隻有像三殿下這樣,舉止失當,卻連累自己前途暗淡。


    賢妃看望秦鈺的事並沒有瞞人,皇貴妃得知了,隻冷哼一聲,“倒是個八麵玲瓏的,慣會做人情,隻不知別人領不領情。”


    禁足中的溫嬪聽了嬤嬤的迴話,正握著的毛筆滴下了一滴飽滿的墨,一下子毀了已經抄好泰半的一頁佛經。


    賢妃走後,秦鈺仍舊在發呆,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渴盼什麽,明知是不可能的,依舊固執地等著那鏡花水月的夢。


    小喜子匆匆從外麵跑了進來,他本來也是被杖斃的命,卻被秦鈺發著高燒死命保了下來,最後重打了二十大板,放了迴來,至今走路還一瘸一拐,不能走快。


    他將胳膊上的食盒往椅上一放,臉色慘白地道,“主子,之前是不是有太醫給您診脈?”


    秦鈺抬頭道,“是有兩個太醫,說我身體恢複得不錯,怎麽了?”


    小喜子糾結地看著秦鈺,臉色極其難看。


    “主子,我聽那兩個太醫正在討論主子的身體,說那藥,那藥有問題……”


    ……


    秦鈺出宮進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府邸,卻沒有想象中興奮的心情,他甚至覺得自己隻是從一個牢籠換到了另一個牢籠,依然是那麽壓抑,那麽寂寞。


    第二日,他拒絕了所有人的探訪,包括他外家的表哥,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將整個府邸逛了個遍,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板著一張稚氣卻漠然的小臉,無論他多麽努力讓自己顯得威嚴肅穆,那單薄的背影中依然透出煢煢孑立的孤寂——他是這座皇子府的主人,唯一的主人,往後,這就是他的家了。


    第三日,他外家第一個遞上了拜帖——他的外公親自上門了。


    秦鈺臉色蒼白,不動聲色地審視著他的外公,嚴大學士,看到對方臉上絲毫沒有異樣的慈愛憐惜神情,他垂下了眼眸,遮去了所有的情緒。


    他的毒藥來自於外家,他最信任的外家,可小喜子卻告訴他,那毒藥藥性霸道,直接傷了他身體的根基,縱然解了毒,將來也會子嗣艱難。


    他不相信,直接讓人找了太醫,然而陳院判說得非常肯定,他甚至悄悄出宮找了比較有名的醫館,讓醫館的大夫幫自己看過,一切都如父皇所言,他的身體,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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