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容昭囧啊囧。


    秦瑄態度卻極是自然,“這是父皇自己起的,當皇帝的,不敢奢望執政的一生都能風平浪靜,順順利利,但也希望自己遇到困境時,能夠否極泰來,轉危為安。我覺得父皇總算還有點靠譜的想法,所以就留下這個名字了!”


    容昭瞅著秦瑄那張風流貴氣得不像是帝王的嘴臉,十分無語——啥叫“總算還有點靠譜的想法”?合著在你心中你父皇就沒有靠譜的時候,隻能靠這麽個囧裏囧氣的名字撐場麵?


    你這麽不孝,你父皇知道不?


    先帝可是做了幾年太上皇的人,至少證明他是清楚自己禪位給誰的,想來先帝肯定是不知道秦瑄的這些“大逆不道”的念頭,否則怎麽可能還把皇位傳給這個不孝子啊!


    就在這時,否泰殿右側的花園裏,忽然傳來了一陣憂傷纏綿的琴音,琴聲傳得不遠,但樓船靠得近,秦瑄和容昭又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便將這樂聲聽的清清楚楚,伴隨著樂聲的,還有那哀怨淒豔的歌唱聲。


    “……紫殿繁華,春夢已沉。君意浮雲……白發宮女,閑坐庭中……”


    唱歌的人顯然有一副動聽的嗓音,婉轉如鶯啼,字字切切,若隱若現卻纏綿不斷,將宮中女子的哀怨曲折的心境表述得淋漓盡致,那其中蘊含的情感,便是容昭聽了,也不由得動容。


    隻是,歌曲讓人動容,唱歌的人,卻未必了。


    難得和容昭偷得浮生半日閑,卻被人打斷了興致,饒是秦瑄不易發貨的人,也是臉色沉鬱。


    “怎麽迴事?”


    那李連海何等機靈,雖然他聽不清楚歌詞,卻也明白,這種時候打擾了皇上和璟貴妃親近的興致,皇上是絕對不會高興的。


    皇上一出口,他派去查看的人也壓著一名素衣宮女來到岸邊,他則迴到李連海說明了情況,他心中暗暗叫苦,本來皇上要遊湖,他一個大總管,自然是將北宸園裏的奴才們警告過了,至少在樓船經過的路線上,不能讓人鬧出幺蛾子,否則打的就是他大總管的臉了。


    誰知怕什麽來什麽,皇上還真就被人敗興了!


    “迴皇上的話,方才在否泰殿花園彈琴的是……曾經伺候過先帝的一名宮女,前番皇上遣送諸人離園,此女正好跌傷了腿,不宜挪動,否泰殿的掌事姑姑便做主讓她暫時留下,待腿傷好了再離開,今日她一時興起,在園中彈琴自娛……”


    李連海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心虛,羞愧得頭都快垂到胸口了,旁邊的梁鬆幾乎是明目張膽地嘲諷地看著他!


    這麽簡陋的手段,居然能蒙住精明似鬼的李公公,真是難得難得!


    好好的在皇上下令送這些人出宮時突然摔傷了腿,傻子也知道這其中有貓膩,李大公公居然沒有發現,還任由這種包藏禍心的人留在園中,甚至挑出來給皇上添堵,這乾清宮大總管做的,真是越來越名不副實了!


    沒等秦瑄黑臉,容昭忍不住先笑出聲來,“瞧把李公公嚇的,不過是一點子失誤罷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且記著這迴,下迴將功補過罷了。”


    容昭若是不開口,這迴讓秦瑄在容昭麵前失了麵子的李連海少說也得領上幾十板子,現場能向秦瑄開口求情的,也唯有當事人之一的容昭。


    容昭是覺得這件事和李連海沒多大關係,李連海再有能力,再會辦事兒,也架不住人心叵測,架不住利益熏心。


    容昭也能理解這個女人的行為,不過是奮力一搏罷了,若是不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頂著一個受寵於先帝卻沒有位分的尷尬小主身份,卻做著宮女的事兒,已經讓人難堪了,好歹還希望有朝一日得到園子的新主人的垂青,雖說名分上不是特別受寵大約不會有變化,但日子肯定比現在有盼頭。


    可惜秦瑄不是唐高宗,沒什麽憐花惜玉之心,和父親的小妾搞到一起,甚至要將她們送出園子,卻是堵死了她們心中最好的出路,而一個失去清白之身*之人又是先帝爺的女人,這世上除了新帝,又有哪個男人敢要?她們唯一能去的,隻有皇家尼庵了!


    想到下半輩子青燈古佛的枯寂人生,有的人是絕望,有的人是認命,自然也有人不甘心。


    這彈琴的宮女顯然便是後者,不甘於就此埋沒一生,而放手一搏。


    就算失敗了,結果也不會比做尼姑更差了吧?


    岸邊的女子,以秦瑄和容昭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得分明,相貌清純秀美,眉宇間隱含孤高傲世之韻,倒沒有什麽嫵媚妖嬈的勾人氣質,反而正派得緊,頗有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疏離感。


    這種冰山美人的相貌,先天便讓容昭去了三分惡感,心道若對方隻是為了改變命運而奮力一搏,自己倒也不是不可以助其一臂之力,進宮還是省了,但幫她消了先前的身份做個新的身份開啟一段新的人生,倒也是舉手之勞。


    誰知秦瑄隻一眼看過去,瞳孔一縮,臉色便大變,原先的漫不經心也被一股驀然而起的怒火代替!


    “李連海,將人拖下去,朕不想再看見她!處理了她後,你下去領三十大板,一板子也不許少!”


    氣氛陡然逆轉!


    秦瑄的怒火來得氣勢洶洶,莫名其妙,甚至未曾顧及容昭之前隱隱的求情之意,直接吩咐將李連海打了板子,這樣明顯的怒火,泰山壓頂般迫人的氣勢,導致船上船下,所有人的心髒都跟著一陣緊縮,被恐懼所替代,氣氛一下子陷入了凝滯中,一絲兒之前的輕鬆愉悅也不聞了。


    誰也不知道秦瑄怎麽了,但秘密顯然在那個宮女身上,容昭眼看著那宮女不複孤傲的神情,一臉驚恐地被兩個大太監捂著嘴巴拖了下去,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流露出的全是絕望和悔恨。


    但容昭也沒有了之前助她一臂之力的心情。


    因為秦瑄的情緒陡然變壞,容昭原先還有些愕然,一些不舒服,但在猶如冰點的冷滯氛圍中,隻見秦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終於還是做不到獨善其身,冒著被台風尾巴波及的危險,輕輕挪了過去,試探地握住了秦瑄的手。


    秦瑄的手,常年是溫熱的,如今卻寒冷如冰塊,容昭心中這才驚覺,隻怕秦瑄遇到的確實是對他影響極大的事情,而不是自己之前隱隱懷疑的,秦瑄和那女子的關係不一般的荒謬猜測。


    秦瑄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陡然間被人握住手,渾身一震,下意識就要甩開手發出攻擊,卻在下一瞬被人順了毛,“璟之,是我,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不然我們迴去吧。”


    秦瑄的動作頓時停頓了,半晌,秦瑄僵硬的身體才重新放鬆下來,他壓著嗓子道,“我沒事,就是想到一些陳年舊事。”


    他欲言又止,容昭體貼地沉默下來,她隻是要讓秦瑄有個宣泄的缺口,卻不是非要去做那個傾聽者不可,說實話,看秦瑄的模樣,就知道他心中的那些陳年舊事是多麽隱秘的事情,她聽不到興許還是好事。


    秦瑄攬著容昭的肩膀,又出神了半晌,然後跟忽然驚醒似的,眼眸終於恢複了焦距,他的口氣雖然沒有了之前的輕鬆明快,但到底也平息了怒火,顯得從容了許多。


    “其實並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朕覺得惡心罷了,先前還道父皇隻是不善於表達情感,或者是弄錯了愛人的方式,所以才讓我母後鬱鬱而終,如今看來,倒是我天真了,母後哪裏是鬱鬱而終,分明是心死後的解脫,難怪她最後竟是笑著去的。可笑我那父皇,自詡情聖,臨終前還對朕說,生平唯心悅過我母後,希望兩人來生還能再續前緣——朕現在真想吐!那女子朕不認識,但,但她卻長得極像……極像朕的母後!”


    容昭一愣,她萬萬沒想到,秦瑄發火的原因居然是這個,不過,她往深處想了想,忽然也體會到了秦瑄的感受——替身什麽的,的確挺惡心的!


    生前不對人好,死後再弄些替身,寄托所謂的相思,其實不過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感情宣泄,於對方半點無益,這樣索取無度的感情,又有什麽值得人銘記的?還想要和對方再續前緣,再禍害對方一輩子,她要是先後,簡直是恨不得投生到畜生道裏去,也不願意再和這個自私男人扯到一起!


    “偷偷告訴你,母後去世前,曾暗暗叮囑我,將來百年後,將她的陵寢挪到東山皇陵向陽坡上,她希望能每日第一個迎接太陽,守護朕的江山,朕答應了她,也做到了……”


    容昭嘴角抽了抽,她想起了先帝去世後關於帝後合葬的傳聞,那時候她人在吳陽,卻也聽到吳陽城的貴婦閨秀們談論過此事,因先帝一生隻有一後,在先後去世後也不曾再立皇後,帝後合葬後,一度還傳帝後情比金堅的美談,那些憧憬先帝後愛情的傻子們,要是知道真相,還不得哭瞎在茅房裏?


    “師父還勸我向父皇學習,就算心悅一人,也不可露出行藏,他極是推崇父皇的做法,所謂的將心上人隱在百花當中,不給人傷害的機會,嗬,我母後被傷害得還不夠嗎?他們怎麽就能確定,那些百花,就甘當母後的擋箭牌呢?”


    容昭聽說秦昊居然慫恿秦瑄“出軌”,一愣,頓時斜睨向秦瑄,大眼睛危險地眯起,“站在女子的角度,先帝爺卻是不是好丈夫,可站在男人的角度,他該享受的都享受到了,皇上難道不動心?”


    秦瑄哂然一笑,神情淡漠,眸底卻又情深,悠然地道,“晚年孤寂,隻能拿一個贗品撫慰自己,那算什麽享受?贗品始終是贗品,豈能比得上鮮活真實的心上人?昭昭放心,我不是父皇那種人,你是個心防重的丫頭,說多了你也不信,就按照你說的,臨死的時候,你若是信我了,那我們就約定來生!”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背影


    自那天兩人交談後又過了十幾日,宗室的婚姻賜了下去,秦瑄順便也給幾戶看重的大臣家也賜了人,比如他的伴讀,老大不小的葉俊卿,也有新晉心腹楊奕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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