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園怎麽了?北宸園是不夠莊重,可是夠親近啊,這裏就是他這個皇帝的家,在家裏舉辦宴會招待群臣,可不比在那象征意義大於一切的皇宮更加人情味嗎?大臣們是參加北宸園的宴會榮幸,還是皇宮的宴會榮幸,哪個才代表了皇帝心腹近臣的地位,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最重要的是,昭昭這肚子,可經不起馬車來迴折騰了,龍輦再大再寬敞,也不能保證一點兒不顛,萬一顛出什麽好歹,他上哪兒買後悔藥去?


    不過,秦瑄雖然改變了主意,但他畢竟是帝王,一瞬間便將這件似乎不是很合規矩的事情扭轉出了另外一種局麵。


    “李連海,傳旨下去,今年的國宴分兩處,皇宮依循舊例安排,男賓照舊在乾清宮,由信王主持,女賓安排在……景仁宮,由皇貴妃接待,北宸園同樣舉辦國宴,男賓安排在九州勝景,女賓就安排在天華閣。”


    秦瑄本來想將皇宮中的女賓宴會安排在坤寧宮,但不知為什麽,他最後還是吞下了這個念頭,將人安排去了景仁宮。


    至於天華哥,在北宸園所有的建築中,並不出奇,卻是離浮香塢最近的寬敞地兒了,他舍不得讓昭昭挺著肚子來迴奔波,但身為北宸園的女主人,昭昭哪怕是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彰顯自己的地位,也必須要出麵去招待,他隻能想辦法讓她減輕點辛苦。


    李連海連忙答應下去,開始還摸不著頭腦,等出去後,慢慢想明白皇上的意思,不由得在心裏翹起了大拇指——皇上就是皇上,這一瞬間就想到了那麽多,真是太厲害了!


    秦瑄到底沒有見劉嬤嬤,讓劉嬤嬤一腔打了無數腹稿的動情說辭都落了空,懨懨地迴了皇宮,好在皇上將皇宮裏的宴會交給了自家主子,至少向眾人表明了,皇宮諸嬪妃中,還是以她主子為尊的,賢妃就算分掌宮權,溫嬪也得了協理的名頭,總算沒有掠去主子的風頭,她也沒有白跑一趟。


    皇貴妃聽了劉嬤嬤的稟報,也不再如以前那般,自怨自憐,隻冷冷地一笑,便拋開了去,隻管逗已經開始學說話的五公主,如今她對皇上灰心失望了,一腔心思便傾注在自己這唯一的女兒身上,母女倆的關係親近了許多,皇貴妃也漸漸找到了一些為人母親的慈心,想得通透了不少,不願輕易惹怒了皇帝,使皇帝發落自己,進而牽扯到五公主身上。


    第二天,皇貴妃就把皇上的旨意傳了下去,後宮中的女人失望喪氣至極——又失去了一個在皇上麵前露臉的機會。


    她們在暗暗詛咒容昭之餘,心中不是不淒涼的,皇上在她們心中,不隻是君王,也是夫君,可她們的夫君眼中心中隻有一個女人,如今甚至隻肯守著那個女人過活,視她們簡直如敝帚!


    是個女人也受不了這樣天差地別的對待!


    除了少數頗有鍥而不舍精神的,其餘大部分人其實已經認命了,也有人自己認命了,卻想著來年又要開始大選了,盤算著家族中還有沒有拿得出手的女孩兒,好弄進宮,試試能不能幫自己爭寵。


    轉眼間,朝堂上便開始封筆,大乾的政治中心,正漸漸往北宸園所在的東郊轉移,頗有和皇宮遙遙對立的意味。


    京城裏雪後初霽,一派繁榮熱鬧的年前景象,隨著北宸園的崛起,北宸園附近那些個王爺宗室的園子,以及常年空空的官員們的莊子,已經漸漸成為官員們常駐的別府,還有那些尋常的村落小鎮,房子鋪子也早早就被有心人買下經營,日漸繁華起來,到了年尾,大紅的燈籠,對聯,炮竹,年貨等等都出現在了街頭巷尾,熱熱鬧鬧地有了濃濃的年味。


    容昭這邊的宴會完全不需要她操心,明嬤嬤是冷寂了多年也未磨去上進心,摩拳擦掌要大幹一番,李連海也是不甘寂寞的,有了他倆,容昭隻需要領個總綱便罷了,放手的挺痛快,她的肚子還有一個多月便要臨盆,事實上就算現在生下來也不算早產了,但她畢竟想著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做母親的總不願意自己孩子身上有一絲絲隱患,所以她也不敢妄動,連每日一個時辰的散步也減了一半,吃得方麵更注意了不少,因此她的體重已經幾乎不再增加了!


    很快,到了除夕這天,一大清早,北宸園外就停滿了各種規製的馬車,正有序地進入北宸園,北宸園的大門口站著兩列侍衛,一絲不苟地檢查者諸輛馬車,入北宸園的臣工們,比往年進皇宮的速度要慢多了,卻都對此絲毫沒有意見,甚至臉上的欣悅之意簡直溢於言表。


    ——之前李連海傳下皇上的旨意,京中正關注著今年除夕宴會的人家自然是很快便知曉了,國宴分兩處,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與祖宗規矩不和,跟著,隻要腦子靈活的,就立刻想起了一個問題——北宸園畢竟隻是個園子,並沒有足夠的場地容納全部的宗親臣子,勢必有一部分不能進去,而且皇上的旨意裏也明白說了,皇宮也設下了國宴!


    也就是說,必然有一部分人是要前去北宸園,而另一部分不能參加北宸園的宗親臣子,卻要留在皇宮!


    能混到皇上跟前位置的,都不是庸人,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關節——很顯然,能進入北宸園參加國宴的,才是皇上真正放在心上有意重用的,毫無疑問前途可期,而留在宮中參加國宴的,卻顯而易見肯定不如前者得皇上看重啊!


    這些人精一旦想通了,那什麽不和祖宗規矩,什麽上折子勸諫,全都被拋在了腦後——大家一下子都慌了,誰也不願意做那個因為不怎麽得皇上的意,而被皇上留在皇宮參加宴會的人!


    如今,大家私下的話題都離不開北宸園的除夕國宴,眾臣工心照不宣地互相微笑,私底下卻都為了自己能否出席而卯足了勁表現。


    所有原本準備勸諫皇上行祖宗規矩的奏折,全都變成了祈求參加北宸園國宴的內容,恨不能拿把刀把自己胸膛挖開,好向皇上剖析自己的碧血丹心,是皇上忠心耿耿毫無私心的好臣子,這樣的折子從旨意頒布下到朝堂封筆前,日日不斷,所有奏折內容無一例外!


    事實正如秦瑄所想,臣工們都不是傻子,在嘀咕皇上是否守祖宗規矩和自己的前程之間,大家毫不猶豫就選了自己的前程。


    容昭如今的地位今非昔比,再也沒有一個命婦覺得她的上位不可思議了,心中甚至一點兒鄙薄她的念頭都不敢生,品階再高的貴婦在她麵前也不敢拿大,她已經在天下女人心中,豎起了自己無人敢犯的絕代寵妃印象!


    天華閣被收拾得暖烘烘的,容昭坐在主位上,上百根蠟燭的照耀下,連角落裏花盆上的花紋都看得清清楚楚,命婦們按照自己的品階分坐兩側,全部都是一身披金戴銀的吉服,美玉,東珠,珊瑚,玳瑁,琥珀,蜜蠟,寶石等等,各種珍貴罕見的首飾齊聚一堂,一時間,屋子裏珠光寶氣,與燭光交相輝映,滿屋燦爛,簡直不遜於白晝。


    容家因為容昭的地位,也有幸參與了這場盛宴,容永清心知肚明容昭對容家人的感官,也沒做多餘的,隻讓容昭派下來的教養嬤嬤領著容曇參加了,其他人一個沒來。


    容曇是個規矩的,哪怕她是容昭的親妹,畢竟不夠身份,隻能坐在最末座,卻也態度坦然,低調大方,並沒有丟容昭的麵子,讓一些暗暗觀察評估她的貴婦心中暗暗點頭。


    眾人寒暄了片刻,容昭掃了一眼各家貴婦帶過來的年歲相當的小姑娘們,沒有說什麽,翻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大選了,這些貴婦帶小姑娘們出來走動也屬正常的交際方式,並不是為了給她添堵。


    想想,她入宮居然這麽久了,好在心靈並不蒼老,甚至遇到了一個在這個時代簡直可遇不可求的愛人,她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唔,也許可以抱怨抱怨,懷孕太折騰人了?


    容昭一邊漫無邊際地轉著念頭,一邊吃著麵前的東西,如今她的飲食有特定之處,與宴席上自然不同,所以這樣慢悠悠地吃著用著,也不覺得時間難捱。


    至於那些貴婦小姐們麵色平靜筷子卻動得很少,她看到了也懶得管,這樣的宴會上,東西能有多好吃?她可不是什麽改革的先鋒,非要跟宮中宴會上的特色蒸菜過不去,隻要保證自己吃的不是豬食就行了,下麵的那些,也早就習慣了宮宴的特色,恐怕寧願自己嘴邊的都是不能吃的,她們沾沾唇也就罷了,真擺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她們是吃還是不吃?


    前麵的男客宴會與往年也沒什麽差別,唯有皇上麵帶微笑,一直待到了將近結束時,這就是一個表明皇上意思的信號,眾臣心中都有了數。


    倒是皇宮那邊,信王頭疼地看著一幫子情緒低落得跟鵪鶉似的客人,整個宴會都籠罩在了一股低氣壓中,任是什麽表演都提不起這些人的興致,他隻能苦笑著一口喝盡了杯中酒。


    唉,其實他也很想去北宸園好不好,他敢肯定,如果不是皇上要留他主持皇宮的宴會,他定然是有資格進入北宸園的,可惜都被這幫子家夥拖累了。


    留在這裏招待這群退居皇上心中二線的大臣們,難道是很光彩的事情嗎?


    不止信王覺得不光彩,景仁宮那邊,也絲毫感受不到宴會的熱鬧氣氛,眾人把食不言寢不語發揮到了極致,一場盛宴,從頭到尾,居然沒有人說話。


    身為主人的皇貴妃懶得說,她沒有開口,其他嬪妃自然不能逾越,也隻好緘默,貴婦人們一見皇貴妃是這種態度,哪裏敢去捋虎須?一個比一個乖,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看不見的空氣。


    就在這怪異的氣氛中,皇貴妃放下筷子,眾人急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罷了,今年情況特殊,本宮沒什麽精神招待你們,你們自便吧。”皇貴妃直白地道,轉身便進了內室。


    她一走,留下的人麵麵相覷,卻不能真的自便,離出宮時間還早呢,隻好和鄰座的說些悄悄話,有那兩個不怎麽對付的人坐在一起,就隻能大眼瞪小眼了。


    其中唯有一人,心緒不平,隻歎自己白費了功夫,目標人物沒有出現,也無可奈何。


    這個除夕就這麽波瀾不驚地過去了,容昭並不知道,秦瑄決定分開舉辦國宴,卻實實在在幫她避開了一次風險,背後那人都計劃好了讓她在宴會上出事早產,偏偏兩下裏分開舉辦,容昭窩在北宸園裏根本不需要挪窩,可讓這人失望透了。


    除夕後,那些進入北宸園的臣子們果然多數都得到了重用,證明了眾人猜測的兩處國宴分親疏的想法是對的,留在宮中宴會的眾人則覺得灰溜溜的,卯足了勁在皇上麵前表現,生怕皇上持續不喜他們,會讓他們漸漸失去眼下的尊榮!


    這麽一個看似簡單的除夕宴會,居然讓秦瑄又不著痕跡地集中了手中本就萬無一失的厚重權柄,真正是意外之喜!


    出了正月,很快便到了容昭的臨盆日期,北宸園上上下下的奴才都高度緊張起來,尤其是九州勝景和暖香塢兩處,連裏麵的氣氛都繃得如同百石的強弓。


    但出奇的是,容昭肚子裏的小四絲毫沒有出來的意思,安安穩穩地窩在他娘肚子裏,每日裏手動腳動,悠哉悠哉。


    容昭的肚皮已經極薄,能清晰地顯示出小四的手掌和腳丫了,但他就是沉住氣不出來,可把外麵的大人們急壞了。


    秦瑄招來了陳院判,陳院判把了脈後,也無奈了,“迴皇上,娘娘十月期滿,臨盆日期的確到了,但小殿下尚未有出生的預兆,老臣聽說過亦有胎兒推遲出生的異象,想必小殿下也應了傳說。從脈象上看,娘娘身體健康,小殿下也心跳有力,皇上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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