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對其中一位高守備的夫人印象最深,這位高夫人看起來不過二十許,很是活潑明媚的個性,來拜見時也沒有帶什麽表小姐女兒妹妹之流,隻獨自帶著丫鬟,在容昭麵前也並不十分拘謹,容昭問她當地的風景,她便能邊說邊笑將風景描述得生動形象,令人如身臨其境,十分討人喜歡。


    最重要的是,她看向容昭的目光,不是那種對上位者的天然的恭謹敬仰,似乎更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充滿驚歎、好奇、探究、瞻仰等等一係列古怪的意味。


    古怪得讓容昭從心底裏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在這高夫人眼中,自己是不是博物館裏的一副金縷衣?


    容昭覺得很有興趣,其後又召見了一次。


    這位高夫人留給容昭的印象依舊不錯,她有紅樓裏鳳辣子的明快利落勁,卻沒有那股子盛氣淩人,聽說也是出身世家,卻自個兒選了一位寒門出身的夫君,她家中十分疼愛她,倒也允了婚,婚後也將她的夫君提拔到了守備的位置上,要知道,三十歲以下的守備,可說的上是前途無量了。


    不論是出於感情還是前途的考量,高守備對這位夫人都是極好,沒有納妾收丫鬟不說,光嫡子就和這位夫人生了三個,絕對確保了她在家中的地位不可動搖。


    連心緒一向平穩的玲瓏打聽到這些事情告訴她的時候,口氣中也難掩羨慕——在這個時代,女人能碰到個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容昭卻覺得,這位高夫人頗有幾分手段,絕對不像表麵上那麽單純簡單,光是麵對她時,就可以看得出,她尋常大約是個並不那麽守規矩的人,行動時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一絲絲隨意散漫的跡象,但又將規矩學得很是標準,需要規矩應對的時候,她做得就像標尺一般。


    有這份心思的女人,若是將這份聰明完全用在自己婚姻中,隻要她的夫君不是實在不堪,想琴瑟和鳴也不是不能夠的。


    為此,容昭很願意多召見她幾次,然而到了第三次,容昭再召見高夫人時,這高夫人卻帶來了一位年輕小姐。


    容昭麵色淡淡地看著尷尬得無地自容的高夫人,沒說什麽,衝著這高夫人慚愧得不敢抬頭的模樣,她還是如往常一樣安排她們落座喝茶。


    然而,高夫人卻敏銳地感覺到,這位絕代風華的傳奇娘娘原先對她和氣親近的態度已經被疏離所取代。


    她不由得苦笑,事實上,她很能理解娘娘的態度,一看到她身旁花樣年華的小姑子,如娘娘這般的聰明人,豈會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娘娘是看得起她,才幾次三番召見她說話,她卻如此不知分寸,不識好歹,也難怪娘娘會不喜了。


    不過想到家裏以死相逼的婆婆,高夫人也很無奈。


    自從婆婆來後,她原先順遂的生活便一去不複返了,總是插手自己和夫君的房中事也就罷了,自己的夫君自己清楚,心理潔癖極重,讓他去動那幾個丫鬟,他大概隻會覺得受侮辱了被占便宜了;讓自己日日去她那裏立規矩也能忍受,反正婆婆每年隻來這邊住三個月,畢竟是長輩,她讓讓也就是了,事後夫君總會補償她!


    可是,婆婆實在不該短視到以死威脅她把小姑子獻給皇上,還是走璟淑儀的路子!


    天啦,婆婆簡直是瘋了!


    就婆婆一個大字不識的愚昧老婦人,整個高家加在一起隻有夫君一個小小守備的情況下,居然敢越無數級去挑釁總boss?


    ——容昭的感覺沒有出錯,這位高夫人的確與常人不同,她前世是大乾往後數百年時代的人,在新婚去教堂的路上,出了車禍,和新郎一起死了,胎穿到了幾百年前,經過好一番調適後,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大乾昭帝統治的太平盛世,更和自己最崇拜的幾名曆史人物生在同一時代,簡直激動得要命!


    而她最崇拜的人,無疑便是名垂青史的昭後了!


    可現在,婆婆居然為了點不可能的奢望,就去得罪這位注定在大乾朝未來唿風喚雨的總boss!


    簡直是不作不會死的節奏!


    婆婆是公公未發跡之前娶的農家姑娘,見識有限,她卻很清楚,這位璟淑儀娘娘絕對是休眠中的活火山,絕對不能惹怒啊!


    她一聽婆婆的要求,頭皮都嚇麻了,天知道她廢了多大的勁,才將這位娘娘刷出了些許好感度,就這,夠她得意一輩子了!


    若是能繼續刷出好感度,她做夢都要笑醒了好不好?


    可婆婆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就能毀了她所有的努力,毀了她夫君的前途,毀了整個高家,甚至還包括她的娘家!


    她想勸婆婆打消念頭,結果婆婆直接以死相逼,還說什麽小姑子若是入了皇上的眼,以後他們還不是能跟著沾光?


    甚至還敢大逆不道、大言不慚地宣稱什麽——“連容家那個命硬的克母丫頭都能得到皇上的寵愛,我們家丫頭可比她強多了,定然能把容家那丫頭比下去!”


    至此,高夫人才知道,璟淑儀娘娘和自家大約還有點舊交,換成平時她肯定高興死了,可現在,她隻能瞠目結舌地看著婆婆癡心妄想做白日夢。


    倒是她夫君高守備攔住了她勸說的念頭,“隨她去吧,不讓她碰個頭破血流,她就不知道收斂,”年輕的高守備臉上有一絲厭煩,也有一絲感歎,“娘娘心性寬厚,便是看在我爹的份上,也不會和她計較,總不會丟了命,這就夠了。”


    高夫人隻好帶著一肚子疑問領著高小姐來見容昭。


    容昭對一個陌生人感興趣,怎麽可能不去查她的背景來曆?便是她不查,秦瑄也會吩咐下去,早前李連海就將高家的所有資料事無巨細地送了過來。


    容昭翻了一翻,隻覺得世界也太小了,這位高守備,居然就是當年幫助她良多的高老爺子的小兒子,那時候,容昭隻知道這位高小公子不喜商賈之事,又不善讀書,便出門參軍去了,誰也想不到,竟在這裏遇到。


    高守備倒是有些運道,取了個情投意合的妻子,順帶了一個相對幹淨且有實力的嶽家,一路並不吝於扶持他,這些年來,平步青雲,年紀輕輕已經做了一城守備,也是有一定才幹的。


    隻是,容昭仔細看了看資料,總覺得有些違和,這對夫妻,怎麽說呢,給她的感覺很是奇怪。


    因著這份奇怪,加上對高夫人的興趣,容昭便多召見了幾次,也懶得想這樣的行為,給別人帶去了什麽信號。


    秦瑄說得對,處在她如今的位置上,已經無需去遷就顧忌別人的看法了。


    容昭的絕色麵龐上淡然得看不出絲毫情緒,高夫人心底發虛,一向能言善道的她也不禁拙於言辭。


    倒是她身旁的高小姐,分明比容昭還大一歲,卻甜美地一笑,用天真崇拜的語氣道,“奴婢聽說娘娘比天上的仙女還美,原來還想象不出來仙女是什麽樣子,現在看到娘娘,奴婢卻覺得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過娘娘的!”


    容昭懶得理會這些無腦的廢話,一個笑容也欠奉,目光轉向高夫人,問道,“高夫人先前跟本宮說尊夫曾送過你一具精美的弓弩,本宮十分感興趣,不知高夫人今日帶來了沒有?”


    高夫人想不到容昭居然沒有立刻把她們攆出去,頓覺受寵若驚,忙道,“娘娘有吩咐,奴婢豈敢輕忽?奴婢迴去讓拙夫新製了一架,今日已經帶來了。”


    那高小姐被直接晾在了一旁,大失麵子,咬了咬嘴唇,低下頭,不甘地扯著手絹,站在容昭身後側的紫竹見狀,撇了撇嘴,無聲地冷哼了一下。


    容昭讓人將那架弓弩拿了上來——這架弓弩渾身漆黑,製作十分精良,比現在大乾的軍隊中使用的弓箭無疑先進得多,有點兒像前世那影視片中播放的秦王朝統一六國時使用的弓弩,設了明顯的準星,尋常士兵也能挽得起,省力不說,還能同時射出六枝箭,長箭比尋常箭矢更加粗壯堅硬,張弓之後的力道甚至能射穿馬匹,用來對付南疆的騎兵就是很不錯的選擇,憑這個,絕對能橫掃*八荒!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比較耗費材料,製出一支弓弩隊,需要一筆不菲的錢財。


    她對高守備夫妻的身份感到一絲疑慮,正好趁機試試,她瞥了那高小姐一眼,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容昭伸手去拿,高夫人見狀,正要提醒容昭弓弩太重,女子一般拿不動,就見容昭挺輕鬆地將弓弩架在了自己肩上,比劃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竅門,手指在機關上一劃,一支長箭便射了出去,黑影一閃而逝,“哆”一聲,直接沒入了半米粗的房梁,隻留下一丁點兒頭部!


    高夫人張口結舌,半晌,挺直的脊背又縮了迴去,兩眼冒出崇拜的小星星,心中咋舌無比——不愧是她崇拜的昭後啊,瞅瞅這準頭,這力道,這不動聲色的兇悍勁兒,真是太厲害了!


    高小姐卻嚇得一哆嗦,那剛冒出頭的野心一下子就散得幹幹淨淨——尤其是接觸到容昭射箭前那一瞥,再看看被利箭射穿的巨粗房梁,簡直嚇呆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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