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並沒有進入正殿,而是隨著內侍往東側一條青石板路走去,三人這一見,不約而同鬆了口氣,原先心中剛升起的對容昭的敬畏也因為這一偏而鬆散不少,心中不由想到,再怎麽受寵,也不是一宮主位,沒什麽值得害怕的。


    然而,這個念頭隻維持到走到敬和殿前,站在那同樣的漢白玉台階下,看到高高在上一群身著綠藍宮衣的品貌不凡的少女湧了出來,以及十幾名肅手而立身姿挺拔的內侍,三人至此方隱約地感受到了到底何為聖寵。


    待被一群宮女熱情地迎進宮後,三人的感受更加深刻!


    雖是偏殿,也是奢華富貴的宮殿。隻一間待客的正殿,便比容家整個正院還要闊大,那擺在殿中百寶閣上的物件,無一不是珍稀精品,別說扮成丫鬟的青姨娘,以及容曇,就是自詡見多識廣的鄭氏,也是大部分隻聽過虛名。


    更讓她暗驚的是在角落的花架上擺著一盆精致小巧的石榴花盆景,她正奇怪這個季節怎麽有石榴花,就發現那哪是真的石榴花?竟是一盆花是紅寶石攢成、葉是翠玉雕琢、莖是赤金打造、連花盆也是白玉所製的盆景,光這一盆盆景,便價值連城,甚至比另一邊的火紅珊瑚樹更有價值!


    三人被引到座位上,一名圓臉宮女笑吟吟地道,“兩位夫人姑娘請慢坐,娘娘換身衣服便會出來。”


    鄭氏不敢大意,在這種場合敢於出口的宮女,身份多半不低,忙道,“有勞姑娘了!”


    容曇雖則大膽鎮定,到底閱曆有限,這一路所見所聞早把她震住了,現在看到一個尋常宮女穿得都是綾羅綢緞,絲毫不比她的衣服質料差,更是一聲也不敢吭。


    四喜安頓好了兩人,抬眸瞟了一眼安安靜靜立在鄭氏背後的青姨娘,然後轉身進了內室,容昭身體漸漸好轉,雖然沒有徹底痊愈,已經可以下地走動個把時辰了,召見鄭氏自然不在話下。


    此時,容昭正被玲瓏和紫竹服侍著換了身豔紫色銀紋坎肩,內著烏金緞裙,這批布料都是秦瑄剛剛給她送來的江南貢品,宮裏也隻皇貴妃那裏得了一點,其餘都被送來了敬和殿,容昭眼光挑剔,對這一批顏色大氣厚重的布料卻十分喜愛,當時便裁了衣服,還以為會顯老氣,穿上後,站在陽光下,卻是雍容華貴,光華流轉,十分耀眼!


    四喜來到容昭什麽,低聲道,“奴婢已經將夫人和姑娘安頓好了,隻是,奴婢瞅著,夫人帶來的那名貼身丫鬟隻怕不簡單。”


    “哦?”容昭微微挑眉,拉長聲,雪一樣蒼白無暇的臉,卻不怒自威。


    四喜心頭一跳,含羞道,“奴婢瞅著,那仿佛不是姑娘,倒像是,倒像是……通房。”


    她們雖然是黃花閨女,到底待在宮中長了,什麽鬼祟**的事沒見過?看人的眼光是有的,她一眼便看出那名丫鬟分明是一名婦人,可沒聽說哪位正房夫人進宮還帶通房的,又不是主子的親生母親,主子可是原配嫡女,所以這便有些奇怪了,她覺得還是和主子說一聲為好。


    容昭梳著頭發的手頓了頓,腦中一轉便明白了,含笑道,“四喜好樣的,以後發現什麽疑惑也不要藏在心中,隻管告訴我。”


    得了主子直白的誇獎,四喜喜滋滋的,小圓臉更圓了,她眼中有活,快手快腳地給容昭遞了塊熱乎乎的毛巾。


    收拾妥當,容昭扶著玲瓏的手,緩緩出了寢殿。


    鄭氏等人已經等得心焦,卻不敢露出來,周圍至少站了十名內侍宮女,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鬧事啊!


    待容昭緩步雍容地走出來後,三人隻覺得眼前一花,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這,這簡直是神女天仙下凡,光彩照人,容顏絕世,一顰一笑間尊貴非凡,威儀天成,哪裏還是以前那個灰暗的容昭?


    “我重傷初愈,睡得沉了些,她們也不敢叫我,倒是讓太太……和妹妹,久等了。”容昭瞟了一眼鄭氏身後低眉順眼的“丫鬟”,含笑徐徐地道。


    容昭的口氣是如此陌生,縱然是道歉的話語,語氣卻如此高高在上,偏偏沒有人覺得不對,仿佛眼前人本就是高不可攀,令她們隻能仰視憧憬的人物。


    三人這才驚醒過來,知道要下跪見禮,往日的自尊心作祟,讓鄭氏猶豫了一下,然而她看到站在容昭身邊看穿著打扮顯然地位非凡的一名中年女子臉色微變,冷肅地看了她一眼,她頓時恍悟——現在已經不是她之手掌控容家後院的時候了,這裏是皇宮,容不得她放肆,眼前人也不再是在她手裏討生活的繼女,而是高高在上聖寵加身的皇妃,容不得她哪怕一絲無禮!


    突然地,她心中隱隱感到了後悔,心中隱約明白——她不該答應青姨娘,不該帶她進宮,她和青姨娘的交易,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泥沼,就算成功了,她們兩人也難以脫身了……


    三人都在自己麵前跪下了,容昭勾唇一笑,抬起了戴著尖尖黃金甲套的手,懶懶地道,“起吧。”


    鄭氏三人這才起身,低眉順眼,完全沒有一絲探望自家姑娘的激動和親切,本就不親密是一迴事,她們被嚇壞了才是主因。


    玲瓏站立在容昭身後,四喜上前,提著一個小壺,給容昭斟了一杯茶。


    “太太能來看我,我十分感念,不知家中老爺可好?幾位妹妹可好?”


    鄭氏忙欠了欠身,簡短地道,“家中一切都好,隻是老爺掛念娘娘,特命臣婦前來看望娘娘,不知娘娘身體可好?”


    容昭聞言,嘲諷地卷了卷唇角,掛念她?當真是笑話!


    嘴中卻溫聲道,“勞老爺掛念,宮中自有良藥,我現在很好,夫人迴去要好好安慰老爺,今時不同往日,老爺也老了,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了!”


    容昭話中有話,鄭氏臉微微一紅,繼而心中微惱,頭腦一熱,那股子後悔的念頭便蒸騰了,當下道,“多謝娘娘惦記,老爺身體還不錯,娘娘在宮中更要保重身體,咱們家已經沒了一位姑娘,雖然少了相互扶持的人,可娘娘更要保重才是。老爺還給娘娘帶來了一些禮物,也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歡。”


    “哦?”容昭意味不明地說了聲,“那呈上來吧。”


    青姨娘壓下了心中的恐懼,好容易謀劃到了這一步,她可不願意功敗垂成,當下不著痕跡地擰開手上戒指的戒麵,捧著匣子走了上前,趁著放下匣子時,從那杯茶上空過去,有匣子遮著,那戒麵中的藥粉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入了杯中,入水即化,有茶味掩蓋,更是很難發現其味。


    下完了藥,青姨娘心中的大石落下了,心道憑你現在如何風光受寵,隻要你不能生孩子,總有被拋棄的一天,你今日越是風光,到那時候定然越加淒慘,讓你死了一了百了固然容易,可生不如死才更解恨!


    你不是總看不起我青樓出身麽?如今,就讓你嚐嚐青樓裏最毒辣的絕子藥!


    青姨娘遞上匣子,退了迴去,轉瞬間擰迴了戒麵,表麵上一絲痕跡也不露。


    玲瓏上前打開了匣蓋,從中拿出了一疊紙張,容昭垂眸一掃,是一疊銀票,看大小麵額,約有萬兩之巨,對於損失了林婉嫁妝又自詡清廉的容家而言,這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容昭看了一眼,並沒有接過來,笑著使了個眼色,讓玲瓏放迴去,又捧著匣子放到了自始至終一聲不吭的容曇麵前。


    “罷了,我在宮中也不缺銀子,咱們家中也不是多麽富裕,還有三位妹妹要嫁人呢,這些銀子就留給四妹妹做嫁妝吧!”


    容曇猛地抬頭吃驚地看向含笑的容昭,一時之間,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鄭氏聽到這話,想起容永清交代的另一件事,忙道,“娘娘不必如此,老爺已經決定留曇兒繼承容家香火了,曇兒不會嫁出去。老爺還說請娘娘幫著掌掌眼。”


    容昭聞言,看向容曇,“那四妹妹可願意?”


    容曇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道,“臣妹願意的!”


    容昭沒再多說什麽,容家的事情她本也不想多管,容曇是個聰明人,就算是招贅,有容永清在背後撐著,日子過得也不會比其他人差。


    當下端起茶杯,點了點頭,隻道,“你好好想想,畢竟是一生大事,不可敷衍。”


    容曇得容昭這句近乎叮囑的話已經滿足了,臉上露出了小小的笑容,她是容家姐妹中唯一一個真正把容昭看做姐姐的人,從心底其實頗有些崇拜容昭,因此容昭的話對她而言很有分量,這大約也是容永清讓容昭幫著掌眼的原因。


    另外兩人就不是如此心情了,都緊張地看著容昭。


    容昭卻仿佛在逗弄她們,又放下了茶杯,向四喜吩咐道,“我這妹妹是第一次進宮,你帶她在永壽宮裏轉轉,出去小姑娘們之間說到這個話題時,也有話可說,沒白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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