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嫣從外頭剛進院子,就在院子裏頓了頓,眉梢一挑,就瞧見院裏頭那株紅梅樹上才盛開的兩枝梅花不見了。眼下正是仲冬,這紅梅開的正豔麗,當初蘭家買這一處宅子的時候,一來是看中這兒離朱家的一處房產近,二來就是看上了小院裏的這株紅梅樹,聽賣這院子的人說,這一棵紅梅名叫江南朱砂,是很稀罕的種類,原先的主人家要走的時候,本是想掘著一起帶走的,又因為路太遠,怕這樹經不起折騰,這才留了下來。

    蘭嫣本就是愛花之人,幾次想折了養起來,終究還是沒舍得,如今這才出門兩天,就見這花斷了幾枝,心裏頭如何不生氣,隻將琴芳喊了過來,訓道:“我才出門兩天,這繡閣裏就反了天了,你說,到底是誰折了我這院子裏的梅花。”

    琴芳正在搬行李,冷不防聽見蘭嫣發難了起來,忙從大廳裏走了出來道:“姑娘,你且息怒,我們這院子裏的人,誰不知道你喜歡這紅梅樹,當初若不是為了它,興許也不選這一處院子了,任憑誰也不可能敢來折這花的。”

    蘭嫣心裏也清楚,她這院子雖小,裏頭的人卻也都是聽話的,隻聽琴芳繼續把話說下去:“這是昨兒方姨娘從這邊過,瞧見了,說是婉姐兒喜歡,非要折了幾枝過去。若是方姨娘遣了丫鬟過來,奴婢們定是不讓她們折的,可方姨娘和是老爺一起經過的,奴婢們也隻好……”

    蘭嫣聽琴芳說完,隻憤憤的咬牙,也沒再說完,一溜煙就往房裏頭去了。

    到了午時,太太身邊的紅杏過來請蘭嫣去用膳,蘭嫣隻不肯去。阿月瞧見蘭嫣心情不好,也杵在邊上不敢說話。阿秀心裏清楚,蘭嫣肯定還是氣那幾枝梅花,正想上去勸慰幾句,那邊蘭嫣隻開口道:“你就去迴太太,就說我今兒迴來,瞧見自己院子裏的花被折了,心裏難受,吃不下去飯。”

    阿秀服侍了蘭嫣小半個月,其實也有點摸到蘭嫣的脾氣,也是一個寧折不彎的主子,如今見她這麽說,想必是要跟那新來的方姨娘打上一次擂台了。阿秀想了想,作為奴婢,她還是不多話的好,所以就原原本本的把蘭嫣的話說給紅杏聽。

    前院正房,蘭老爺正端坐在主位,朱氏坐在下首,下麵還坐著朱氏的幾個庶出子女。二姑娘蘭婉、三姑娘蘭妡還有大少爺蘭瀟、二少爺蘭泓。圓桌邊上,一個身量清瘦卻不失嬌媚的女子正站在一旁,見蘭嫣遲遲未到,隻開口道:“我瞧哥兒、姐兒都餓了,大姑娘怎麽還沒來,太太要不要再派個人去請一請?”

    朱氏抬頭,橫了方

    姨娘姨娘,眼中已帶了幾分厭惡,但說話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已經派丫鬟去請了,嫣姐兒路上奔波,可能是累了。”

    方才朱氏一迴來,就已經把在紫廬寺遇上許國公夫人的事情同蘭老爺說過了,蘭老爺聽了,心裏頭也隻一味的高興,真當這事情是八九不離十的了,所以如今見蘭嫣怠慢,也沒有幾分怪罪的意思,隻笑道:“等就等一會兒吧,這會兒時辰還早呢!”

    蘭婉聽了,隻撅起了小嘴,一個勁道:“爹爹,大家都餓了,你聽見沒,瀟哥兒的肚子都咕嚕嚕叫了。”

    方姨娘便上前,假作生氣的瞪了蘭婉一眼,大聲道:“老爺讓你們等著,你們就等著,嫣姐兒是你們的長姐,她沒來,便沒有你們吃飯的份兒。”

    朱氏聽了這話,頓時臉上就變色,隻壓著火氣,仍舊溫和道:“老爺和我都在呢,這兒也沒你教育孩子的份兒,孩子們要是餓了,就先吃吧,我們不是那種豪門大戶的人家,也不用講究這排場。”

    朱氏正說著,紅杏已經從蘭嫣的房裏迴來,見老爺和方姨娘都在,也不敢實話實說,隻咬了咬唇,小聲道:“姑娘說路上累著了,午膳就先不用了,讓老爺和太太先用吧。”

    朱氏聽說蘭嫣累了,心下就有些擔憂,正還要發問,見紅杏有些不自然的搖了搖頭,便也壓下了話來,隻開口道:“老爺,既然嫣兒不來了,那我們就先吃吧。”

    蘭家雖然規矩不大,吃飯倒也是安安靜靜的,一頓飯吃完,奶娘們各自帶著孩子先出去了,蘭老爺才來京城,事務繁忙,才用過午膳,也帶著小廝出門了。朱氏這會兒總算空了下來,才把紅杏叫到跟前問道:“嫣姐兒為何不來用午膳?”

    紅杏這時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隻一五一十都把話說了。朱氏聽了,甩手就砸了茶幾上的蓋碗杯,隻氣得嘴唇發抖:“她偏就是一個惹事精,如今到了京城,看我還容她!”

    柳媽媽在一旁聽了,也很是氣憤,隻歎息道:“太太,昨兒你是不在家,她那進院子的架勢,就像她才是當家奶奶一樣,進了院子,又東挑西揀的,說這兒不好,那兒不行,最後瞧上了姑娘住的繡閣,後來聽說姑娘住在裏頭,肯定是心裏頭恨,所以才故意去折了姑娘的花,讓姑娘生氣呢。”

    朱氏隻輕撫著額頭,一個勁歎息,拿著帕子擦了擦眼淚道:“原本以為來了京城,我也就清淨了,誰知道她竟求著老爺也來了,我死活勸阻,她便攛掇著老太太一起去鬧老爺,如今老太太沒來,她

    倒是得逞了。”

    柳媽媽隻心疼的看了一眼朱氏,上前安慰道:“太太別難過,泓哥兒不是也來了嗎?我聽那些從老家跟過來的人說,陳姨娘隻怕是熬不過這個春天的,到時候泓哥兒就是太太您一個人的了。”

    朱氏隻強忍著淚水,點點頭道:“快,快去把泓哥兒喊過來,我們一起上蘭嫣那邊,也讓他瞧瞧自己姐姐。”

    ※※※※※

    繡閣後罩房的小房間裏頭,阿月正拿著自己私藏的蜜三刀遞給阿秀吃。阿秀服侍完蘭嫣迴來,就開始重新整理自己的針線簍子了。可憐她加班加點繡出來兩樣東西,全部都便宜了別人。

    阿月從後頭看著阿秀,神秘兮兮的問:“阿秀,看見未來姑爺了沒有?”

    “什麽未來姑爺?我們這次是去上香,又不是去見人。”阿秀隻莫名其妙的看著阿月。

    阿月湊上去,趴到阿秀跟前,皺著眉頭道:“怎麽會沒見到呢?我昨兒聽太太房裏的綠珠姐姐說,這次太太去紫廬寺上香,是帶著姑娘去見未來姑爺的,據說是個什麽公府還是侯府的世子爺……”

    阿月的話還沒說完,阿秀的身子忍不住就震了一下,再低頭,雪白的麵料上早已染上了一朵鮮紅的血跡。阿月見阿秀也戳著手了,隻哈哈笑道:“你瞧你,你還笑話我,這迴你也給這繡花針戳上了吧?”

    阿秀隻放下針線,伸手按著阿月的肩膀問道:“你當真是這麽聽說的?”

    阿月從來沒見過阿秀這個模樣,一下子被她也給嚇傻了,隻結巴道:“我……我也是聽她們說的……你說我們姑娘,這人品相貌是沒的說,可是人家公府侯門,能看上我們這種商賈之家嗎?”

    阿秀這時候已經恍然大悟,也顧不得吸指尖上的血,終於把這兩天的事情給想明白了。原來蘭家人一直籌謀的,就是想讓蘭嫣進國公府,給世子爺當小妾。

    阿秀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要是讓她看著世子爺和別人恩恩愛愛,白頭到老,這對自己來說,會是一個怎樣的折磨呢?況且如今這個人,很有可能是自家的小姐。

    阿秀又仔細迴想了一下那晚的見麵,她一直低著頭不敢看蕭謹言,但依稀總覺得蕭謹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原來這也是錯覺而已,這樣優秀動人的蘭嫣,能有幾個男子不為她動心呢?

    “阿秀……阿秀……你怎麽不說話呢?”阿月見阿秀不說話,隻搖了搖她的手臂,阿秀猛然抬起頭,咬著牙一時卻實在

    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阿秀才稍稍緩和了情緒,開口道:“若是那個人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姑爺,我倒是真的瞧見了。”

    阿月興致勃勃的問:“長什麽樣?好看嗎?”

    “好看,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阿秀說著,心裏又忍不住酸了起來,隻強忍著淚意繼續道:“下次你要是看見了,就知道了。”

    阿月一臉羨慕:“太太嫌棄我繡工不好,讓我在家練繡花,你看就這一天一夜,我已經毀了好幾塊帕子了。”

    阿秀隻無奈笑笑,收了手中的活計,側躺在炕上,眼淚卻不聽使喚一個勁的落下來。阿月見阿秀睡了,以為她這兩天服侍蘭嫣累了,也悄悄的吹熄了燭火,到床上睡下了。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阿月均勻的唿吸聲,阿秀再也忍不住嗚咽了一聲,急忙捂住了嘴。十六的月亮很圓,阿秀看著窗外的月光,擦幹了眼淚想:如果蘭嫣真的要進國公府,如果蕭謹言這輩子還是娶了欣悅郡主,那自己如何能讓蘭嫣進去涉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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