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五,放假的前一天。


    因為我們學校是全日製封閉式教育,所以每兩周會集中放四天半的假,周日下午到校,上晚自習。


    那天我照例收拾好東西,磨磨蹭蹭的往校門口走。


    這一年多來,我總會無意識的走路過校醫室的那條路,時間長了,竟然形成了習慣。


    那天,我照例路過校醫室,習慣性的在綠化帶旁邊站了站,想到那天我和唐亦厲不小心親到的畫麵,我的心裏已經沒有惡心的感覺了,反而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澀澀的。


    正準備離開,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唿喚,“張坷!”


    唐亦厲?


    我身體一怔,一瞬間就以為自己產生幻聽了。


    我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正準備繼續往前走,身後突然就傳來一陣風,緊接著,我就覺得腰身一緊,整個人一下子就靠進了一個懷抱裏。


    我嚇了一跳,剛想掙紮,就聽到耳邊傳來了一道沙啞的喃喃聲,“張坷……”


    這道聲音我太熟悉了,熟悉到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和唐亦厲分開的那天晚上,他窩在我的懷裏,我們坐在地上說話的場景。


    心裏一酸,我沒忍住,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一年多了,我本以為我對唐亦厲就是單純的患難之情,可是此時此刻,感受到他的體溫以及他噴薄在我耳邊的唿吸聲,心一顫,整個人一下子就有一種喜極而泣的感覺。


    原來……這一年多以來,我都在想他啊!


    唐亦厲拉著我的手,將我拉到了教學樓後邊的空地上。


    我看著這個曾經我們來過的地方,再看此時穿著一身黑衣服,頭上戴著鴨舌帽的唐亦厲,心裏不知怎的,有一絲不安。


    “唐亦厲,你……”


    我正想說話,就見唐亦厲一下子就將頭上的鴨舌帽拿了下來。


    注意到他頭上包著的白色紗布,我眼睛一顫,嗓子眼跟著就是一堵。


    “張坷,我逃出來了。”唐亦厲朝著我笑了笑,嘴角帶著一絲青紫。


    我看著他狼狽的模樣,手指頭顫了顫,整個人不由得就有些慌張,“你,你的傷……”


    我心裏著急,嘴巴也跟著有些不利索,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問他。


    “你還記得唐歐揚嗎?”唐亦厲苦笑了一聲,再次把鴨舌帽扣在了頭上。


    見他提起唐歐揚,我跟著就皺緊了眉頭。


    唐亦厲轉學沒多久時,唐歐揚也跟著轉學了。


    那時候因為初一一下子少了兩個新生帥哥,很多女生還可惜了好久。


    現在聽到唐亦厲提起唐歐揚,我下意識接口道,“他很久前就轉學了,和你差不多同時轉學的。”


    “嗬,你知道他跟我是什麽關係嗎?”唐亦厲彎下膝蓋,有些懶散的坐在了地上,拍了拍褲腿。


    唐歐揚和唐亦厲?


    除了都姓唐以外,還有什麽關係?


    我搖了搖頭,也跟著唐亦厲坐在了地上。


    “他是唐家的正牌少爺,而我,不過是一個可憐的私生子。”唐亦厲輕笑了一聲,抬起胳膊,一下子就把我摟進了懷裏。


    雖然我們現在坐在教學樓後麵,可這裏畢竟是學校裏,被他這麽以摟,我臉唰的就紅了,整個人一下子就有些不好意思。


    見我臉紅了,唐亦厲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戲謔,一字一句道,“張坷,我好想你,你有想我嗎?”


    我聽到他的話,心裏一顫,下意識點了點頭。


    點完頭,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麽的不矜持,趕緊爆紅著臉用力的搖了搖頭。


    “隻有你才能讓我自內心的笑,真好。”唐亦厲抬起另一隻手,用力的捏了捏我臉,他細細的打量了一下我的臉,笑道,“一年不見,你長大了,臉也尖了。”


    我聽到他已經長大的聲音,一顆心控製不住的就怦怦怦的劇烈跳動起來。


    我臉爆紅著,感受到他放在我肩膀上的胳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顫抖著眼皮子,結結巴巴的轉移話題,“唐歐揚和你……是兄弟?”


    聽到我的話,唐歐揚臉上的笑容明顯僵硬了幾分。


    他收迴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搓了搓手指頭上的傷口,嘲諷道,“算是吧,隻不過在他們唐家,我是一個見不得光的人,甚至連傭人都不如。”


    唐亦厲的聲音很輕快,像是在講述別人的事情,可是我聽著他的話,卻莫名有些心疼。


    我動了動手指頭,猶豫了好幾秒,才終於抬起手,摸了摸他手上的傷口,輕聲道,“疼嗎?”


    “不疼,能跑出來見到你,我覺得天都藍了。”唐亦厲的牙齒白白的,咧嘴一笑,我隻覺得他的笑容比頭頂上的陽光還要耀眼。


    尤其是他說出來的話,令我羞澀的同時心裏甜的要命。


    我看著他露在袖子外麵的手腕上的傷痕,也顧不上開心了,皺了皺眉頭,心疼的問道,“這些傷是唐家人打的嗎?”


    “唐歐揚打不過我,每次被我揍了唐清俊就會揍我一頓,這麽久了,我都習慣了,沒事兒。”唐亦厲將袖子往下拽了拽,側了側身體,抬手捏了捏我的臉,關切道,“你呢?他有沒有打你?”


    聽到他的話,我心裏一酸。


    想到我剪了齊劉海以後孔易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就覺得渾身抖,心裏直犯惡心。


    我從來沒想到,一個型的改變會那麽大的改變我的生活。


    那次放假以後,孔易看著我見了齊劉海的樣子,眼睛都直了。


    直到現在,我都清楚的記得他那天看到我的眼神。


    先是眼睛一亮,然後就是濃烈的恨意。


    以前我就經常能在孔易的眼裏看到恨意,可是從來沒有一次有那天的濃烈。


    那種好似要將我抽筋剝皮的眼神令我渾身寒,心裏直冒恐懼。


    那天迴家以後,孔易對我就多了一項要求。


    那就是幫他洗澡的時候不能穿衣服。


    他光著的時候我也必須光著。


    這項要求令我心生恥辱,也充滿了抗拒,可是隻要我不聽話,孔易就會暴虐的打我,然後親自動手撕了我的衣服。


    一開始我還會抗拒,直到有一次他把我打的在家裏躺了一星期以後,我就再也不敢反抗了。


    因為隻要我在家裏,他就會變本加厲的折磨我,而我即便是渾身是傷,走不動路,他也會每天把我拖到浴室裏。


    哪怕是不能幫他洗澡,也得不穿衣服坐在那裏任他折磨,看他洗澡。


    那一星期是我這一生都不想迴憶的噩夢,那是我人生的恥辱,也是我這輩子都惡心的黑色記憶。


    那個星期過後,即便是我渾身疼得要命,雙腳不能走路,我都會強撐著,告訴孔易我沒事,堅持著去上學。


    因為隻要到了學校,我就可以解脫兩個星期,我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吃飯,睡覺,學習。


    “張坷?鬆開手,你的手指甲都嵌進肉裏了!快點鬆開手!”唐亦厲的聲音有些急切,一下子就把我從迴憶裏拉扯了迴來。


    我眼皮子顫了顫,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看著手掌心裏幾乎破了皮的掐痕,我努力揚了揚唇角,朝著唐亦厲搖了搖頭。


    “他打你了對不對?”唐亦厲的眼裏冒著怒火,猛地就從地上站起身來。


    “他現在就在校門口吧?老子出去幹死他!”唐亦厲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聲音低沉而又猙獰,抬步就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走。


    我聽到他的話,心裏一慌,一下子就撲到他的腿邊抱住了他的小腿。


    我用力的搖了搖頭,嘶聲道,“不可以,唐亦厲,不可以,我媽媽,不可以。”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唐亦厲解釋我媽住在精神病院裏的事情。


    隻是我清楚的知道,隻要惹怒了孔易,我媽就會跟著吃苦。


    我媽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精神支柱,我無法想象沒有她的生活。


    隻要想到她會因為我遭到孔易的折磨,我就覺得心一陣陣的抽著疼。


    我死死的抱著唐亦厲的腿,眼淚洶湧的往外流,“唐亦厲,求求你,別去,我沒事的,我真的沒事的!”


    唐亦厲看著我哀求他的模樣,原本就通紅的眼睛更紅了幾分。


    他用力的繃緊身體,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放鬆了身體挫敗的坐在了地上。


    他坐在我的對麵,抓起我的一條胳膊,向上擼了擼。


    在看清楚我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時,他整張臉跟著就鐵青了起來,怒道,“操,這個老畜生,老子遲早有一天要幹死他!”


    我聽著他憤怒的聲音,心裏一瞬間就有些苦澀。


    我抬手擦了擦眼淚,努力笑了笑,看著唐亦厲,我輕柔道,“我沒事兒,這麽多年了,我都習慣了,倒是你,這麽逃出來,你迴去唐家人會打你吧?”


    唐亦厲身上的傷口已經夠多了,萬一這次迴去被打死怎麽辦?


    想到唐清俊那張鐵青的臉,我下意識就攥緊了唐亦厲放在我胳膊上的手,有些害怕道,“宋阿姨呢?她可不可以幫你求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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