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的庫房到底是個存東西好去處,修的時候牆都厚實了幾分,賈母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等讓人修整好燒糊了的門窗後,準備讓人挪那些箱子……


    黑色的桐油門打開,小廝們正往裏吃力的抬著,賈母親自盯著,沒想到這時門房顧不得內外有別,居然飛奔進來,喊著門口來了一堆侍衛。


    賈母“啊”了一聲,她驚愕不已。


    “史太君有禮了。”一個穿著錦雞補服的中年官員笑眯眯來到賈母跟前。


    “你是——”賈母畢竟是內宅婦人,並不怎麽認識外麵的官員。


    “在下是戶部侍郎完顏·羅察。”完顏·羅察表明身份,身後還跟著不少侍衛,介紹完自己他轉頭問:“誰是一等將軍賈赦?”


    “在下正是。”賈赦也一頭霧水呢。


    完顏·羅察看見賈赦,笑著迎了上來:“哎呀!賈將軍,前幾日你給我拜帖,說今日讓我來取銀子,看來是真的……一下子還完全部積欠,府上生活無礙吧?畢竟是好幾十萬兩銀子啊。”


    “什——什麽——”賈赦磕巴。


    完顏·羅察瞅了瞅大開的庫房門,“怎麽了?不是賈將軍讓門房開門讓我進來的麽,瞧這裝銀子的箱子不都預備好了……”他眼神落在那些鐵皮的箱子上。


    賈母此時反應過來,賈赦也琢磨過味兒來,他說怎麽他的帖子怎麽少了一張,原來是那次喝酒時,賈璉那小子偷拿的!


    他豎起眼眉瞪著賈璉,賈璉神情不見異色,反而道:“老爺,原來咱家還欠國庫的銀子呢。既然欠了這麽多,老爺還了就對了,也不用考慮我們兒孫穿用,咱們小輩們節儉些也就是了。”


    “這位賈公子說的是。為皇上為朝廷分憂,正應該是我等義不容辭的責任。”完顏侍郎邊說邊斜上方拱了拱手。


    他不禁高看了眼賈赦和賈璉父子,從前隻聽說他們紈絝好色,尤其是賈赦,名聲在外,可沒想到……人不可貌相啊!


    這個賈恩侯賈將軍可是個忠臣啊,朝廷上下的臣子欠國庫的銀子好多戶呢,都賴著不還,直個勁兒的哭窮,令新上任的主管戶部的雍親王可是急得冒火呢。


    賈母此時心裏怒火蹭蹭往上漲,她眼盯盯的瞅著賈赦:“老大,你怎麽沒告訴我……”


    “哎呀!史太君,難道你們沒商量好?這事雍親王和皇上可都盡知道了……難道,這隻是賈將軍一意孤……”完顏侍郎蹙眉,沒繼續說下去,他看著賈母,眼帶疑問。


    雍親王……皇上……


    賈母硬是咽下了下麵的話,麵上擠出一抹笑容道:“完顏大人隻管點齊銀子,欠債還錢嘛,我們賈府好不容易才攢齊的,其實早就應該還給皇上了……”她從沒想過接駕時的欠債還需要還,這庫房還不得空了?老大這是在坐甚麽呢?這銀子早晚還不是他們兄弟二人的。


    完顏·羅察嗬嗬笑了兩聲,既然史太君沒啥話說了,榮國府的主人賈赦遞給他的帖子,說要還欠銀,他就不客氣的點銀子了。畢竟是五六十萬兩的銀子呢,堆到戶部的庫房裏,保管雍正王整個年頭都高興。


    完顏侍郎招唿帶來的筆帖式文書和侍衛等人幹得來勁兒,不大一個時辰,帶走了整整十五箱金銀。


    臨走前,他拿出一張陳舊的欠條遞給賈赦:“賈將軍,咱們這就銷賬了。貴府一共欠了國庫五十五萬兩白銀,還有五萬兩的利息,連本帶利總共還了六十萬兩整。其中一部分是金子作價成白銀,按雍親王的意思,都是按照市麵上最高價兌算的。你們,不虧!”


    說罷,他拍了拍賈赦的肩膀,唿啦一下,帶著侍衛等人,抬著沉甸甸的箱子到早就預備好的小車上,賈府眾人目送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良久。


    “老大——”賈母拄著檀木拐杖,重重的磕在石磚上,臉色陰沉不定的瞧著賈赦,“老大,你行啊!學會先斬後奏了啊!這府裏還有我老太太的容身之地嗎?”


    “母親……”賈赦一直處於不連貫的思緒當中,見賈母發怒,他不由心發慌。他瞅向賈璉,隻見他那好兒子正過去扶著賈母的手臂,拍著賈母的後背,給賈母順氣呢。


    他伸手指了指他,賈母卻以為賈赦不尊重自己,“老大,你要作甚?你要還國庫的銀子,這等大事,也不和我和你二弟商量一下,你這是要氣死我呀!我打死你這個混不吝的!”說完她抄起拐杖就要揍賈赦,可見是氣極了。


    賈赦哪裏有空解釋了,何況那完顏侍郎都點名說是他下的帖子給他,他有理說不清啊……他直接跑掉,賈母追了兩步,就頭昏目眩,賈璉和王熙鳳一同扶著她迴了床上休息。


    一直處於震驚狀態的賈政也連忙讓人請了太醫來。


    賈璉目的達成,深藏功與名,默默身退,隻把功勞讓給老爺賈赦,說不準將來皇上會念著他的好,給賈赦一個什麽恩典呐。


    賈璉也不怕賈赦找他算賬,直接讓興兒套了馬車,兩人帶了簡單的行禮和些許銀兩,去了郊外的莊子上住。


    一時榮國府因此事議論紛紛,眾人也沒留心璉二爺為什麽出府。


    王夫人在佛房裏吃齋念佛,卻也聽說了這闔府震驚的大事。


    她咬牙切齒,這銀子將來可都是寶玉的啊。至於大房的賈璉,王夫人心裏冷哼,眼裏厲色閃爍,他們有一個女兒盡夠了,她也算對得起鳳丫頭了給了她一個念想,隻是往後再想要嫡子,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將來這榮國府還不都得是她的寶玉的。可恨那賈赦,居然把銀子一下子都還了!


    大家都欠著,法不責眾,難道皇上還能開口讓他們家還銀子?


    賈赦,賈璉,哼!


    整個大房淨是跟她作對的!


    王夫人狠狠地按著手上的佛珠,一不小心使勁的掙斷了,珠子散落一地……


    ☆、第四章


    賈璉來的莊子隻他和興兒知道,鳳姐估摸著也猜到了,但卻沒管。畢竟是賈璉攢私房銀子好不容易買下的,麵積也不大,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興兒,這莊子多大?”賈璉隻走了片刻就走完全部地界。


    “迴二爺的話,這……我估摸著也就一百畝地罷。”興兒望了望,這地一眼就忘到了頭,田畝也不是頂好的,算是中上等的田吧。


    賈璉瞅了眼興兒,這賈府的奴才向來都是“我呀”、“你呀”的,害怕或者討饒的時候,倒是一個一個“奴才”、“小的”和“奴婢”。他也不太介意,又不是旗人家講究規矩過甚,可這榮寧二府,不說奴才和奴婢的稱唿罷了,隻聽那賴大管家,居然讓賈府小輩的族人,一口一個“賴爺爺”的喊著……


    這就太過了!


    賈璉瞧不慣這個。


    他也是曾唿奴使婢的人,學徒更是有幾個,他們在他麵前都拘謹的很,更別提仆從侍女了。若是家裏的仆人誰要是仗著資格老,就敢騎在自己頭上,讓他喊他“某爺爺”,他非得讓他日日夜夜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興兒沒覺察到二爺的目光,賈府的奴才都這麽稱唿主子,若是寶玉房裏的,先不說小廝,隻房裏的大小幾個丫鬟,個個都能跟主子甩臉子拿喬呢。


    田間微風拂過,賈璉甚至能聞到泥土的氣息,他感歎:“莊子是小了點。”他缺錢啊!也缺地皮!


    他若是想恢複魔力,還有一個方法,就是蓋一座法師塔。賈璉出榮國府時就看了下京城布局,他的法師塔配合陣法,最好蓋在紫禁城那裏,若是實在不成,靠近紫禁城的皇城內也勉強湊合,也就是正陽門與天安門之間的眾多官衙那裏。


    可,皇上他能同意麽?


    賈璉搖了搖頭,心裏歎息。


    這個社會階級等級上下分明,皇權和官威不容侵犯,在那裏他有錢也買不到地,何況他現在銀子還沒到手,賈赦身上的爵位也沒傳給他。


    賈璉早就打好了主意,不僅要銀子,爵位也要。二房的盤算,必然落空,賈璉是不會讓現在屬於自己的爵位跑掉的。


    他不願意繼承是一碼事,若是被人算計搶奪……賈璉嘴角牽出一抹危險的笑,他這人是任可死,也不願意別人碰他的東西。


    賈璉順著田畝邊緣走著,興兒在後頭不知道二爺在想著什麽。


    那邊……賈璉遠眺,他已經習慣看奧菲斯魔法大陸上的曠遠,這大清朝人還是太密集了,例如河那邊的,居然田畝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附近還蓋著許多土胚房子。


    “二爺,那是劉家村。”興兒指了指河對岸人煙處。


    “去看看。”賈璉一時興起,不止他沒見過這裏的鄉村,就璉二爺本身之前也沒見識過真正的農家是何等模樣的。


    兩人走過去,村民穿著灰撲撲,都扛著鋤頭下地,此時正當晌午過後沒多久,日頭還毒著呢。


    興兒看著他們都覺得辛苦,忽然覺得自己是賈府的家生子,一直得了璉二爺的器重,生活的比他們真是好太多了。


    就說這吃肉吧,他每兩日就能吃著,家中父母也是外麵鋪子上的管事。


    賈璉到此也沒端著架子,他忽然想起什麽,臉上帶絲笑容,還和這裏的老農搭了幾句話。


    到了晚上,他和興兒就住在這小莊子上,莊頭就是劉家村的人,家裏挺富裕,和賈璉簽的是活契,屬於良民,隻是幫著管理著這一百畝地的出產罷了。


    興兒納悶自家二爺為什麽在這鳥不拉屎的莊子裏,一住就是二十天,有時還甩開他沒影了。


    臨走的前兩天,興兒聽了一個傳聞,興致勃勃的告訴二爺:“爺,這劉家村可出大新聞了!”


    “哦?”賈璉手裏拿著本書,興兒識得幾個字,居然是本《論語》。


    他飛快地瞅了眼二爺,掩飾住心中的驚異,二爺這是要一心向學呐。不過,他想了想,猜測內裏可能是春宮小說,不過是外書皮是正經的罷。


    清咳了一聲,興兒對著賈璉說了一通:“……那劉姥姥沒兒子,隻靠著女婿過活,她那女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竟是個大少爺的身子,家境比一般的村裏人家艱難許多呐。沒成想呀!”興兒說到興奮處,神采飛揚。


    賈璉笑了笑,“沒成想怎麽了?”


    “二爺,你是不知道,劉姥姥去鄉裏集市的時候,聽得一些閑嘴婦人說起後山那裏有一座石頭塔,據說祭拜後許願,十有八準的會應驗呢……”興兒扭頭看向賈璉,果然見自家二爺非常感興趣,他不由繼續講道:“反正離家也不遠,這鄉下人也皮實,那劉姥姥呀就跟著那幾個婦人一同上山,隨便磕了幾個頭,連那石頭塔是哪位神仙的仙居都不知道呢,就許了願……”


    “想必那劉姥姥願望成真了。”賈璉道。


    “誒,二爺怎麽知道?”


    “不成真,你小子也不會說給爺聽。”


    興兒撓撓頭,嘿嘿笑了兩聲。


    賈璉合上書,望了望外麵天色,說道:“咱們也去許個願罷!”


    “啊?”興兒怔了下,二爺還信這個?往常佛祖和道祖,二爺都懶得待見……


    興兒出去,跟村裏人打聽了地方,塞了一把銅錢給那莊家漢,讓他帶路,兩人就跟著上了山。


    “二爺,就是那塔——”


    賈璉過去,塔前還有個婆子跪地磕頭呢。


    興兒過去搭訕,聊了一番這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老的婆子就是那劉姥姥,今兒是來還願的,還殺了家裏的大公雞。


    她昨天許了願,迴去的路上就撿到了十兩銀子,有村民看見就傳開了。聽說這事還不止一起,其他的窮苦人家不是在城裏找到了活計,就是發了外財,村裏還有戶人家的男人病了,居然遇到一位高明的醫生進屋討水喝,順便給看病,一劑藥下去,那男人轉天就能下地了。


    ……


    咄咄怪事最近尤其多!


    興兒咂舌,扭頭看向主子,卻發現二爺也跟著跪在那個簡陋的石塔前默默念著什麽,想必是在許願,之後還磕了一個頭。


    “二爺……”興兒小聲。


    “隻是許個願罷了。讓你家二奶奶早日開花結果。”


    興兒明白二爺是想兒子了。


    二奶奶除了新婚那年懷上大姐兒,這幾年再也無所出,又不讓二爺寵愛別人……二爺心裏也有苦處呢。


    那劉姥姥此時看著賈璉主仆二人穿著富貴,竟是膽子忒大,與二爺攀談起來,方知道和二奶奶沾著親戚呢,興兒無趣的站著撇撇嘴,不過是王家遠房的一個破落戶罷了,二爺竟客氣得很,說著說著還要跟著到劉家村的村長家。


    幾人到了村長家,劉姥姥說這是榮國府的人,村長忙迎客進屋。


    賈璉說明來意。原來劉姥姥說,她許願的時候,發現這石頭塔的縫隙裏,塞著十來本書,其中隻有一本厚些,其他的看樣子竟是一模一樣的。


    這書籍在這鄉下裏可是怪精貴的。


    劉姥姥那時和幾個村裏的婦人就做主把書放到了村長家,村長家還有個童生兒子,聽說翻看了幾日,說竟是看不太懂呢。


    賈璉說要看,村長讓兒子拿出書,“這書果然是重複的。”他看了十本一模一樣的黑皮書,裏麵的文字細看像是細炭筆寫的。


    “還有一本厚的。”那童生撿起一本很厚的書籍遞給賈璉。


    興兒一看,那書皮上就寫了兩種語言,他認得幾個字——“光明法書對照字典”。


    剩下一行就是歪歪扭扭的奇怪符文或者說是“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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