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過後。


    傅十一便啟程前往北涼山采摘玄元草。


    北涼山位於郯城縣,距離古崖居有兩天的路程。


    傅十一全速趕路,也隻是在天黑前到達杉木林,其抬眸眺望了眼遠方,卻沒發現附近有可以落腳的村莊。


    “十六哥,看來我們今晚要露宿野外了。趁著天還沒黑,我們得把營紮起來。”


    此次外出,原本隨同傅十一的是三娘,奈何十六哥嚷嚷著從未在外曆練過,見傅十一不同意,又去閆陽木林軟磨硬泡了八伯幾天,八伯不勝煩擾,傅十一見此,便點頭答應了。


    “十一,這可是我第一次在外露宿呢,你說,這林子裏半夜裏會不會跑出個紅衣女鬼啊?話本子都是這樣寫的,窮書生趕夜路必有豔|遇,為此,我可是備齊了對付鬼怪的法器符咒,若真有不識相的敢找上門來,道爺必讓他見識見識道爺的厲害......”


    十六哥成年後,便守了十五年的閆陽木林,和傅十一一樣,此次算是第一次“遠行”,故而一路上就像脫韁的野馬,興奮地喋喋不休。


    傅十一正忙著紮營,耳邊卻突然傳來異樣的聲響。


    “噓”


    傅十一對十六哥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下一刻,那異響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嘎吱”


    “嘎吱”


    是車軲轆滾動的聲響,而且離他們兩人越來越近。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按理沒人經過才對啊。


    傅十一心裏隱隱有些發毛。


    不會真的應了十六哥那張烏鴉嘴,他們遇上邪祟了吧?!傅十一扣了張驅譎血篆在手,死死的盯著被杉木遮住的前方。


    突地。


    前方傳來乒鈴乓啷的聲響,像是什麽東西滾落在地,接著又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傅十一與十六哥對望一眼:


    這像是翻車發出的動靜啊。


    傅十一兩人微微鬆了口氣,結伴越過杉木林,卻見前麵陡坡上一輛木板車掀翻在地,一老伯被車子壓在下麵。


    “哎呦誒,哎呦誒!”


    車上裝滿了紙紮人,重量雖不重,可老伯卻也無法翻過身來。


    傅十一驅譎血篆收了迴去,拉住想要前去幫忙的十六哥,低聲重複了一句:“十六哥,記住了,我們隻是到北涼山采摘草藥的藥童。”


    等十六哥點了頭,傅十一才和他一起上前,把老伯從平板車解救出來。


    “哎呦,真是謝謝你們兩位了,不然我那閨女見我遲遲未歸,不知得多著急呢。”


    老伯身著粗布棉衫,麵黃肌瘦,說話時,兩眼卻看向傅十一兩人相反的方向,目光呆滯沒有焦距,竟然是個瞎子。


    一個瞎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荒山野嶺?


    “老伯,這麽晚了,您怎麽一個人到這個地方來?”


    老伯摸索著把拋在地上的紙紮人一一撿迴車上,一邊道:“嗨,姑娘,看來你不是郯城縣的人吧?老漢是陰陽村的人,就住在前麵兩裏地,凡是附近的人都知道。”


    附近竟然還有村莊。


    傅十一正疑惑間,那邊幫忙撿紙紮人的十六哥聞言立時興奮起來:“那真的是太好了,老伯,我們兄妹正想找個地兒歇一晚呢,不知您村子方不方便外人留宿?”


    “這......”


    老伯有點遲疑道:“我們陰陽村,祖祖輩輩都是給死人做壽衣、紙錢之類的東西,小哥你若不忌諱,小老兒自然沒有意見。”


    “嗨,這有什麽好忌諱的,是吧,妹妹?”


    十六哥哀求的看向傅十一,留在野外還可能遭受猛獸的攻擊,傅十一想了想,便和老伯一起前往。


    “老伯,你坐車上就行,我力氣大,我來推車。”


    十六哥殷勤的把老伯安置在板車上,一路上又問了老伯許多的問題,傅十一跟在身後,她的注意力不由自己的落在那堆紙紮人身上。


    乍看之下,這白衣紅臉的紙紮人呆板木訥,可瞧得時間久了,卻覺得那男男女女就像對著自己笑一樣。


    傅十一心裏直發毛,忍不住把眼睛挪了開去。


    “小夥子,你左轉,然後再往前一百步,就到我們村口了,那裏種著一棵幾百年的老槐樹,你一眼便能看到。”


    大槐樹?!


    之前北山郡下河村、南山郡平陵鄉兩個村子的村民就是集體吊死在村口的大槐樹下。


    據傅十一祖父分析,槐樹乃木中之鬼,陰氣極重。故而那些喜好重陰之物的將死之人才才選擇吊死在那裏。


    隨著平板車駛入村子。


    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也消失在天際。


    奇怪的是整個村子卻沒一處有燭火亮起,就連雞鴨狗吠之聲也無,靜得可怕。


    傅十一從包袱裏拿出蠟燭點上,卻見四周有一層若有若無的薄霧縈繞,村子的麵貌也看得不甚清晰,其忍不住道:


    “老伯,你們村裏的人歇息得可真早,這還沒入夜呢就都歇下了。”


    “嗨,還不都是窮鬧的,我們這些人祖輩都是靠掙死人錢苟活,往往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有餘錢買燈油與蠟燭,自然隻能天沒黑就歇下了。”


    老伯的家在村尾。


    孤零零的坐落在山腳下,屋前還有一條長長的斜坡,坡上雜草叢生,像是許久沒人路過一般。


    “行了,小夥子,板車就放在斜坡下麵,你們今日可是幫了我一大忙了,我這就讓我閨女給你們做頓熱乎的暖暖腸胃。”


    老伯說著,腳步如飛的進了院子,一點都不像盲人。


    傅十一招手讓十六哥附耳過來,低聲囑咐道:“十六哥,一會我們就說吃過了,不用老伯忙活。”


    十六哥點頭。


    他嘴刁得很,自然不會稀罕凡間俗食。


    老伯家裏就兩間正房一間客廳,左右兩側各兩間廂房。


    傅十一兩人客廳就坐時,見八仙桌前的供條上擺放著兩個牌位,牌位上掛著紅布,前麵香爐上的香柱燃得正旺。


    傅十一兩人婉拒了晚飯,老伯客套了幾句。


    老伯要帶傅十一兩人去客房安置時,傅十一耳邊卻傳來“嗚嗚嗚”的哭泣聲。


    誰在哭?


    傅十一打了個激靈,正無聲的給十六哥打手勢,老伯卻在這時突然轉過身來,幽幽道:


    “兩位恩人,今晚你們若是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請不要大驚小怪,最近我那閨女........哎,一言難盡,反正你們不要在意就是了,盡管放心入睡。”


    莫非剛才的哭泣聲是老伯的閨女傳出來的。


    話說,自他們進屋,可還沒見他閨女露過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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